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会说话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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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空洞的眼睛惊恐地瞪大着,直勾勾看着前方。喉咙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看得岑守拙头皮发麻。
岑守拙忙退了一步,把隐身符贴了回去,仔细观察现场。
鲜血从主座成喷射状一直延伸到云纱帐,那是她喉咙被割破时,从她身体里喷出来的。
大夫人身下那张官帽椅贴墙放置,后面没法站人,就排除了有人趁她坐下,站在她背后动手的可能。
如果凶手是站在她面前出其不意掐住她脖子让她不能动,再割破她的喉咙,那凶手身上应该被喷满了鲜血,地上的血迹也会留下空白和脚印。可是地上的血迹是连续的。
如果凶手从旁边禁锢住大夫人的头,再动手,那么喷射而成的血迹会偏到一边,且会喷到扶手和旁边的几案上。而且,大夫人痛苦挣扎时,手乱抓乱动也会在扶手上楼下痕迹。
可是地面血迹对称,几案和扶手也很干净,便也排除了这种可能。
那就只能在她站着的时候,立在她身后动手,控制她不让她叫喊和动弹,等她晕厥过去,再把她放在椅子上。按大夫人的身高和伤口的位置,凶手应该跟她身高相近。
地上的血都已经快凝固了,按这个时间推算,应该是侍女一离开,大夫人就被杀死了。
怎么看这些证据,岑守拙都觉得凶手是三夫人。
三夫人杀死大夫人后还淡定地点香炉,放下云纱帐来掩盖血腥味,然后坐下来看着大夫人挣扎流血而亡,再神态自若出来离开。
三夫人果然知道他在跟着她,所以挑在今天下手。这样一来杀人灭口还能除掉他这个碍眼的人,真是一箭双雕,谋略过人。
岑守拙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既然大夫人早就死了,那刚才在堂上大夫人跟三夫人说话的声音是怎么弄出来的呢?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好几次首尾相接,一个人根本没法做到。
这样一来,站在门口的三夫人侍女都可以为她作证说三夫人离开时,大夫人还好好的。
不过此刻不是琢磨这些问题的好时机,他还是赶快离开,脱身为好。
他转身发现已经晚了,大夫人的侍女已经全部回来。
原本岑守拙可以在她们面前大摇大摆出去的,只是他低头才发现隐身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破了。他迅速抬头看了一眼,便看见墙头有个隐身了的黑影一晃而过。
那家伙竟然也来了,为了确保他被栽赃,还特地破了他的隐身符。
侍女们站在门口表情呆滞地看着他和他身后那恐怖血腥的画面。
岑守拙下意识看了一眼那香炉,原来那个除了掩盖气味,还有计时的作用。
“不是我。”岑守拙在脸上堆出诚恳的笑试图安抚她们,却不知自己这样看着更像是嗜血的,杀了人还能笑得出来的变态。
侍女们惊恐地后退,一个接一个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然后争先恐后夺门而出跌跌撞撞逃命去了。
岑守拙知道自己现在离开已经没有了意义,索性又转身进去,仔细勘查一下。
毕竟如今他对大夫人的手法了解越多,对他搞清楚事实来洗清罪名越有利。
大夫人脖子上的那伤口虽然深却很细且边缘不光滑,一看就是被尖锐的针状物划伤的,而不是用薄而锋利刀刃。可是堂上没有任何物件符合着这个特征。
“簪子。”岑守拙脑海里浮现出簪子的形状,每个人都戴,刚好符合凶器的特征。
他下意识看了看大夫人发髻上的簪子。大夫人戴的是玉簪。玉簪太脆,根本没法用来作凶器。那三夫人就是用的自己的了。
岑守拙脑海里闪过三夫人头发上那根镶嵌了绿松石的金簪。她刚才不是习惯性的整理发鬓,而是因为心虚在确认发簪被自己取下来做凶器后有再次被她插在原位。
大夫人嘴角带着血迹。但岑守拙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大夫人被割断了喉咙,挣扎间喉咙里的血有可能会倒流涌入到口腔里,再从唇边流出来。
只是岑守拙注意到三夫人牙关紧闭。按理说,被人忽然袭击,应该会惊慌失措大声呼救。所以即便她被捂住嘴发不出声音,嘴巴也应该是张着的。
他正要细看,门口已经涌入了许多周府的仆人。他便只能暂时抛开了这些了。
仆人们手里拿着刀棍,虚张声势地将岑守拙围住:“不要乱动,不然我们手里的东西可不会客气。”
周管家在仆人身后,发现竟然是岑守拙,惊讶地说:“岑公子,你如何会干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岑守拙一脸憋屈:“我说我也是受害者,你信吗?”
