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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二麻子弯下腰,凑到我跟前,用十分熟稔的动作给我搭脉。一瞬间,他身上的那股浓烈的刺鼻的狐臭味儿又差点把我熏得晕过去。稍顷,他松开了我,并且很自觉地往后退了三大步。接着,他一边微微点头一边拧紧了眉头,对我说,“姑娘大病初愈,本来是好事,不过……姑娘这几日想必没有好好饮食吧……这……这怎么能行呢?须知,人的后天精气都需要依赖五谷的濡养……才能确保气血充盈,脉象平稳,机体康健的……啊……我的意思是说,不好好吃饭,再壮的身体也顶不住病魔的折腾呀,更何况姑娘本就气血虚弱呢……”
“你也诊断得出我是‘气血虚弱’?”我冷不丁地打断了他,“不过,我倒要请问一句,你……你是在哪儿学的医术?啊,请别介意,对于昨日赐药之事,我十分感激,但是此外,我又十分好奇,毕竟……据我所知,现在能用一碗汤药就能把人的病完全治好的大夫已经不多了,而且好像连卫红衣也没这样的本事,更何况还只是‘半个江湖郎中’呢?”
我末尾所说的“半个江湖郎中”云云自然是源于北洱先前的转述,而且我注意到,我刚说完,眼前这个厨子的眼睛就一下子亮了。看得出来,他完全听懂了我的话,并且明白了我话里蕴含着的嘲讽与试探的意味。而这,就大大超出一个普通厨子应有的反应了。要知道,通常来说,一个成天和柴米油盐,菜蔬鱼肉打交道的人,是不应该有这么敏锐的洞察力,或者说,是不应该这样敏感的。但是现在,这些,这个范二麻子都做到了,不是吗?而且就他方才使用的“稍等片刻”、“五谷濡养”的这些措辞来看,他也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厨子。我想到这儿,冲他抬起了头,然后蓦地撞上了他的眼睛,他正在用一种异常专注的、炙热的、又仿佛很是眷恋的目光盯着我,而且还微微上扬起嘴角,仿佛在笑。哦,他不可能在笑。我又产生错觉了!真是该死!
“小人曾经在……在……庐县待过,也就是在专做药膳的厨房里浸淫了几年,此外……也跟着庐县的那些‘张神仙’、‘李神仙’们读过一些医书……嘿嘿嘿,应该说,这次能帮助姑娘摆脱病魔,完全是小人的运气……啊,‘瞎猫碰到死老鼠’,嘿嘿嘿,没错,可不就是这样?”
他说话的时候,已然板起了脸,但是一双亮晶晶的眼里却似乎充满了揶揄与调侃的神情。噢,可疑!他绝对可疑!而且,他刚刚好像还向我眨了一下眼!不过,他真的眨眼了吗?还是……我……我看错了?我烦躁地想着,立刻伸手揉了揉眼睛,等我再去看他的时候,他早已转过了身,背对着我,开始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地收拾起来。
“刚才这里……这里打过架?”我坐在高高的灶台上,微微晃悠着双腿,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知为什么,我很想和他多说几句话。我说话的同时,蓦地想起刚刚在厨房附近碰到的林大禹、韦不笑以及那几个凶巴巴的士兵。
“没错,刚刚林将军带人把这儿搞得一团糟,而且他们在对……对我动手之前,还把厨房里的其他人都赶跑了。唉,所以,现在只能是我一个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喽。”
他一边轻松地说着,一边弯着腰很是吃力地把厚厚的砧板从地上搬起来,搬到附近的一张桌子上,然后继续弯腰在地上忙忙碌碌地捡拾着什么。
突然,他双手抓住了那条鱼鳞被刮了一半的鲤鱼,然后,就对着这条拼命在他手里挣扎的鲤鱼,唉声叹气起来。“唉,鱼儿,鱼儿,你怎么也凶巴巴,恶狠狠的哩?干嘛这么暴躁?生气啦,发脾气啦?不要这样性急嘛,鱼鳞我是一定会给你刮干净的,还没轮到你,没轮到呢!忍耐一下,凡事都需要忍耐一下,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对不?”
我“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而且还笑得份外舒畅,我边笑边问他,“小不忍则乱大谋”的话是否也是他在“一些医书”里读到的?他没吭声,好长时间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仰头盯着我,目光如火。连那条鲤鱼从他手里挣脱出都没察觉。
然而,接下来,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我的脸颊居然开始发烫:我竟然被一个厨子给盯得害羞了?噢……我真是太奇怪,太奇怪了!今天的我,究竟是怎么了?我想到这儿,开始生自己的气,抓起一旁的面具,从灶台上跳了下来,然后一声不吭地踩着地上滑溜溜的烂泥,往门口走。
不过,快到门口的时候,我又蓦地停下来,我没有回头,用一种连我自己也感到惊讶的温和的声音问道,“喂,范厨子,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林大禹他们要欺负你呢?”
“呵呵,也不为什么,要怪只怪我自己笨手笨脚,将铜壶里的热水洒在了军师那位客人的身上……还差点把客人烫伤……”
“客人?”我喃喃自语,突然打了个寒颤,然后猛地转过身。不过因为转身动作太快,脚下又滑,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眼看就要摔个狗啃泥。就在这时,范二麻子一个大步走上前,一把扶住了我,“小……小……小心!”
