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小镇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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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金灿灿的粉末躺在他掌心,被阳光一照,十分耀眼。
闵汯安盯着那金粉,许久才轻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也不忍心瞒你了。”
原来闵家发现潭州城里忽然多了很多私铸的金块。这些金块不属于任何一家钱庄。他们追踪金块的来源才发现有人会定期拿着这些金块来城里采买东西换成银票。
为了不打草惊蛇,闵家派人跟踪那人,发现了山寨所在。
不知道金矿到底在何处,闵家又担心土匪有了金矿后会日益强大威胁到潭州城的安全,所以才派赵将军带人来探听虚实,为日后攻打土匪山寨做准备,就有了后面的事情。
所以赵将军他们指缝里那金色粉末确实是金粉,而且就来自山寨里。只是他们到底是如何会被淹死的,岑守拙此刻暂时也无法追查了。
“这山寨有高人相助。”岑守拙说着,胸口又是一阵憋闷,只能将那血腥味强压下去才接着说,“山寨里的阵法极其厉害,夜里最强。任何妖怪只要一进去就会形神分离。就连我也……”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那人应该就是他们身边的人,对他的法宝和本事了如指掌,才会用高僧骨植粉末封住瞭望塔底部的办法来躲避他的定妖砂的侦查。
此时他们刚好走到一个视野开阔的半山腰上,闵汯安发现山脚下似乎有个小镇子。
他打开随身带的地图,却没有在上面找到任何关于镇子的标记。
只是现在岑守拙受了伤能遇见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就很好了,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从此处下山,去那个镇子休息。”闵汯安吩咐身后的人,“各位提高警惕,若是遇见那不识相的和尚道士敢阻挠找碴,便以妨碍军务为由杀无赦。”
岑守拙忍不住笑了一声:他都没想到有闵汯安跟着还有这个好处,逼急了可以逮谁杀谁。
“我说,你看着身上没有二两肉,怎么这么沉重。”闵汯安皱眉侧头问岑守拙。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吃力过,头上早冒出细细的汗珠,现在背上更是被汗濡湿了一片。
岑守拙干笑了一声:“我身上都是腱子肉,所以重。”其实是因为他身上带着各种妖气凝结的法宝。若是闵汯安是凡人自然察觉不到,偏偏他又是个半妖。所以闵汯安扛着岑守拙,就好比扛着无数个妖怪和一个凡人,不觉得累才怪。
杜纤纤和龚芳染一来心疼岑守拙,二来这几日在山中条件确实也太艰苦了些,正巴不得下山去休整一下,所以走得比平日欢快许多。
望山跑死马,虽然看着小镇就在山脚,一行人却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了小镇外。
“若无镇。”站在镇子的牌坊外,杜纤纤和龚芳染不约而同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闵汯安越发肯定他之前没有听说过这个镇子。这里离潭州城不超过两百里,还属于潭州城的管辖范围。他却没有听说过这个镇子,真是奇怪。
加上这个古怪的名字,分明是有人可疑捏造出来的。可是这个镇子的牌坊看着有些年头了,绝不是新建的。镇子到底是什么人修建,竟然能藏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久?
“小心。”一直像是睡着了一般趴在闵汯安肩膀上的岑守拙忽然低声说。
闵汯安点头,向其他士兵递了个眼色。
说是小镇,其实一点也不小。远远望去,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干净宽阔,房屋上的门窗整齐半新,一看就是一直有人精心打理。
只是天气如此之好,诺大的镇子,街上却没有一个小贩叫卖,更没有行人。
这种感觉跟那诡异的山寨太像了。
“别进去了。”岑守拙果断地说。
“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闵汯安冷冷一笑,“况且,若是真有人想要害我们,就算我们不进去,他们也一样可以动手。”其实他是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在他的治下,决不允许有这种地方存在!