周管家恍然大悟一般,指着岑守拙:“难不成你以为当家主母大夫人这里有财物,想来发一笔财?那天你跟着我们进来是为了打探清楚我们府上各个房间的位置。好你个阴险小人。”
岑守拙忽然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周大人和周夫人要半夜现身,还要等到这个时机才动手。
他们是要确保岑守拙已经出入周府多次,所有人都认识他,而他还没有机会弄清楚周府的情况才现身。然后等周大人上任完全接手潭州权利稳固,又才对岑守拙下手。
这对夫妻还真是配合无间。
周家一早派人去通知闵汯安,闵汯安听说是新任刺史家出了事,一刻不敢耽搁便带人来了。
看见被人围在中间的竟然是岑守拙,闵汯安平日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很怪异的表情,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又像是有些惊讶。
“请将军把这院落好好搜一搜。”岑守拙郑重地向闵汯安拱手。三夫人和大夫人对话的漏洞,让岑守拙坚信,方才说话的根本就不是大夫人而是三夫人的同党。此处肯定没有后门,不然心思缜密的周大人肯定会派人围住后面堵住他。而他一直盯着大门和围墙,没见除了大夫人之外的任何人出来。也就是说,如果有同党,这个同党应该还躲在院子里。
闵汯安立刻会意,挥手示意手下:“给本将军好好搜,不要放过一个同党,小心着点,不要弄坏周大人家的东西。”
士兵们搜院落的时候,闵汯安也看清楚了那大堂上的血腥场面。
他皱眉看了岑守拙一眼:如此凶残的凶手,岑守拙怎么会让对方跑了,还蠢到被嫁祸?
岑守拙悄悄把两手一摊。
闵汯安一脸嫌弃。
这一会儿功夫,士兵就把院落搜了个遍,并没有找到人。
闵汯安看了一眼岑守拙。
岑守拙也一脸疑惑。
“仵作。”闵汯安叫了一声。
立刻有仵作上来,低头拱手等待吩咐。
“给本将军好好勘验尸体。”闵汯安下令。
仵作正要上前,忽然有人在院外叫了一声:“将军且慢动手。”
闵汯安皱眉回头一看,周大人急匆匆进来了。
他和岑守拙迅速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时间掐得真好。让闵汯安搜遍这里找不到第二个人,就没办法为岑守拙法开脱了。等闵汯安一要验尸,他就立刻出来了。
看来今天他们是带不走这尸体了。
果然,周大人一拱手:“将军,如今本官已正式上任,这起案子应该由本官来处理。就不劳烦将军了。”
呵呵,这个意思,是闵汯安连岑守拙都别想带走了。
闵汯安故作忧虑,微微皱眉:“这个凶手极其凶残,放在刺史府,本将军担心刺史大人的安全和疑犯的安全。”
他是在暗示周大人,虽然周大人控制住岑守拙表面上好像是能确保没有人徇私,但是其实岑守拙多的是法子越狱和干点别的什么事。
到时候岑守拙越狱了或是出了什么岔子,就跟他闵汯安没关系了,都是周大人自己的事情。
周大人看了看外面里三层外三层把周府围得水泄不通的闵家士兵各个如狼似虎,又看自己身边这几个弱鸡。别说是岑守拙已经在闵汯安手里,他没可能抢过来。就算是现在他已经抓住岑守拙,闵汯安也能轻松抢过去。
而且他已经查了岑守拙,知道了岑守拙跟龚郡主的关系,不能鄙逼人太甚。
周大人垂眼片刻就已经在心里计较清楚了,朝闵汯安行礼:“如此,就劳烦将军代本官关押疑犯。本官择日再来提审他。”
闵汯安知道这是他能得到的最大让步了,不再留恋,朝岑守拙抬抬下巴,下令:“来人把这歹徒给本将军铐上,押往将军府。”
闵汯安没上马,却叫人赶来了一辆马车,说为了防止岑守拙逃跑,他要亲自押运岑守拙。
一上车,他就把所有车帘放了下来。
岑守拙知道他这是怕有人在路上放冷箭杀他灭口,冲闵汯安笑了笑。
“说吧,怎么回事?”闵汯安冷冷地问,“这么恐怖的命案现场,为什么你这个怕死得要命又惯会见风使舵的家伙竟然没有逃跑?”
