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梦龙花了好几个月时间,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也只弄出了大约六万斤磷肥,按照每亩田施放五十斤的标准来算,只够一千两百亩田用,可见这些磷肥的珍贵。看到有人乱用,他自然要怒吼了。怒吼完,他又向程骥解释了一下磷肥的作用:“我跟你说,这个肥料啊,它比粪肥强多了,撒上一点点,庄稼那是嗖嗖的往上窜啊!有了它,小麦的麦粒会更饱满,蔬菜的叶子会更肥美,增产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程骥半信半疑:“既然磷肥有这样的妙用,将军为何不多做一些?”
杨梦龙苦着脸说:“你以为我不想啊?没硫酸啊!没硫酸,想多做都不可能!所以啊,只能在这一片田施用磷肥,其他的田就只能施放磷粉了。磷粉效果也不错,不过起效比较慢……老兄,你赶紧动手,把硫酸厂给我弄出来,没有硫酸,我们的计划就无从谈起啦!”
程骥拱拱手,说:“在下回去这就安排人手兴建作坊,准备生产硫酸。”
杨梦龙眉开眼笑:“爽快!我就喜欢你这爽快的劲头!”要不是程骥身上有伤,准会让他一巴掌给拍进地里去。
程骥果然说话算话,三天后,一百多头耕牛,两百多匹驽马准时赶到。杨梦龙带人出来迎接,看看这头看看那头,乐不可支。这些耕牛和驽马都是十分健壮的,比起杨梦龙自己去买的那些来可强太多了。杨梦龙乐不可支:“我的养牛场养马场规模又扩大了!”大手一挥,马上有一大帮人一窝蜂的涌上去,把这些宝贵的牲畜赶到牛棚马栏里小心的伺候着。这些都是一个农民的命根子哪,不小心伺候可不行。
杨梦龙搓着手,说:“这回我可以放心的到泌阳去垦荒了!”
程骥笑着说:“大人,再过半个月,还有两百五十头耕牛和四百匹驽马会送到!”
杨梦龙吃了一惊:“还有!你老人家该不会把湖广一带的牲畜搜刮干净了吧?”
程骥笑而不语,似乎弄到几百头牛几百匹驽马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好吧,在河南想弄到驽马确实不难,但是想弄到耕牛还是有点呛的,得有一定的神通才行。
这么多耕牛的加入让军户们如虎添翼,场面越发的热火朝天了。四万亩土豆,只用了不到半个月就播种完毕,这效率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不过种完土豆之后,军户、流民也不用担心没活干,还要开荒呢!杨梦龙一声令下,上千名土匪,上千名流民被分配到泌阳去,长满荒草的荒田顿时燃起滚滚浓烟,一把大火将杂草烧光之后,有人给耕牛驽马套上扼,一路犁了过去,抡锄头的则跟在后面敲碎土坷,平整土地,先晒它几个月,然后种上冬小麦。这些土地都荒了这么多年,只要灌溉跟得上,明年的小麦准能有个好收成。而舞阳卫的匠营也忙活开来了,打井的打井,砍毛竹的砍毛竹,铺竹渠的铺竹渠,造水车的造水车,忙得不亦乐乎。大家发现,竹渠比水渠好用,首先是不会渗漏,其次是水流得特别快,因此他们更喜欢用竹渠,疏通水渠只是为了把水渠整得平整一点,方便铺竹渠而已,真正要浇灌麦田,还是用竹渠。
泌阳县的缙绅们也开始领教到杨梦龙的雷厉风行了。这种几千人一起劳动的场面让习惯了小农经济的小打小闹的他们感到恐慌,大量荒地被开垦出来,又让他们眼馋不已,开始有人蠢蠢欲动,拿出地契跑到县衙去控告舞阳卫侵占他们的田产了。这帮家伙,还真是麻烦!
缙绅还是小麻烦,真正的大麻烦已经朝杨梦龙扑过来了。
这天,杨梦龙正在田里看他的土豆,蒋正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叫:“大人,不好了!”
杨梦龙老大的不爽:“什么不好啦?”
蒋正说:“来……来人了,府衙那边那边来人了!就在千户府等着呢!”
杨梦龙纳闷了:“来人了你们就招呼一下呗,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找我干嘛?真是的!”
等骑马回到千户宅中,他才知道蒋正为什么说麻烦大了:来的不是什么小角色,是一位三品大员!看样子这位应该是河南按察使!对了,按察使大人当然不可能单枪笔马的跑到这里来的,他带来了一大帮的小弟,比如说,让他得罪得不轻的南阳卫指挥使,刘锦堂刘大人!除此之外还有一帮衣冠禽兽,他都叫不出名字来,反正官位都比他高就对了,方逸之方大人也在其列,神情激愤,也不知道是哪里吃错药了。他微微吃了一惊,这是闹哪样?