虽然没有人,可是镇子上客栈酒铺绸缎铺一应俱全,仿佛居民们刚才还在,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在一瞬间都消失了。
闵汯安进了离牌坊最近看着也最大的一间客栈。
客栈里干干净净,却没有店小二出来迎接。
大家见怪不怪,各自散开。
岑守拙指挥闵汯安把棺材都带到后院整整齐齐停放了下来。
“其实你要是赶时间,我们可以继续走。”岑守拙被闵汯安放在大厅里椅子上时,龇牙咧嘴地说。
“让我一路都背着你?”闵汯安斜乜着岑守拙,“你也不要想太美。”
“楼上客房里也没有人。”杜纤纤和龚芳染去楼上看了一圈下来说。
去后院找柴火生火造饭的士兵也回来说:“柴米油盐都有,就是没有人。”
闵汯安嘴角抽了抽:“这样更好。我们这一行人本来就够奇怪要躲着人。这镇上要是真有人,要么被吓跑,要么过来刺探我们,都不好。”
“房间里面被褥枕头具在,而且干爽整洁,好像有人特地为我们准备的一样。”龚芳染皱眉说。
“各位不用担心,安心住下。”闵汯安淡淡地说,“说不定,这里是土匪或者别的什么人准备好用来避难用的,只是没想到会被我们发现。我们借用一下也无妨。”
岑守拙想了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此处隐蔽,若不是他们走人迹罕至的山路也未必能发现这里。
闵汯安已经淡定自若吩咐士兵烧水做饭。他原本就比别人胆子大,自从那次跟韦发财交手他得知自己原来是半妖后,越发觉得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他自己了。
若不是身负送舅父他们回乡的重任,他便会在岑守拙第一次探山寨的时候就跟着一起去了。
只是多年行军经验告诉他,不要把所有精锐都拿去试一个险关。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岑守拙都这样了,如果他当时也贸然跟着进去,说不定现在躺着的就是他们两个,而不是岑守拙一个人了。
虽然从小就被妖怪追得到处跑,可是岑守拙从未这样虚弱过,像是大病了一场,脸色难看得很。
从没见过他这样的杜纤纤很惊讶,在岑守拙在床上安顿好之后,问:“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厉害?比……”她意识到召赵将军可能就是被伤害岑守拙的人杀了的,自己这么说会戳到闵汯安的痛处,说一半便打住了。
岑守拙把自己看到的避重就轻讲了讲。他要是绝口不提,怕龚芳染和杜纤纤这两个好奇心贼重本事又完全没有的女人瞒着他们去山寨探险,可是如果说得太详细,也不行。因为既然敌人是身边之人,他点到为止,似是说了却没有透露太多细节。等着日后这个人无意提起这件事,若是说了他不曾透露的细节,就会露出马脚。
“那不是跟张小姐和李家少奶奶一样?”杜纤纤侧头一脸不解。
“不不不,妖怪以人形出现在人间有两种方式。第一种妖力高深,直接变换成人形。这种方法的妖气会很容易被捉妖师察觉,除非有更高法力的人帮忙掩盖妖气。”
比如闵汯安和赵将军这种。这种的躯壳原本就是自己的,所以一旦妖力减弱便会显出原形。
“就跟那天在山里吓我的那个妖怪一样?”龚芳染喃喃自语。
她曾以为这一切都是岑守拙胡编乱造骗人钱财的把戏,现在一次一次亲眼目睹,她早就开始相信这个世界有很多无法用她知道的知识解释的东西存在。
“是。”岑守拙点头,接着说,“第二,就是像张小姐那种,法力微弱的小妖怪摒弃自己的肉身,进入刚出生的凡人婴儿体内,然后以妖怪的精魄和人的躯壳在人间生存。这种跟凡人没有区别,有七情六欲,要吃喝拉撒,能跑能跳会哭会笑。只有在凡人死去时,妖怪的精魄离身时才能被察觉。这种比较难得。”
因为需要妖怪的精魄刚好能跟人躯壳相匹配,融合成为一体。一般这种妖怪因为没有机会修行,所以妖力浅薄,离开人,也凝聚不成自己的肉体。
龚芳染点头:“也就是说,你看见的都不是这两种了。”
岑守拙皱眉摸着下巴:“或许有第三种方法也不一定,只是我没遇见过。”若是真有第三种方法,也多少会有妖气。他身上带了那么多法宝,妖怪不管以什么形式存在遇见他都会害怕逃跑躲藏或者反击。比如像那只熊妖一样,离他老远就会躲起来了。
他昨夜离那些“人”如此靠近。如果那些“人”真的是妖怪变的,怎么会没有一个有一点反应?
“我一直以为妖怪无所不能,会隐身,会变化,会腾云驾雾。”龚芳染用嫌弃的眼神看了一眼闵汯安。
闵汯安好像除了身手好点,长得好看,以上她说的这些一概不会。
闵汯安有些尴尬,转开了头。
岑守拙替他解围:“妖怪也有修行深和浅的。修行深的自然会很多法术,修行浅的会的就少些。”像闵汯安这种半妖,修行起来还很慢。
龚芳染终于抛开不问了。
岑守拙和闵汯安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士兵们烧好饭菜,准备了洗澡水。几个人吃饱喝足,美美洗了个澡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许久没身上清清爽爽睡在这么柔软舒适干净的床褥上,杜纤纤满心感动,一沾床便沉入梦乡。
夜里她听见外似是有人在扫地。“唰”“唰”的声音从窗户缝里似有若无地传了进来。
闵汯安特地让她和龚芳染住在靠里面院子的客房里,所有士兵,他还有岑守拙则住在对外面的房间。这样一来,万一外面有人进来,他们就能先察觉。
可是这个声音偏偏是内院传来的。
黄昏的时候,他们明明检查过,内院里面是一个人都没有的。
闵汯安他们肯定没听见,不然早出来查看了。
杜纤纤心里害怕,不敢出去找他们,只能用被子蒙住头假装没听见。
可是那声音却固执地响着。“唰”“唰”一下一下,像是把锉刀在挫着她的耳朵。
“去看看又怎么了?还能把我吃了吗?大不了有什么不对,我就尖叫。反正有闵汯安这个大妖怪在。”她一下坐起来,披上衣服,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走廊上有个人,跟她用相同的姿势站着。杜纤纤吓得差点叫了起来,然后发现是龚芳染,立刻闭上了嘴。
龚芳染把手指竖在唇边示意杜纤纤不要出声,压低了声音:“吵醒他们,若是有好玩的,就轮不到我们了。”
杜纤纤点点头,跟龚芳染一起小心翼翼从栏杆上探出头往下看。
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拿着把大扫帚在后院里扫地。
“这不是有伙计吗?”杜纤纤嘀咕,“白天跑到哪里偷懒去了?”