岑守拙看了看周围,想要靠近。闵汯安却冷冷抬起刀,用刀鞘顶着岑守拙的胸膛,让他靠近不了:“你就坐在那里说。”
岑守拙瞪着闵汯安:“至于吗?防我跟防色狼一般,要不要这么夸张!?”
闵汯安不回答,只凉凉抬了抬下巴。
岑守拙只能无奈地退了回去,坐好,却不答反问:“最近周府有没有人怀孕说要生了?”
闵汯安眯眼:“本将军莫非还管人家子嗣香火?”
岑守拙皱起脸来:“你就说有还是没有?”
“没有,没听说。”闵汯安硬邦邦地回答。
岑守拙又问:“那可有人报告说产妇失踪,或者被偷走婴儿?”
闵汯安终于察觉到了岑守拙话里的异样,皱眉回答:“没有。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岑守拙把自己那日在周府看见蛇精的事情讲了一遍,伸出手腕指着那条黑线:“我怀疑,那个蛇精已经魂飞魄散。它怪罪于我,所以我这诅咒才忽然又加强了。”
闵汯安皱眉:“按你说的,他们已经找到了下一个宿主,如何又会魂飞魄散?”
岑守拙摇了摇头:“我也不明白。莫非是蛇妖没能成功再次寄生到新的肉身上,所以怨恨我?”
“你刚才说怀疑是韦发财故意让周家的小少爷夭折?”
“是?”
“那他又是为了什么要做这些事?我没看出来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也还没想明白这一点,只能边走边看了。”
闵汯安微微点头:“嗯,如今你是操心不了别人了,先想想自己要怎么洗脱罪名吧。”
岑守拙叹气:“我知道凶手是谁,可惜没办法证明。”
闵汯安哼了一声:“这跟没说一样。”
周大人贴出了告示,说岑守拙装神弄鬼欺骗钱财未果,潜入周府敲诈勒索周府大夫人。周大夫人誓死不从,被恼羞成怒的岑守拙割断喉咙杀害。岑守拙行凶之后不及逃走,被周府家丁发现当场抓住。等周府办完丧事,他就会公审岑守拙,还死者一个公道。
岑守拙一边看着闵汯安拿回来的告示,一边吃着点心摇头感叹:“这个周大人还真是个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行家。这才多久功夫,他就为我编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个故事看似合理,其实漏洞白出:杀人用的是金簪。岑守拙习惯用木簪。木簪根本没办法留下那样的伤口。如果现场没有,他是从哪里得到金簪行凶呢?周大夫人身边常有侍女陪伴,且不说岑守拙如何有机会跟她独处,就说周大夫人既然知道岑守拙是骗子,见他一进来就会警觉惊呼,如何会安静等岑守拙跟她索要钱财再拒绝他,再等他靠近杀了她。若岑守拙真的碰到了千载难逢的空隙,杀了人,怎么又不逃走,还傻乎乎等着人回来呢?再说,世人都知道他的本事,他要真想杀人,那需要用这么笨的法子?
“龚王爷把龚芳染禁足了,她这几日才没来,明日可能也不会来,你不要怪她。这几日不太平。”就连将军府夜里都有人敢来刺探,只不过闵汯安故意装作不知道。他为了安全,也不让闵汯兰过来看岑守拙。
岑守拙便问:“夜里来访的可是周大人?”
