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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今天李小甲的来意令我大吃一惊。他竟然是为了织田不谷邀约我出府一叙的事情来的。据他说,织田不谷为了表示对我这位师父的尊敬与关心,特意在西湖一座叫花岗的凉亭设了酒席,要与我把酒言欢,而鉴于现在织田家族与他们曹军之间“亲密无间”的友谊,对这样一个尊师重道的礼仪性的邀约,他这位军师自然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不管怎么说吧,纵然李小甲这番话,说得谦卑有礼,毕恭毕敬,但是,我还是嗅到了一丝阴谋诡计的气味儿。要知道,这位军师从来没有这么客气地对我说过话,之前不是说我是祸水,就是骂我作“眼中钉”或“肉中刺”,总之没有好话。因此,今天突然变得异常客气的他,自然引起了我的怀疑。不过,怎么说呢?就算疑心他特意挑在曹岳不在的时刻让我跑出去,此举没安什么好心;就算疑心织田不谷与刘寅吉(孙寅吉的称呼总让我觉得有些残忍,因此还是照旧叫他吧)有什么鬼鬼祟祟的甚至还可能牵扯到无晴的交易,但是我还是对即将接下来的这次见面无比向往的——噢,我怎么能不心心念念地满怀期待呢?要知道,要知道,昨天中午那个臭徒弟就告诉过我了,说他那儿有无风写给我的一封托他转交的信,还说,今天一定会让我“称心如意”的。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我就坐上了马车,前往西湖花岗赴约。陪同我前往的除了北洱,还有十个身材魁梧,太阳穴高高鼓起的江湖高手。林大禹至今未归,听北洱说,此刻这位林将军还在外面苦苦寻觅厨师范大麻子的弟弟范二麻子。需要一提的是,送走刘寅吉后,慕夏回来听说我要出门,很是高兴,也想陪我一起到外边透透气,不过后来王大满戴着一个新买的牛魔王面具跑到窗外,向她招手,然后又蓦地矮下腰,缩头缩脑地躲在了窗台下。慕夏大概以为我没注意到窗外的人,就脸红着向我揉起了肚子,说是突然间肚子疼,又说看来今天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只能白白浪费了。
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我完全没有欣赏外边风景的兴致:方才寅吉临走丢给我的那张“骷髅鬼画符”占据了我此刻所有的心思。直觉告诉我:这张“鬼画符”的确是无晴的笔迹。也只有他那般粗枝大叶的人才会画出如此难看的符号!而这种拙劣的笔迹,想必寅吉就算想模仿,也必定会不屑一顾,不屑为之的。毕竟,一个是完全没有任何绘画功底的刽子手(对于这个嗜血的蓝眼睛,我自然无需客气),而另一个却是能将《鸳鸯戏水图》描摹得那般传神的经验老到的风流倜傥的书画家,两者之间,完全也是“两条平行线”嘛!因此,既然这样,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应该推测到:无晴是怎么将这种示威的“催命符”转交给寅吉的呢?他又为什么要杀寅吉呢?
显然,前一个问题,没有追究的必要,只要想办法,元帅府的四个大门并非铜墙铁壁。而对于后一个问题,答案也是不言而喻。难道,为了他心口上那朵蜷曲的云,还不够吗?据我所知,中了“血债血偿”剧毒后的萧卷云至今仍在昏迷,而这个娃娃脸的契丹人以及无晴对其的那种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狂热,才是令我此刻感到深深忧虑与烦恼的。啊,老天爷,你最好保佑,保佑“这朵云”没跟着他一块儿来杭州!老天爷,你听到了吗?
