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素与林高胥一同离开,虽然两人并不同道,林高胥还是一路送她到了相府。他坐在车上见她平安进府,才晃晃悠悠地掉头回自己府上去。
孙斌鸿憋了一路,终于忍不住问了他:“你们和谭素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高胥垂下眼睑,“没怎么回事。”
“她可是宁相的人,你们怎么……”
林高胥睫毛轻轻一抬,不知怎么的就觉得那眼神里带了冷意,“毕竟是个姑娘家,没证据的话不要乱说。”
孙斌鸿立马闭口不言了。
谭素进了府,发觉宁子漠的房间里还亮着灯,齐秉守在门口,那房门竟然是开着的。谭素不好视而不见,就上前询问了一句:“相爷在处理公务吗?”
齐秉“嗯”了一声。
“那我就不打扰了……”谭素微微行礼,正打算回房,屋子里的人却说话了。
“素素回来了?”
谭素扶起衣袍,进了屋,拱手作揖,“见过相爷。”
宁子漠手里还拿着笔,微微一笑,“素素你过来,帮我琢磨一下。”
谭素低着头走到他身边,“相爷有何吩咐?”
宁子漠拿笔指了指桌子上的文稿,随意至极,“你看看,这些人派去哪里好?”
谭素看了一眼,上边竟有锦江白的名字,顿时大惊,“这一甲之人不是还要经过殿试吗?怎么就直接安排去向了?”
“皇上觉得繁杂,就直接按会试名次排了,第一名状元,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探花,我把他们的去向拟好,等皇上安排的时候也好有个依据。”
谭素总算听明白了,也就是说这些人的生死荣华都全凭宁子漠一个人说了算。这些人刚刚中榜,还得跟着官员历练一段时间才能正常安排官职,而他们跟着什么样的官员,就会是什么样的仕途,所以他们的去向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
她收敛了心神,答道:“把朝中空缺的位置都提出来,信得过的人,就安排重要位置,信不过的,就打发出去好了。”
宁子漠忍不住笑了,抬头望着她的时候,总会被他眼中光华吸引过去,“素素当真简明扼要,那你觉得哪些是信得过的人?”
“这个简单,查一下他们的背景便可知道,并不繁复。”
“嗯。”宁子漠算是认同了她的说法,又指了指锦江白的名字,“那锦江白呢?我是卖你一个面子留在都城,还是直接把他给打发了?”
谭素不动声色,“既然信不过,自然就打发出去了,也好在新晋的官员中立立威望,让他们知道这大聂究竟是谁在做主。”
这番话说到宁子漠心坎里去了,连连点头,“就照素素说的办吧。”
他说完,就提笔在锦江白的名字上打了个叉,又一份份地翻看下去,轻轻一动笔,就决定了一个人的仕途和他的命运。
谭素莫名觉得心头发凉,就像喝了一大桶沁心的凉水,整个心窝子都是凉透的。她时常会想,拥有这样滔天权力的一个人,眼里除了自己可还看得到别人?
“素素,今天去尹盛府里都聊了些什么?”
谭素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从容道:“今儿去正好尹盛不在府里,等了一会儿,准备走了才看见他醉醺醺地回来,就搭了把手,跟他说什么都不进去,所以谭素就回来了。”
宁子漠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微微挑眉,“早知道就让你留下来了,还能陪我用晚膳。”
“相爷体恤,谭素也是感激不尽。”
宁子漠顿了一下,又继续翻阅,似是无意说道:“以后感激的地方就多了。”
谭素反复咀嚼着他这句话,似乎很有深意,又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什么。
砚台里的墨水快干了,谭素机灵地上前磨墨,刚磨了两下,就被握住了手。
握住她的手指很漂亮,带着点点的凉意,把墨从她手里拿出来,“好了,明天再弄吧,不急这一时。”
“相爷明天不是要去早朝吗?”
“不去了,皇上放了我两天假,让我把他们去向都列出来。”
谭素后知后觉地松手,“相爷辛苦了。”
“你也知道辛苦……”宁子漠看了她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我把人划分开来,去向就由你来定吧。”
谭素吓了一大跳,全然没做好准备,想都没想就推辞了,“不行不行,谭素哪能做这种大事?”
“你一向机灵,安排个去向有什么难的,就这么定了。”宁子漠又拿起了笔,“磨墨吧,我把它们分出来,你拿回去琢磨。”
谭素纠结了很久,闷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这可是关乎大聂朝堂的大事,相爷就这样交给我了?”
宁子漠想都没想就回道:“这些都不重要,以后有的是给你做大事的机会。”
谭素的心一沉再沉,磨墨的手更是动弹不得,好像灌了铅一样。
李珏一生如履薄冰,谨慎言行,唯恐自己功高盖主会伤害大聂半分。而有的人位高权重,却肆意挥洒自己的权力,怎叫人不怒不悲?
“素素你也别有太大的压力,等你在朝中任了职,更大的事情都会交给你做,早些习惯也好。”他说这话时漫不经心,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可是谭素无法苟同。
位高者,当极其所能,为其所有,方可居于此位,然则是为不仁。
“素素,该加水了。”
谭素停下来,发觉墨磨得太稠了,连忙加了水,可又加得太多了,怎么也墨不出墨色来。
当年父亲自尽,恶霸夺去她的房屋,县官草草了事,她心中剩下的是满腔愤懑,誓要还大聂盛世清明。宁子漠被母亲诬陷入狱,他经历了和谭素一样的不公平,可是他却成了与谭素截然相反的模样,恨不得让大聂自取灭亡……
宁子漠的视线从她手上移到她脸上,“怎么心神不宁?”
谭素微微回神,“许是被相爷吓到了。”
宁子漠听罢反而笑了,握住了她的手,搁在自己腿上,“整日吵着闹着要做官,怎么给你点事情做,还把你给吓到了?”
谭素不说话了,闷声磨墨。
他笑着拉住她的手,态度亲昵而暧昧,“平时话那么多,这关键时候就用不上了,再牙尖嘴利也不过如此。”
谭素不以为意,“谭素再牙尖嘴利,也比不过相爷头头是道,句句在理。”
宁子漠扣住她的手掌,又将她拉了几分过来,静静地看着她。
谭素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宁子漠的眼中万千旖旎,带着一点点的笑意就能让人沉沦在其中,教人不敢直视,“我在想,你刚来相府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中气十足?”
谭素听出他在逗弄自己,“蹭”得红了脸,一双眼睛睁得又大又圆。 我家相爷大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