闵汯安微微皱了一下眉:“我本来也怀疑是周大人,可是周大人这几夜都跟周大夫人说体己话说到天亮。想来就算是有人来,也未必会周大人自己。”
岑守拙点头:既然皇上派周大人下来,周大人都已经到了潭州城了,不让他搜搜,反而显得做贼心虚。周大人肯定不只是搜闵府,还去搜了王爷府。龚王爷是怕龚芳染到处跑,说错什么话,落人口实,才对她禁足。
“你说你知道谁是凶手,却无法证明是什么意思?”闵汯安问岑守拙。
“凶器已经被她带走了。”岑守拙轻轻叹了一口气。
“周大人不肯让我参与勘验尸体和现场。幸好那日我匆匆看了一眼伤口,推断凶手应该是跟大夫人身高相近而且是大夫人熟悉的人,才能让她放松警惕,在她身后出其不意用尖锐物割断她喉咙,等她昏厥过去再把她放在椅子上。凶器是从左边插入从右边拔出,凶手很大可能习惯用右手。”
岑守拙暗笑:闵汯安果然聪明。那一日他要闵汯安搜查院落,一来是为了寻找可能存在的帮凶,二来也是为了争取时间让闵汯安看看尸体和现场。
岑守拙接着闵汯安的话说:“还有一个问题,我和周三夫人的侍女在外面都听见里面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可是里面分明只有一个人。如果能参破其中缘由,至少可以证明周夫人也有嫌疑。”
闵汯安有些不以为然:“一个人学两个人说话并不难。”
“是同时出声,不是一人一句,你来我往。”
“这个,确实闻所未闻。可是这个并不能证明她就是凶手。”两个人忽然想到周夫人可能真的有这个本事。
岑守拙又问:“你有没有看到大夫人的手?”
“没有,被袖子挡住了。”
“照理说,人被袭击时会奋力挣扎,手肯定是露在外面的,如何会好好的藏在袖子里?”
“你是说凶手特地布置成这样,让别人看不到死者的手?”
“对。也就说,死者手上有证据。”
“死者尸体呢?”
“埋了。今日周府发了丧,我的人看着他们埋的。”
“这么快?”
“嗯,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吗?还有更惊喜的在后面,明天周大人就说要审你。”
“哎呀呀,这个真是麻烦了。这样下去我会硬生生被他掰成凶手的。我如今不方便出去,只能辛苦你今夜去把尸体挖出来了。”
“滚。本将军才不帮你做着挖坟掘墓损阴德的事。”闵汯安拂袖而去。
夜里岑守拙默默在牢房等着闵汯安再来。他料到闵汯安这个面冷心热的人,是不会坐视他被冤枉而不理。
下半夜的时候,闵汯安果然又来了,身上满是泥泞,脸上带着憋屈的表情。
“你去挖坟了?”岑守拙翻身坐起来,一脸惊喜。
“嗯。”闵汯安沉闷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尸体呢?”
“不见了。”
岑守拙愣了好一会才说:“什么叫不见了。”
“棺材里是空的,没有尸体。”闵汯安有些恼羞成怒。他放下身段亲自去挖坟,没想到什么都没有,白忙活半夜。
“周家压根没埋?直接毁尸灭迹?”
“不可能,就算周大人要这么做,周大老爷也不会肯。”
“难不成他们故意埋了个空棺,等定了我的罪再把尸体埋下去?”
“这也不可能。这段时间尸体要放在哪里呢?祠堂吗?我刚才潜入去看过了,没有。他们也绝不会把尸体放在周府里面的。刺史府的后院也没有。放在外面别的地方岂不是更危险?”
“哪能去哪里?”
“不知道。除了我们和周大老爷,谁还稀罕大夫人的尸体?”
岑守拙一脸茫然:“这可怎么办?”他唯一能用来翻盘的东西都不见了,莫非真要等着当窦娥?
“如今害怕也无用了,明日审你的时候,我会强行要求在场旁听。情势实在是不对,你就先逃走再说,暂时不要回潭州城了。我会护岑大叔周全。”
岑守拙一把捉住闵汯安的手,眼中含泪:“患难见真情。好兄弟。”
闵汯安甩开他的手,皱眉低吼了一声:“起开,你一个大男人,肉麻不肉麻?”
岑守拙又涎着脸捉住他的手,一脸诚恳:“让我跑路,你也要给我准备点路费不是?”
“凭什么?”
“凭我那么喜欢你。汪!”
“滚滚滚!!”