马车载着我从元帅府的西门出,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来到了无数文人骚客都留下千古诗篇的西湖。今天下着很浓的雾,而且直至此刻,这种仿佛牛奶般乳白色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厚重的云,宛若一床床冬天盖的棉被将天空满满地堵塞住,不留一点缝隙,因此也就看不到一点阳光。没过多久,淅淅沥沥地下起了蒙蒙细雨。而这样一来,雾气好像就更重了。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罩在了一个透明的琉璃罩子里,眼前的一切好像都蒙上了一层虚幻的、豪不真实的影子。
我走下马车好一阵都一直伫立在车边,没有移动一下脚步:眼前水天交接浑然一体的景色吸引了我。啊,这完全就是一幅出自大自然手笔的写意水墨画:天是白的,水是灰的(因为光线较暗,湖水看起来像是灰色),而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飘浮在天与水之间的一大团浓雾的乳白色还在不停地变幻,一会儿,某处的雾气消散,此处的乳白色黯淡了下来;但是与此同时,另外一处的雾气又变得更加聚集,乳白色愈发浓烈了。因此,几乎可以说,这是一种交替更迭的流动着的美。而且正因为这团雾气的渲染,才使得天与水之间的界限变得不那么绝对,一种融合了天地万物的情绪自然而然地由此泛滥开。此外,眼前的湖水也是别有情趣的,如果留心观察,就会发现湖面中心正泛起几个不大的涟漪,而只要再耐心盯住这几个涟漪看上一阵,就会发现每个涟漪当中都藏着一只小野鸭,它们把小脑袋潜入水中一会儿,就旁若无人地昂起脖子,气态神闲地在湖面上游弋,仿佛在向人们宣告它们生来就属于这片湖水似的。
在我凝视面前景色的同时,织田不谷撑着一把雨伞从凉亭中走出(他似乎早已经来了),小跑着来到我身边,很是殷勤地将伞举在我头顶。我朝身旁的北洱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向马车周围的十个高手做了个原地待命的手势,接着,北洱转过身,似乎要朝正和织田走向凉亭的我靠近,不过,却被我拦下。我对他吩咐道:“不过是随意一叙,不必跟来。”然而,这只是一个算不上借口的借口,其实,我之所以拦下北洱,是不想让织田不谷对他太过在意,要知道,他这个卧底身上还肩负着搜集元帅府当前所有消息并将之传递出去的重任,因此,实在不宜过多地引人注意。
北洱一面无奈地点头,一面环顾四周悄然递给我一个“事情不妙”的眼色。我顺着北洱的视线,立即注意到湖面上那几只原本悠闲的小野鸭惊慌失措忙不迭拍打翅膀,受惊飞去的身影,不禁心下微微一凛。
紧接着,我又悄悄打量了一眼百米之外的凉亭。这是一个三面环湖的毫不起眼的小亭子,与之相连的一条用青砖铺就的小径蜿蜒至我们的脚边。青砖的缝隙里填满了疯长的足有半人高的野草。现在,这些野草几乎全都沾满了雨水。几片细小的落叶正在这些野草彼此交错的缝隙间磨蹭着落下,最终相继落到了地上。又一阵寒风吹过,落叶似乎一下子变多了。这时,织田蓦地伸手拂了一下我的头发,然后用两根手指夹起一片褐色的树叶,微笑着冲我眼前晃了晃。我没搭理他,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环立在湖面四周那一排高耸茂密的杉树树林。那么密集的树林!再看湖面,一艘游船也没有。而岸边呢,我的周围,也是看不到一个游人的身影。
“怎么了,师父?”织田拍了下我的肩膀,小声地问道。但是不等我回答,他就立即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鬼鬼祟祟地瞥了一眼凉亭。
“没什么,不过随便看看。”我这样回答的同时,暗自留心凉亭,并且很快察觉出一丝怪异。
亭中空无一人,既没有一个织田家族的武士,也丝毫看不到九尾青衫的身影。观察完这些,我回复北洱一个“稍安勿躁,静待其变”的眼神,然后就转过身,端出一副师父该有的架子,与这个臭徒弟不咸不淡地寒暄了几句,朝亭子走去。
亭里摆了一张小方桌,两把竹椅,桌上两副碗筷间摆了一个飞着木炭火星的冒着袅袅热气的火锅,锅里泛滥着碧绿葱花与香菜末的、乳白色的汤汁正在咕嘟咕嘟地冒泡,肥瘦相间的羊肉卷在其中翻滚,几枚红宝石般的大枣在其中摇晃。空气中尽是扑鼻的胡椒味儿与羊肉独有的腥膻味儿。桌边还摆着一个小火炉,炉上摆了一个黑色的小砂锅,砂锅内放置着两个墨绿色的小酒盅。
我和织田面对面而坐,然后四目相交,微微尴尬地凝视了对方片刻。正是在这短暂的对视当中,我注意到了他今天异乎寻常的兴奋与激动:他手指颤抖得几乎好几次抓不住筷子。
“喂喂喂,臭小子,不过是一封信嘛,不必这样献殷勤吧!虽说,我终究是你的师父。嘿嘿嘿!”我一边说,一边故作亲热地抡起拳头,轻捶了一下他的胳膊,然后丝毫不客气地抓起筷子从锅里夹了一片肥嫩的羊肉,吹了两下,便丢进嘴里,快活地嚼了起来,“嗯,味道绝对!我还从未吃过这样美味的羊肉!”
