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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这一日，天气意外的好，艳阳高照，风雨全无，风平浪静。
夕阳夕下的时候，甚至还有火烧云，红彤彤的，色彩浓烈的像是快要把天烧着。
到了晚上，满天繁星，簇拥了一轮明月，那明月又大又圆，如玉盘一般高高挂于天边，实在是美。
顾夜心去找李贺，掐了时辰，特意从夏家门口过。
果然不多一会，丫鬟簇拥着夏云画出来，上了马车，往大理寺方向去。
顾夜心快她一步，翻墙进了大理寺。
这些时日李贺的筋骨已经长的差不多了，顾夜心到的时候，李贺正拄着拐在院里练习走路。见是顾夜心来，李贺正诧异，顾夜心一把拉了他的手，道，“过一会儿夏云画可能会来找你，你不要答应她的邀约，你今晚陪我去放河灯，我有话跟你说。”
李贺下意识去看顾夜心，她正对着他笑，眼眸微微弯了，甚是可爱。
李贺又低头去看顾夜心握着自己的手，正在这时候，有差役从外头进来，走到李贺面前恭敬道，“大人，夏首辅家的丫鬟在门外，问大人在不在。”
李贺顿了顿，道，“你就说我不在。”
差役应了，作了揖转身离开。
顾夜心瞧着差役走远了，转过身来看了李贺一眼，故意道，“你舍得？”
李贺不说话，只是重重的握了一下顾夜心的手，顾夜心笑着喊了疼，再不耽误时间，提了河灯推着李贺出了大理寺。
时间过的如此的快，裴世铭去世快一年了。
顾夜心拿出河灯来，这是她自己亲手做的，灯身上看起来还有细细密密的字，李贺拿起来细细看了，原是经文。
李贺转头看顾夜心，顾夜心一边准备东西，一边道，“我去宝相寺求了惠明师傅，我替他徒弟伸了冤，他自然肯见我。他替我念了这往生咒，而后我又亲自写上去，做成河灯，打算今夜拿来放。”
李贺好半晌没说话。
顾夜心准备好了一切，转头看他，李贺拿着河灯，神情低落，眼眶微红。
“夜心，我知道，这不怪你。我当时，只是，只是太悲痛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就该死的那你发泄。”
顾夜心温柔的笑，“没关系。”
二人一起合作，点上蜡烛，将那盏河灯放入河中，而后二人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默在心里为逝去的亡魂祈祷。
待他们重新睁开眼睛，裴大人的那盏河灯，已经同其他灵魂的河灯汇聚在一起，随着水流流向遥远的，不知名的远方。
彼时，柳源河上已经聚集了很多的河灯，从远处看，那些河灯仿佛是一条指引带，指引着亡魂回家。
“你说，裴大人现在如何了？”
李贺看着那灯带，有些迷茫，“他在那里过得好吗？”
顾夜心眼神逐渐变的柔软。
“裴大人刚直公正，为人清白，便是这人间没有公道，可是我相信阴司地府慧眼如炬，一善一恶绝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所以你放心吧，裴大人此时，一定已经在他应该去的地方了。”
放罢了河灯，李贺和顾夜心并排在草地上坐了，抬头赏月。
看了一会儿，顾夜心伸个懒腰，悄无声息的向后躺下去。
“你最近好吗？”
顾夜心双手枕头，看着月亮状似随意的聊天。
李贺笑了一下，道，“还不错。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我无所畏惧，也就没有什么能够打倒我。”
顾夜心有些好奇，“如今皇上和太后斗的厉害，刑部和大理寺势如水火，你是怎么独善其身的？”
李贺道，“无关乎原则的东西，我不与他们争。涉及原则，我只效忠皇上一人。从前我有太多放不下，总是瞻前顾后，因此寸步难行。如今豁出去了，反倒是一身轻。”
顾夜心看着李贺的侧脸，道，“裴大人死后，你好像有些变了。从前，你可不屑于说此等效忠皇上的话。”
李贺看着远处的河水，好半天才道，“从前年少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后来经历死劫，便知道现实永远比理想残酷，只有保持自己屹立不倒，甚至是活着，才能为更多百姓做更多的事。漂亮口号谁不会喊，从前，是我幼稚了。”
