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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次月月初,房东太太提前半小时就叩响了门,她向我索要房租费。她仇深似海地咆哮说,“喂,小伙子,你什么时候交房租?已经超过半小时了!”
我不言。
超过一小时后,房东太太又跑来咆哮似的叩响门板说,“喂,喂......一个小时了!你快开门把房租交给我吧!你总是不知自觉......”
我不语。
又过去半小时后,房东太太又跑来一趟叩响门板说,“喂喂喂!你是聋子吗?你要知道......一小时半过去了!你的房租拖到什么时候交?你给我把门打开......”
我以桌抵门,端坐于桌前,依然不言也不语。我装作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样子,尽可能给房东太太营造出屋内空无一人的假象。因为此时‘灵感一刻值千金’,我正在完成《外婆的红色五元钱》结尾部分,这无疑是我的呕心沥血之作,不屈迎奉承、不讨好欢心、不因谁的意志转移而转移的坚定之作,这是一部具有真情实感的良心之作,绝不能在此刻毁于一旦。
总之,无论如何,我想我皆不能轻而易举开门直面讨厌的房东太太,我甚至清楚一旦瞧上房东太太一眼,势必会前功尽弃,因为我一旦心生杂念,势必会使作品熬变了味道,熬成房东太太的金钱气味也未可知。何况此刻‘灵感之神’难得一来。‘灵感之神’助我一臂之力,助我将作品一气呵成也大有可能。
终于,一晃眼三个小时过去了。在我为自己的小说划上最后一个圆圆的句点时,我的心情是无比激动的,是溢于言表的;我的感情是余味无穷的,是久久不能释怀的;我想我对外婆的爱已然超越了世间所有爱的总和,即包揽亲情,又涵盖友情;我对外婆的怀念亦超乎世间所有怀念之总和,我既能睹物思及她,又能闻味想起她。接着十分钟我几乎对着我的作品发起罕见的呆来,我唯觉自己的记忆无情地隐却了更多关乎外婆的美好旧往,唯觉此间的故事像古简一样残缺不全,唯觉区区十多万字不足以表达我胸中的真挚情意,唯觉我跟外婆的故事一辈子也不可能书写至尽。
便在我拖欠房东太太房租长达五小时久之时,房东太太果断采取了强制措施;房东太太喊来熟悉的电工师傅,电工师傅手握尖嘴撬棍,肩背沉甸甸的万能工具包,在房东太太张牙舞爪的指挥下,撬棍的尖嘴已然伸进了门板细缝。房东太太极为不客气的神气使面部肌肉群变了形、走了样,房东太太双手叉腰,两腿岔开,电工师傅难以为情,欲撬又止,这一幕是我争分夺秒将写就的《外婆的红色五元钱》,一鼓作气上传至网络平台后看到的。我上传罢后,几乎一秒钟拉开桌子,未及我动一手指,门板在外力作用下自动打开,并跟坚硬的石膏墙迎面相撞,一声炸响,旋即弹回,弹回时才被我正式用手打开了来。
一如既往,我依然二话未说,即刻箭步踱去银行提款。折回时不足十余分钟,我就将一千三百元房租费分文不少交至房东太太手中,房东太太更未因过多的等待而着急地心神不安。事实上,我费尽心思绞尽脑汁编撰网文得来的一半有余的钱产,就这样又哗啦啦回至房东太太的手中。不过,反过来又想,‘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钱还不都是因房东太太‘舍己为人’的可贵精神所致,房东太太免费供我‘取经’,免费供我‘把玩’。我想我多少应该抱以感恩之心,并不图回报。
房东太太如数拿到房租后,态度一下就缓和了;房东太太由前一秒的‘欲执钢鞭将你打’,态度陡然一转,一下回到了现在的‘家和万事兴’。而我呢,接下来自然不管房东太太的态度如何转变,几乎对房东太太站在我房门外,不厌其烦的,发自肺腑的叮嘱(劝我多出门透透气,多出门走动走动等等)全然当成耳旁风。我将门板关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还照例用桌子牢牢抵住,因为粮草已然备足,接下来我只需在我的房间内待到我的大号兵临城下为止。