“真的?”他的眼睛突然亮了,然后很是欢喜地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这羊肉是我用调料腌制过的,还有这火锅也是我让人特意弄的……”
“不错不错,汤汁浓郁,回味无穷。哎,臭小子,和你说正经的,以后你若是族长干不下去了,干干别的副业也不错嘛……喏,譬如说,在杭州城里开一家火锅店,嘿嘿嘿,我包你食客盈门,赚得盆满钵满!哎哟喂,你别撇嘴嘛,到时我让帮中的弟子来给你捧场,好吗?啧啧啧,再来一块肉!嗯,简直是人间极品……”
蓦地,他打掉了我的筷子,极为肥美的一块肉遗憾地坠地。
“师父,我今天找你来,是和你谈……谈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的……”
“自然自然,还有什么事比他的信更重要的呢?话说,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把那封信拿出来?”
“信……信的事,我们待会儿再说……”不知为什么,他蓦地涨红了脸,紧盯着我的双眸里不时闪现出鬼鬼祟祟的、令我感到相当可疑的光,“啊,师父,不如我们喝一点酒再谈正事吧。要知道,这可是我从东洋带来的清酒,酒味清甜……来来来,我先敬师父……”说着,他从砂锅中取出两个酒盅,摆上桌,拔掉瓶塞,然后将其中一瓶推到我面前,接着自己抓起另外一瓶,仰头喝了一大口。
“师父,我祝你青春永驻,永远都这般……这般妩媚!”在我陡然间阴沉下来的目光的逼视下,他末尾两个字说得很是含糊,而且刚说完,就又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师父,师父,其实我今天特地把你约出来,只是为了郑重地告诉你一件事,是的,一件事,这件事就是……就是……不过,师父,难道直到现在,你对……这件事都……没有察觉?哪怕察觉到一丁点儿呢?”话音刚落,他忽然放下酒盅,伸出两手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然后低下头,近乎贪婪地对着我的手背一阵猛亲。
臭小子!目无尊长!找打!虽然我几乎气炸了肺,但表面上,我还是不动声色:我非但没有抽回手,甚至还冲眼前的男人露出一个自诩还算亲切的微笑。“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重要的事?”我瞥了眼沾满他口水的手背,冲他眨眨眼。
“啊,感谢老天!感谢老天!师父,你没有生气!你真的没有生气!啊,还要感谢刘……感谢我自己,是的,是的,我终于说出来了,不不不,我终于表现出对师父你的好感了。师父,你知道吗,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多久,等了多久?以前,是因为你的身边一直有……有别人?(基本上,听到这儿,听到他几次都故意避开寅吉的名字,我已经渐渐心中有数。)所以……师父,我就只好‘退而求鱼刺’(注:织田不熟悉中原的成语,却又总爱乱用)地请求先做你的徒弟,以期可以这样可以经常看到你,与你亲近……”
我很快收回打量芦苇的视线,朝对面的男人摇了摇头,笑骂道:“笨蛋,什么‘鱼刺’,应该是其次,‘退而求其次’吧。不过,不谷,你的这份心意让我……很是感动,但是别忘了,我们毕竟是师徒……”
我说着,突然停了下来,这时织田蓦地松开了我的手,仿佛不关心我所说的话似的,转过头,又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摸摸地打量了一眼外边的湖面。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只看到一大片灰白色的又高又密的芦苇,它们紧挨着亭外,细长的杆子深深地插进了灰黑色的湖水里。 妖娆离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