顾夜心心里有些潮湿，引得她想哭。
如果可以跟李贺白头偕老厮守终生，该有多好。
顾夜心努力平复了心情，坐起身。
“你的腿呢，如何了。”
李贺转过头莫名看她，“我的腿一直都是你在治疗，好不好，你还来问我？”
顾夜心禁不住失笑，“我始终是个草头郎中上不得台面，我相信夏小姐为你举荐的大夫，都是医术高明的大夫，我是问，他们怎么说你的身体。”
李贺顿了顿，道，“他们说我身体恢复的速度很快，大约到年底前，我应该就可以站起来了。”
顾夜心点点头，抬起手轻轻搭在了李贺的腿上。
“我给你的药膏，你要按时擦，按摩也不要停下。现在你的筋骨已经牢固，你可以练习着走走看了，但是任何事都要有度，切莫不可拔苗助长。你得记住，只有筋骨完全长好，你才有资本随意折腾他，知道吗？”
李贺觉得顾夜心今晚有些奇怪。
往日里她也唠叨，可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不像今日，仿佛...是在跟他做道别一般。
李贺心里有些不安，道，“你说有话对我讲，是什么？”
顾夜心笑了笑。
出来之前，那些要跟李贺说的话，她已经想好了。
昨晚一夜未睡，顾夜心想了一晚上该如何对李贺说。
这些话，百转千回，在她心里重复了不知多少遍。
该到了做决断的时候了。
顾夜心看着李贺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我们虽然没有见面，可我知道，我的情况你都是知道的，是吗？”
李贺眼眸微暗，“我知道，崔淑媛，一定是胁迫了你；还有，夏云瑾。”
顾夜心不由自主笑起来。
“李贺，我的身世，有着落了。我叫沈清梦，我弟弟叫沈星河。夏云瑾胁迫我进宫去给端太嫔治脸，可万想不到，我弟弟是端太嫔的儿子。换句话说，我弟弟是当今皇帝的异母弟弟，也是继死掉的安王之后，除了皇帝先帝唯一还在世的儿子。夏云瑾已经发现我是沈清梦，夏家，大约是想找到我弟弟，让我弟弟做皇储。”
李贺一脸震惊。
他看着顾夜心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李贺忽的一把握住了顾夜心的手，“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顾夜心面容平静，道，“李贺，我的命，暂时由不得我，可细细想一想，你的命不也由不得你自己吗。所以，我们不要在一起了，各自安好便是。”
李贺抓着顾夜心的手用了十分的力气，眼神中透出的光线有些骇人。
“顾夜心！！”
顾夜心觉得疼，可她丝毫没动，任由李贺使劲。
“李贺，我承认我喜欢你，可是，我更惜命。你如果还跟我继续在一起，只会拖累我。未来怎么样，我不知道，可是，我唯一确信的，我得毫无牵挂的上路，去跟他们争，去跟他们斗。有你在，我会胆小，我会裹步不前，我甚至会贪恋你的好你的温柔，想依靠你。”
李贺忍不住大吼，“那就依靠我啊！我会誓死保护你的！！”
李贺眼眸里有泪意。
顾夜心轻笑，“你拿什么保护我？区区一个大理寺卿吗？”
李贺身子一震，猛地放开了顾夜心的手。
顾夜心不动声色的握了握手活动了一下筋骨，收回了手。
顾夜心没再说话。
她知道李贺懂。
虽然道理很伤人，可她知道李贺懂。
李贺心里像是有火在烧。
他嫉妒过时晏西，可是从不曾羡慕过他。
可是现在，他羡慕时晏西，至少，他有能力保护她。
顾夜心说的对，他拿什么护她周全？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李贺的手在抖。
他就要放开顾夜心了，他极力抗拒，可依然要这么做。
“好。”
李贺不知用了怎样的克制力，才能抑制住颤抖，说出这个焚心的字。
他害怕，他恐惧，所有的负面情绪，似乎是一瞬间全都涌了上来。
他甚至想祈求她不要这样做。
可李贺再了解不过顾夜心，凡是她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她。
“好。”
李贺机械的开口，再一次重复这个字，“就这么.....办。” 纨绔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