我的百家号依然每日一篇不断更,也绝不重样;因为房东太太一家老小六口人,足以使我轮换着口味编撰故事。不讳地说,在我后期的爆文中,房东太太隔三差五就得死一到两次,因‘读者’的重口味之故,所以必死无疑。房东太太的死法可谓是般般样样,不拘小节,不是患癌就是血压过高,要么就是给儿媳妇暴打致死,要么就是给儿子暴打致死,要么就是给丈夫暴打致死,要么就是无端遭雷劈而死。总之,轮换着以不同死法镶入我的爆文中。
房东太太的儿媳妇,房东太太的独生儿子,房东太太的丈夫,以及房东太太的两个大小孙子,他们给我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感之源泉。而故事自然多如牛毛,一如排列组合一样,我只消随意将其两人或三人拿出,加以排列,加以组合,继而不费吹灰之力,即可编撰成为多个完整的、悲惨的‘鸡血’或‘狗血’故事。
与此同时,我还不忘每日大加修改我的《外婆的红色五元钱》,该修枝的修枝,该剪芽的剪芽,该抽筋的抽筋,该刮皮的刮皮,甚至该砍骨的也依然绝不痛惜留情,我手起刀落,照砍不误。我将重新改过的章节又逐一传至网上,心想必然会如同我的爆文一样受大家的热捧。岂料,我已然修改的完美无瑕的章节居然无人问津,点击量少的惊人;即便有人阅读过,但连一字评论也不留下。起初,我自然以为我的小说跟我的爆文有着天壤之别,在质地上大有差别,便不再那么在意。
到了后来,大约半个多月之后的后来,我发现我的小说依然无人问津,点击阅读量不足一千人次,少的使我再度怀疑人生。但在此间,我便不再那么容忍和想得开了,因为我发现网站上存在的大神的神作比比皆是,每部神作动辄浏览数上百万上千万,甚至上亿的也不鲜见,这点使我难以沉气和淡定。当然,除此而外,我发现所谓大神们的小说字数也大的惊人,动辄上百万和上千万都是家常便饭,简直令人‘叹为观止’。而且,即便是稀松平常的一部小说,但也是以五六十万的巨大字数公开喊话。这无不使我为此‘汗颜’,我莫名地自惭形秽,我区区十几万字的小说在这些大神们面前,简直无异于流浪在大街上的小叫花子。这些信手可拈的五六十万字的神作,无疑就像狼窝里的小崽子一样,随便跳出来一只都比柴犬崴。这些大神们的故事的绝妙性,以及其叙事的技巧性想必也是出类拔萃的!
实际上,当我好奇之余,遂撑不住翻开校友江涛‘呕心沥血’著述的《百变系统》阅览,我不胜愕然地发现他居然已将字数堆砌至一千万字以上了,故事依然未能写完,他是在写《红楼梦》续集吗?看到这样的字数我一下目瞪口呆住了,并半晌回不来神。我想我著述的《外婆的红色五元钱》就已经使我几近榨干大半碗维持生命的鲜血了;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到像机器人码字一样,达到惊人的量产功能;而且令我匪夷所思的是,堆砌到如此庞大的字数,居然仅用时三年不到。路遥从一九七五年开始创作《平凡的世界》,至一九八八年才完稿,总字数才勉强到了一百余万;曹雪芹写《红楼梦》花了一辈子,总字数竟还不到一百万字;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罗曼罗兰耗时二十余年才写就《约翰.克里斯多夫》,最终总字数也才勉强上了百万余字。