夜里周大人腹中忽然绞痛,上吐下泻。周家请了大夫过来给他看诊,然后抓药煎药喝药折腾到天明,大家方才睡下。第二日早上,周大人觉得脚软眼花,根本起不来,只能下令将提审岑守拙的事情往后推。
闵汯安以为是岑守拙弄得鬼,岑守拙以为是闵汯安暗中下药,反正两个人都乐得拖几日好想办法,所以都默契地假装不知道。
周大人修养两日,方觉得精神好了,结果一到晚上又是如此。这审岑守拙的事情,只能再次推迟。
眼看一晃七八天,周大人总算是消停了一夜,决定这一次就算是被人抬着,他也要开堂,一大早就派人去闵汯安那里提岑守拙过来。
闵汯安却说,他要亲自押运犯人到刺史府。
这件事原本就因为血腥残暴而轰动了整个潭州城。然后周大人一早就发出告示,又一而再推迟,让这件事情越发显得怪异非常,百姓们的好奇心都被吊到了顶点。所以今日来看审案的人格外多。
岑守拙被闵汯安押着从将军府出来,一路走过长街。道路两旁站满了人,都默默看着他。岑守拙以为大家会朝他扔鸡蛋和烂橘子什么的。结果一路上,那么多人却安静得吓人。
“岑公子为了救我儿子,差一点被妖精吃了。他是个好人。”有人小声说了一句。
“我的命也是岑公子救回来的,有人要冤枉岑公子是杀人魔,我绝不答应。”
“是啊,上次就有人冤枉他,这一次闵将军可要为他做主。”
“老天都看不下去了,不然怎么公审日怎么一再推迟。”
这些声音开始都很小,然后说的人多了,大家胆子就大了,声音也大了。就算是没跟岑守拙打过交道的人,最后都大声给岑守拙助威。
这场面,看着不像是岑守拙去受审,倒像是他要去跟恶人打擂台一般。
闵汯安似笑非笑瞥了一眼囚车里的岑守拙。
岑守拙眼角有些发酸。其实他自己都很意外。这些年,他为了活下去才不得不到处抓妖送妖怪走,没有特地去做什么善事。可是无心插柳,倒是也救了不少人。这个世上还是有知恩图报的人,也不枉他弄得一身伤。
刺史府外从没有如此热闹过。人山人海,树上,近一点的楼上都是人。
周大人也很意外。他原本以为岑守拙不过是个江湖神棍,说是公开审问,其实也就是做做样子,让人见识见识他的威风。如今看见这么多人来旁观,他有点懊悔自己找麻烦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闵汯安既然亲自押着岑守拙来,自然就跟着进来了。进来之后,他顺理成章坐下,就不走了。
周大人也不好赶闵汯安。毕竟潭州城的兵权在闵家手里,他虽然家在潭州,在潭州官场上却是个新人,初来乍到,不能太过分。闵良忠被他惹毛了,把他先杀了再随便安个罪名给他。皇上即便知道他是冤死,也没有办法。
他出来前,皇上曾对他耳提面命,叮嘱他一定要小心,首要任务是拿到龚王爷和闵良忠合谋造反的确切证据,其他都不重要。
他选择岑守拙开刀,一来是岑守拙实在太碍事,二来也是因为岑守拙跟这两家的关系都不浅。他原本想从岑守拙这里套出点什么,可是闵汯安将岑守拙看得太紧,根本不让他见岑守拙。
所以两个人便一个攥着尸体,一个攥着原告,怪异地对峙了这么些日子。
周大人对着岑守拙一拍惊堂木:“大胆刁民,看见本官还不跪下。”
岑守拙笑嘻嘻地问:“刺史这话就不对了。我又不是犯人,为何要跪?”
衙役上来对着岑守拙的腿后就是一棍。众人惊叫起来。只是衙役棍子抬起来之后,岑守拙站得笔直,周大人却往前扑在了桌上。
周大人痛得许久发不出声,伸出哆嗦的手指着岑守拙。
岑守拙一脸无辜,冲周大人眨了眨眼。
周大人看了一眼闵汯安。
闵汯安如老僧入定,眼观鼻鼻观心。周大人自己说的刺史府有能力解决,所以他有足够的理由不插手,作壁上观。
周大人知道岑守拙会法术,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厉害。他暗自咬牙后,对着岑守拙冷笑了一声:“你个小小神棍,以为本官拿你没办法了吗?”
他朝衙役递了个眼色。
衙役拿出数卷红线,逼近岑守拙,然后两只手中各牵着一根,组成了一张蛛网一般的细密的网。
岑守拙哭笑不得:“喂喂喂,你们搞清楚啊。我又不是妖,这个天罗地网阵对我一点用都没有。”
周大人冷笑了一声:“是吗?”他抬手轻轻拍了拍。
岑守拙的心立刻像是被两只手攥住撕扯,痛得他两眼发黑。他单膝跪下,才不至于直接晕厥过去。
胸口憋闷得慌,张嘴又是一口乌血从嘴里喷涌而出。
这种感觉,跟那一夜在周府时,简直一模一样。 寄妖伞(全四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