“下去问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熟人跟我们开玩笑。”龚芳染低声说。
她爹,龚王爷,这会儿也应该发现她偷跑出来了。如果龚王爷非要找她,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找到她。所以,这里也许是龚王爷叫人打扫干净,然后把镇上的居民全部暂时请走了。而且那些被褥做工精良,材质上乘,分明是有钱人家用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寻常客栈里?
两个人相互打气,手牵着手走了下去。
稀稀拉拉的星光下,那伙计瘦弱的身躯在地上拖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看着越发怪异,仿佛衣服是直接挂在衣架而不是穿在人身上的。
龚芳染朝那伙计肩膀上一拍:“喂。”
那人吓得一哆嗦,扔了扫把就跑。
“我们不是坏人。”杜纤纤低声叫着,想起平日岑守拙这么叫的时候对方会跑得越发快,又闭上了嘴。
“你再跑,我要大声叫了。楼上有几个狠角色,要是惊动了他们,你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龚芳染想他既然半夜才出来打扫,肯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存在,所以才这么说。
伙计果然停下了脚步。
“转过头来。”龚芳染命令道。如今她捉到对方的短处,说什么对方都会照做。
伙计慢慢回过头来。
此时月亮刚好从乌云中探出头来,照亮了他的脸。
他的脸色像死人一样铁青,眼眶深陷,两颊干瘪得贴在骨头上。在月光下,他脸上凹下去的地方成了大大小小的黑洞,让他越发像个骷髅。
杜纤纤和龚芳染吓得一起尖叫了一声,连退了好几步。
“怎么啦?”闵汯安和岑守拙他们终于听见了动静,一个接一个下来查看。
杜纤纤和龚芳染脸色苍白指着那个伙计,却说不出话来。
那边早已空无一人,就连刚才那把大扫帚也不见了。
“你们是不是做噩梦了?”闵汯安摸了摸杜纤纤的额头,发现上面湿涔涔地全是冷汗。
“有,有鬼。”杜纤纤上牙敲下牙,平日她口齿伶俐,此刻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岑守拙早去那边查看了。
龚芳染悄悄拉了一把杜纤纤。
杜纤纤意识到岑守拙还没有恢复,若是让他们知道了真相,岑守拙少不得又要勉强自己。她咬紧牙关,对闵汯安比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拍着胸脯说:“刚才有只好大的鸟,突然落在院子里,吓死我了。”
闵汯安嘴角抽了抽,摸了摸杜纤纤的头:“鸟有什么好怕的,下次早点叫我,我射下来了给你烤着吃。”
“要不我们走吧,别住这里了。这里让人慎得慌。”虽然不能说,可是杜纤纤还是害怕,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
“离这里最近镇子都有一百来里路。如今岑守拙这样……”闵汯安微微皱眉。
别说岑守拙受不了路途颠簸,就算要他扛着岑守拙走一百多里也够呛。
杜纤纤松了手,只能说:“那就等守拙哥好些再走。”
一连几日,那伙计都出来打扫庭院,擦桌子擦栏杆。
杜纤纤和龚芳染观察了好多夜,发现他虽然长得吓人,但是真的纯粹就是个伙计。两人看久了,也觉得没有第一眼看见他那么害怕,决定再问问他。
这次两人学乖了,一前一后把伙计堵在了后院里。
今夜月光很好,照亮了整个院子。
那个伙计原本又要逃,可是这一次看清楚杜纤纤和龚芳染一个娇俏可爱一个冷艳貌美,便站住了脚。
其实凑近看他,杜纤纤还是觉得很吓人。而且,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扑鼻而来。上次其实她也闻到了,只是当时太害怕给忘了。
她壮着胆子说:“莫怕,我们也不为难你,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
伙计没出声,龚芳染知道他这就算是答应了,便问:“这家店到底是谁开的?”
伙计摇头:“不知道。我只是个伙计。”
“谁叫你在这里打扫你总知道吧?”
“不知道,我只是个伙计。”
“镇上的人呢,都去了哪里?”
伙计还未回答,杜纤纤就叹着气跟他一起摇头: “不知道,我只是个伙计。”
“唉,你好歹换一句话来敷衍我们,实在是太没诚意了。”杜纤纤嘀咕着朝龚芳染递了个眼色。
龚芳染知道杜纤纤是让她趁伙计不注意把他催眠,掏出那个小玉坠,闪到那伙计的面前:“看着它,仔细看着它。你现在觉得很困,非常困。你想睡觉了,那就睡吧。” 寄妖伞(全四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