与此同时,我不免又回想起曾拜读过的钱钟书的二十余万字的《围城》,我记得老先生在他的序言里提到,说每日书写五百余字,历时两年大功告成。于是,我忍不住好奇跟校友江涛的红的发紫的《百变系统》作了比照。江涛三年时间造出一千余万字;那么,每年便是三百三十三余万字,每月便是近乎三十余万字;那么,就相当于江涛一个月时间内就会速成一部伟大的《围城》来;那么,江涛每日就能造出近乎一万余字来(不足百日即可完成一部《红楼梦》,百日零四天即可完成一部《平凡的世界》,百日零二十四天即可完成一部《约翰.克里斯多夫》,百日零二十四天即可获得一枚诺贝尔文学奖章,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即可获得三枚诺贝尔文学奖章,两年七百三十天即可......);那么,江涛(日造万字)就比钱老先生每日多写二十余倍的字数了;钱老先生写《围城》是呕心沥血写出来的;那么,江涛写《百变系统》势必会是打着输血点滴,插着输氧气管写出来的,一边还给准备着心脏起搏器(或称之为心脏除颤仪、心脏电击器)。
事实上,给江涛用这个‘写’字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因为‘写’还得动脑筋,还得思考;思考心思会被挖空、脑汁会被绞尽,‘写’一会儿还得停将下来摇一摇笔身,啃一啃笔头,或者挠一挠丸子啥的;如果当真如此,江涛怕是不吃不喝,大号小号统统憋到兵临城下,憋到膀胱生痛、大肠寸断都赶不出这样的名堂来。于是,我就相信江涛一定是‘造’出来的,不然我见到他时,他怎么会阳光满面,生龙活虎,而且狡黠的像动物园里的猴子呢。
然而,我又一想到我区区十几万字就耗时数月光景,而且我还认为我将其修改至能顺利读将下去,恐怕还得榨干数月时间的心血尚可。那么,校友江涛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于是,带着这点好奇心,我又故地重游其作品。我还记得我此前阅读时是在几年前来着,那时我无论如何阅读,皆只能从中得到像娱乐场中的‘猴戏’一样的效果,只是龇着我不好看的牙齿笑一笑了之,一笑而过后便是天下太平,相安无事,仅此而已。有时我想还不如多去游乐场逛逛来得实在,兴许收获还比这个更多呢。事实上,当我再次秉着发现点什么东西的心态阅览时,一下就读不下去了;严格说就想吐,就好像谁在强制给我灌令人作呕的吐出之物,使我浑身大为不快,因为江涛的故事完全就是在逗乐六岁以下的小孩之用,全文清一色的小把戏,连变换一下口味都显得笨拙无力。
此外,江涛书里的语言也秃的实在没话说,譬如桌上摆了一盘盘好吃的,他就想不起说,‘啊呀!看到这么多美味佳肴,我顿时饥肠辘辘’、也想不起说,‘哇哦!看到这么多美味佳肴,我顿时肚里能吞下一头活牛’;他总是念念不忘地说,‘妈妈,我喜欢吃盘子里的鸡翅膀,我喜欢吃打卤过的鸭脖子,我喜欢吃......’、‘妈妈,我想吃汤锅里的炖猪蹄,我想吃蒜苗炒了的肥猪肉,我想吃......’,如此这般,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江涛书里的故事也相当牵强附会,甚至无聊透顶,简直就是在跟小学的同桌骂口水仗,总是在无痛挠痒;有时挠准了,挠破了点皮外伤后,他就大惊小怪,就当成严重的内伤而尖嘶吼叫,甚至强买强卖;唯一使剧情起到一点张力作用的便是,一个童子吐出的是从未剔过牙垢的臭唾沫,一个童子则吐出的是感冒严重时的黄里带黑的浓痰,仅此而已。
江涛书里的每个汉字的作用也没怎么用对头,好像行云雨之情时永远找不到入口,甚至连出口都浑浑噩噩搞不清楚。我想江涛还大有可能没弄懂‘入木三分’这个词语的含义,可能他连入木一分都费劲。江涛的汉字似乎永远都在为浓浓的一口黄痰而助力;助力半天,黄痰依然是黄痰,江涛依然是江涛,如此而已。
总之,江涛代表一类‘杰出’的码字‘作家’所造出的小说令我‘汗颜’,吃惊,甚至感到心里不痛快。为何我的呕心沥血之作放置于网络小说的平台上无人问津?我一时搞不明白。但后来当我发现绝大多数的世界名著,乃至国内名家著作皆受到如此冷落时,我这心里就痛快了些;多少痛快了些,那么,我就认为不再是我的错了。 猛兽与羊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