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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舒颜得逞地笑了,盘腿坐在地毯上,连后脑勺都透着一股得意。
《古韵今声》节目开始了。主持人开始介绍第二轮比赛的规则:
入围的二十四支民乐团分为四组,每组要抽取一首古诗词为主题,各自进行编曲和演绎。最后,根据专业评审和现场观众投票,每组评选出四支乐团进第三轮。
余漫漫被分到了第一组,抽到的古诗词是《西北有高楼》。
乔舒颜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
孟南渡侧眸,瞥了她一眼,“怎么?”
乔舒颜斜靠在茶几上,单手托腮,有些发愁:“不好说。这首诗……不好改。“
这首诗年代久远,蕴藏的情绪太微妙,既有失意之愁、不遇之悲,又有奋起之志,改编成曲,难度相当大。
而且,余漫漫的声音婉转柔媚,若是演唱春花秋月、儿女情长之词是恰到好处,但这首诗的风格明显不适合。
第一支乐团上场了,主调是琵琶。
孟南渡偷瞄了乔舒颜一眼,明显地感觉到,她眼睛里有光在闪烁。
屏幕里,抱着琵琶的小姑娘唱完后,孟南渡“啧”了一声,用脚趾头戳了戳乔舒颜的后背,“唱得不如你好。”
乔舒颜回头,拍了一下他的脚背,笑道:“你懂什么呀?人家第一个上场,紧张了也正常。”
孟南渡瘪了瘪嘴,十分嫌弃地说:“长得也没有你漂亮。”
“有毛病?”乔舒颜瞪他一眼,“你当是皇上选妃呢?比赛要看实力,漂不漂亮有那么重要吗?”
说完,气咻咻地转过头,懒得理他。
安静了没多久,孟南渡又用脚趾头戳戳她的后背,试探着说:“哎,我的意思是,既然她这样的都能参赛,你为什么不去试试?”
等了半晌,乔舒颜没有一点反应,就像是没听到。
孟南渡起了玩兴,继续拿脚趾头戳她:“我是说真的。这节目要是有第三季,你去试试,说不定就一炮而红了。”
乔舒颜闷闷地说:“我不想红。”
“还有其他好处啊,比如有更多的工作机会、成立个人工作室,或者办个培训班,教教小朋友——”
乔舒颜抬起手,打断了他的遐想。
“你要知道,乐器这种东西,一天不练退三天,一年不练等于自废武功。我都五年没碰琵琶了,早就断了念想。你就别再纠缠这个话题了,行么?”
孟南渡还是不死心,好声好气地劝她:“那就从头学起啊。你要是真断了念想,为什么要特意回老房子去找琵琶呢?”
乔舒颜头也不抬,神色漠然地说:“因为那是我妈留给我的,上面还刻了她的名字。”
难怪。那把琵琶看上去并不名贵,边角有少许磨损,琴弦也换过几次,乔舒颜却始终很爱护它。
孟南渡一时默然。他想起第一次看乔舒颜弹奏琵琶的画面。
那时候,她还是云海大学民乐团的成员,经常受邀去云海音乐厅演出。
某天,她兴冲冲地找到孟南渡,像献宝一样展示出一张票:“当当!第一排最中间的票,我好不容易抢到了两张!”
孟南渡接过票,顺口问了句:“还有一张给谁的?”
“我爸。我每次演出他都要来。”
孟南渡心里一动。
演出那天晚上,他难得拾掇了一下自己,穿上深色西装,配一件白色衬衫,怕显得太正式了,便没有系领带。
等他赶到音乐厅时,看到现场只有三分之一的座位坐了人,场面稀稀拉拉的,格外冷清。
而此时,距离开场才不到十分钟。
等他走到第一排时,发现自己的座位旁坐了一位清瘦的中年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发间参杂了几缕花白。
第二次见面了。
乔教授的视线正巧与他相遇。他很自然地微笑点头,什么也没说便坐下了。
演奏开始了。开场便是气势恢宏的《将军令》。
孟南渡一眼就发现,乔舒颜坐在舞台的左侧,在一群抱着琵琶的女孩中间,她的气质格外显眼。
她穿着一身天青色的旗袍,衬得肌肤莹白如雪,配上松散挽起的发髻,和窈窕修长的身段,通身有种卓然独立的气质,像极了民国时期的名门闺秀。
接下来几首曲子,有欢快的《紫竹调》、有意境悠远的《国风》,还有让大家会心一笑的《欢乐斗地主》……
帷幕缓缓拉上。现场观众以为演奏结束了,纷纷起身准备离场。
这时,主持人急忙登场,笑着说:“请大家稍安勿躁。下面,最后一场演出马上开始——”
等了半分钟,帷幕后面还是没有动静。有些观众等得不耐烦了,索性起身走了,剩下的观众也在窃窃私语,整个音乐厅一片嘈杂……
终于,厚重的帷幕缓缓对开,但舞台上,依旧一片漆黑。
孟南渡担心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正欲起身去询问,突然,“啪”地一声,舞台顶上打下一束光。
一个孤零零的人影,就笼罩在这片青白的光中。
她身穿天青色旗袍,端坐在红木凳上,怀中抱着琵琶,静静地望着台下,眸中缱绻流光,似有无限柔情。
那一瞬,孟南渡觉得有一道白色闪电,从天而降,劈开了眼前这个混沌的世界,
也照亮了他的整个灵魂。
没有任何前奏,乔舒颜轻拨琴弦,开始清唱:
“我有一段情,唱给诸公听……”
唱得是吴侬软语,孟南渡听不懂词,但能听懂曲中意。
怎么会有这么柔媚婉转的曲调、这么清泠空灵的声音?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直到最后“白鹭洲,水涟涟,世外桃源”,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孟南渡还没回过神来。
为什么会有种持续触电的感觉?浑身又酥又麻,心化成了一滩水。
他词汇量有限,无法准确形容,但他记住了当时的感受。
印象至深,恐怕这辈子都忘不掉。
那场演出结束,乔舒颜就跟着乔教授回了家,连话都没来得及跟孟南渡说上两句,只好冲他俏皮地眨眨眼,挥手告别。
曲终人散,音乐厅内空空荡荡。
孟南渡独坐在第一排,许久,都没有离开。 月光之下皆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