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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预备营里待了三年，卓然知道有时候前头大营里会来挑人去办事，回来还会有多的糖果点心吃，他去过一回，是跟一个瘸腿的士兵装成父子，去了沧江那头的群山里。

　　有时候也会有人来领养孩子，不过一年里头也遇不上两回，而且都是些穷困人家，卓然想了想，觉得那位旻姐姐应该不是要收留自己，来预备营的不是单身汉子，就是老夫妻，没有那样年轻好看的姐姐，这点儿分辨力卓然还是有的。

　　但旻姐姐带他回来是要做什么？

　　卓然有些走神，玉鹭拿了快黄橙橙的皂来，舀了瓢水淋了他一脑袋，沁凉的井水激得小卓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要躲，被玉鹭摁住，拿皂在他脑袋上狠狠的揉了几下，直到湿漉漉的头发全染上泡沫才松开手。

　　又咸又涩的皂水淌下来，经过嘴边，卓然抿了下唇，顿时皱紧脸，预备营里是有这东西的，但都归后厨里那两个洗衣做饭的嬷嬷管着，宝贝得紧，只说是有毒，小孩子碰不得，他们便只看见过。

　　卓然觉得嬷嬷在骗人，但他没胆子去偷来尝尝看，现在才知道嬷嬷没骗人，这东西就算没毒，也难吃得要死。

　　他呸了两声，胡乱抹着脸，想把那些难吃的皂水擦掉，一边跟玉鹭求情：“玉鹭姐姐，不用这个成不成？好难吃。”

　　玉鹭给他搓着头发，果然脏得厉害，才一会儿的功夫，她指甲里都能看见乌黑黑的脏东西，也不知是汗垢还是泥垢，听他这么说，又给他搓了两遍皂：“姑娘吩咐把你洗干净的，你瞧瞧你这脏的，不用皂怎么能洗干净？把眼睛闭上，一会儿淌进眼睛里，才是真难受。”

　　淌下来的皂水味儿更重了，卓然慌忙闭紧已经快睁不开的眼睛，抓着袖子可劲儿的擦着脸上的皂水，玉鹭看他难受的模样，不禁笑了，手上快了几分，末了又把满头的泡沫冲洗干净，拿帕子来给他擦干水：“把衣裳脱了，先洗着，我去拿剪子来。”

　　泡沫洗干净，没有了那股难吃的味儿，卓然早偷偷睁开眼，瞄着玉鹭，听见这话直别扭的瘪嘴：“玉鹭姐姐，拿剪子干什么？”

　　“剪指甲！”玉鹭笑道，看了眼那根从鞋里冒出来的脚趾头，指甲很长，里头塞满了污黑的脏东西。

　　卓然低头，看见自己乌黑的脚趾正不甘示弱的从鞋里挤出来，下意识缩回脚，等玉鹭拿了剪子回来，便看见他正蹲在地上扣指甲里的脏东西。

　　破了洞的鞋放在一边，倒还整齐，玉鹭觉得他应该是个很听话懂事的小子。

　　懂事听话的孩子打理起来就容易许多，天边的太阳才落下去山头半个，玉鹭便牵着洗干净的卓然回到屋里。

　　半大的小子精神不错，洗干净换了身从庄子里借来的衣裳，看起来似模似样的，眉眼里虽然还带着几分别扭，却没有瑟缩之意，是个心思坚定的小子，旻岚烟瞧着很满意，她没时间去慢慢扳正一个性情懦弱的孩子，况且她带个孩子去京城，旁人少不得说上几句闲话，遇着心思歹毒的，欺他年幼趁机害死他也是有的。

　　这就要求他不仅要能端得住少爷架子，还要有临危不乱的镇定，有了后者，前者学起来就要容易得多，旻岚烟有信心在短时间内教会他，至于最重要的后者，看他在泥塘里跟几个小子打架，也没吃多大的亏，便知道这小子是个狠角色，且他还跟斥候营的人去过山里，据说表现得不错，随机应变的能力应当拿得出手。

　　旻岚烟考虑着，招手唤卓然过来，拿了桂花糕给他吃，倒没着急跟他提这件事，在预备营里她便问过了，营里申时正吃晚饭，这会儿早过时辰了，凡事吃过饭再说，不能饿肚子。

　　卓然拿着点心直抿唇，眼神下意识瞄向玉鹭和秋林，见她们没有看自己，才大大的咬了口，半个手掌大的桂花糕立时去了大半。

　　旻岚烟只做没看见，让秋林去前头厨房催催菜，那周管事一家前两日就被请到另一个庄子上看管起来了，原本厨房里是周管事的娘子管着，旻岚烟吃不惯她做的菜，才让玉鹭动手，这回换了个厨娘，却是很对口味，旻岚烟就让玉鹭省省力气，多练练她那绣花的手艺。

　　世道从来没有公平可言，出身不够她可以想办法抬举，但最重要的还是自己有个撑得住门面的手艺。

　　秋林只以为旻岚烟是想抬举玉鹭，又见玉鹭有几分姿色，平日里对她便有几分客气，玉鹭不做饭了，她也没多想，却压根没想到此抬举非彼抬举。

　　秋林走到门口，就看见新来的厨娘正提着食盒过来，单瞧着就颇大，足有三层。

　　“姑娘可是饿了？”厨娘忙问道，神情颇为不安，前头那位虽说是坏了主子东西才被赶出去的，可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弄坏东西？下头的人多有猜测，更多的都觉得是里头那位不好伺候，是以现在厨娘只以为自己是来晚了，热得里头那位不高兴。

　　秋林在沈家大宅里见惯了人，只消一眼便明白厨娘的顾虑，思量着旻岚烟要认个小卓然当弟弟，那往后小卓然便是旻家的人，是他们少爷的小舅子，这初来乍到，可不能让他落个不好的名声，当下便笑道：“是卓然小少爷说叶娘子做的桂花糕好吃，姑娘吩咐我来知会声，明儿多做两碟桂花糕备着，好给卓然小少爷解解馋。”

　　秋林在沈明熠身边久了，多少知道些预备营的事，预备营里也是能吃到点心的，逢着年节，每个孩子能分到两块，而且每到那时候，嬷嬷们就会格外的大方，会放很多糖，吃起来甜得腻人，对一年里只能尝到那么点儿的小子们来说，是挑剔不得的，但总归不如细粉精蒸出来的桂花糕好吃。

　　初识好滋味的小子，这时候是最好打发的，只要明儿小卓然喜欢吃，她就算不得说谎，况且旻姑娘是个很好说话的性子，只消回头说清楚了，必然不会计较这点儿小事。

　　这点儿把握秋林还是有的。 侯府小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