一瞬间,我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流露出的关切。噢,他在关心我?这真让人感动……不过,他又为什么会这样关心我呢?要知道,在我刚刚进门之前,他还根本不认识我呀!难道说……难道说……蓦地,一个电光火石般的、惊人的、匪夷所思的念头倏忽一下从我脑海里闪过!带着这样的念头,我挣脱男人的手,好像着了魔似的张开双手准确去抚摸眼前这个男人的脸庞!而与此同时,站在我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纹丝不动,似乎一点儿也不想躲开我手指的触碰。
不过,我还是立刻缩回了手,两手捂着自己的脸,痛苦又懊恼地低喃起来:“噢!夏小离,你……你的脑子浸水了?还是生锈了?你到底在想什么?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你真是太可笑!太荒唐了!不不不,你疯了!你简直像是疯了!……”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开始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脑袋,不过很快,就被面前的这个男人阻止。
“姑娘……夏姑娘,别……别这样,你的身体刚好,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自己折磨自己呀,”他紧紧地抓握着我的手,声音很是激动,似乎还带着一股情真意切又发自肺腑的伤感,接着,他长叹一口气,又说道,“啊,对了,那位客人……你刚刚问我的那位军师的客人,我还没对你说呢,那客人是个老头……”
“老头?真的是个老头?你确定?你真的看清楚了?不会看错?噢,麻烦你……麻烦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好不好?拜托啦,范厨子,就说一遍,一遍……”
“是,客人是……一个老头,眉毛胡子都白了的老头……”不知为什么,我似乎在这个男人的眼底看到了晶莹的泪光。不过……这种小事又何须在意呢?完全不值一提嘛。要知道,今天的我已经非常非常的不对劲了,产生的错觉已非一次两次了,然而,所有这些都不要紧,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既然刚刚李小甲接见的是个老头,那就说明萧轻风还没有来,换句话说,这位即将把死亡带给无风的使者还没有来,也就是说,我的左护法,现在,此刻,眼下,应该还好端端地活着,像我一样,好端端地活着……
“姑娘……你怎么……哭了?”眼前的男人小声问我,话说到末尾,似乎他突然哽咽住。
“没……没什么,我只是太高兴,太高兴了,”我连忙转过身,抬起衣袖不住地抹脸上密密麻麻的泪水,“不用管我,你快说……说说那个须眉都白了的老头,也就是李小甲今早接见的老头是谁?”
“石……我只听到军师称呼他为‘石翁’……”
“石三利?他来干什么?你知道吗?”我深吸一口气,已经平复好心情,正要转身,冷不防身后的男人走到了我的身旁,他这次挨得我极近,因此他身上那股强烈的臭味儿再次笼罩住我,我不由地拧紧了眉。随即,他往后退了一大步,低下头,不乏恭敬地告诉我,说,李小甲找石三利来似乎是谈什么军粮供应的事。
我微微点点头,就要推门离开,然而,这个男人突然又叫住了我,“姑娘请留步!”
“还有事么?”
“姑娘,那九百九十九根龙须面的早饭,今天怕是吃不成了,实在是抱歉……”
“啊,不要紧,原本我就不想吃这种面……”我回答他的同时,不禁想到方才我吩咐韦不笑让厨房弄九百九十九根龙须面的事,唉,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支开韦不笑,并且尽可能让他在厨房待的时间久一点,好让我与寅吉有充足的谈话时间,仅此而已。
唉,至于寅吉,想必曹岳在大年三十之前,应该不会要他的小命吧。没错,大年三十那天,曹岳可是要在满朋宾客的面前揭穿寅吉姓孙不姓刘的身世的,这位大元帅是不可能放过这样的乐趣的,因此,现在他把我这位表哥捉去,大概只是想折磨折磨他吧。噢……大年三十?我还真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意过这个日子!因为现在一想到这个日子,我就不得不面对那个无比荒唐的“李代桃僵”的说法。是的,是的,我只是觉得这说法荒唐透顶,对它,却不感到害怕。相反,对此我还产生了一股异样的兴奋与期待:如果曹岳真的像寅吉所说的那样,“和他几乎是一个人”的话,那么,我成为耶律燕的替代品之后,就可能比任何人都容易接近曹岳,并且是堂而皇之地接近他。而这样一来,我的复仇计划岂非也就更加容易实现了?到那时,无风泉下有知,想必应该感到快慰吧。啊……真不知道,我的这位左护法现在到了哪里?唉,真希望,那个萧轻风一辈子都不要来杭州!也希望我的左护法最好也被什么事情给阻碍,给拖延住,来不了杭州……
这时,范二麻子的一声嘟囔斩断了我的思绪,我蓦地朝他抬起了头,歉意地说,“啊,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只是……想……问问姑娘,今天早上想吃些什么?”
“不必麻烦了,我没胃口,什么也不想吃。”我说完,就抓着手里的面具朝这个厨子晃了晃,然后推门走出了厨房。 妖娆离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