心里还在嘀咕呢,那位白白胖胖,正眯着眼睛品茶的按察使微微睁开眼睛,用眼缝打量着他,见杨梦龙穿着一件短袖衫,裤脚上全是泥巴,拖长声尾问:“来者何人?”那叫一个阴阳怪气!
刘锦堂拱手说:“秉大人,这位正是舞阳千户所的千户,杨梦龙杨大人!”
按察使又眯上了眼睛:“原来这位就是杨千户呀?我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泥腿子呢!杨千户,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杨梦龙说:“种田啊,还能干什么?”
好几个人笑出声来,按察使哼了一声:“还真是个泥腿子!”突然厉声大喝:“大胆杨梦龙,见了上官还不下跪!?”
好吧,老子就当是跪死人好了!
杨梦龙心里暗暗咬牙,屈膝跪下,说:“参见各位大人!”
按察使理都不理,拿起茶杯又开始摇头晃脑的品茶了。
杨梦龙可不管那么多,拜完了,直接站了起来。
这下子按察使真的火了,砰一声将茶杯重重搁在桌面了,厉喝:“谁让你站起来的!”
杨梦龙说:“回禀大人,我跪完了,自然要站起来。我骨头比较硬,跪久了膝盖疼,受不了。”
按察使脸上掠过一丝青气,冷笑:“好一个骨头硬!本官倒要看看你骨头到底有多硬!给我跪下!”
杨梦龙也火了:“你有完没完?老子又不是磕头虫,跪你一次已经够给你面子了,还来?信不信老子跟你翻脸!”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按察使愣在那里瞪着杨梦龙说不出话来,一位总是阴沉着脸的家伙————看官服应该是锦衣卫镇抚,阴恻恻的说:“杨大人,你好大的威风,居然敢这样跟按察使说话?莫非你以为山高皇帝远,大明的律法管不到你这个草头王头上了么?来人,把这个狂妄之徒给我拿下!”
“是!!!”
一声大喝间,数名锦衣卫越众而出,绣春刀出鞘,指住了杨梦龙,齐声大喝:“跪下!”
杨梦龙哼了一声:“就凭你们这几块料?”目光直接越过锦衣卫,落在按察使身上,寒声说:“我说,按察使大人,我没得罪你吧?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处处与我为难?”
这下子连方逸之都看不下去了,喝:“杨千户,有你这样说话的吗?赶紧向陈大人赔礼道歉!”
杨梦龙昂然说:“道个屁歉!他们就是成心找事的,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不把事情给我说清楚,我跟你们没完!”
按察使气得手都哆嗦了。明代明朝省级地方官员分为三司,分别是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布政使管“民政”,按察使管“刑名”,都指挥使则管“一省军务”。三司分别相当于现在的省长、省法院院长、省军区司令,河南大大小小的官员的前程都捏在他手里呢,他要谁圆就圆,要谁扁就扁,哪个官员见了他不毕恭毕敬,小心伺候,唯恐他有半点不满意的?今天却碰上了这么个刺头,对他这个顶头上司没有半点敬畏,屡屡顶撞,真的是把他的肺都给气炸了!他怒极反笑:“好一个狂妄之徒!今天不把你给收拾了,我这个陈字倒过来写!拿下!”
那几名锦衣卫又逼前了一步,再次大喝:“跪下!”
蒋正锵一声拔出横刀,挡在杨梦龙面前,寒声说:“别拿刀对着我们大人,否则生死莫怨!”
这下锦衣卫又傻眼了。他们可是锦衣卫啊,天子亲军啊,虽说没有明初那种锦衣一出,百官股栗的威风了,但天子亲军这块招牌还在,谁都得给他们几分面子?没想到在舞阳这个小地方,一个千户,一个家丁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这成何体统?他们气得很想一拥而上,将这两个害得他们声名扫地的刺头砍成肉酱,但是那把刀刃雪亮的横刀却让他们望而却步……这可是沙场厮杀的利器啊,跟它一比,他们手里的绣春刀就是个吓唬娘们的玩意儿,屁用都没有!别说这几个小角色,横刀一出,就连在座那帮衣冠禽兽都窒了窒,冷汗都冒出来了。更让人崩溃的是,外面突然响起了苍凉的号声,有人大喊:“快来人啊!有人要杀大人啦!”紧接着,梆子声响彻整个卫所,人声喧哗,脚步声嘈杂,吵得不可开交。一名锦衣卫连滚带爬的冲进来,叫:“大……大人,不好了,那帮穷军汉造反了!他们手持利器朝这边杀过来了!”
纳尼!?
按察使霍地跳了起来,火烧屁股的往大门跑去,一大帮衣冠禽兽赶紧跟上,杨梦龙嘛,自然也跟了过去。方逸之追上来,压低声音说:“你也太鲁莽了!怎么能让手下对上官亮刀子呢!?”
杨梦龙一肚子火:“还好说?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逸之说:“还能是怎么回事!沙河之役后,姓刘的恶人先告状,买通了布政司,告了你一个疏于戒备,使得草寇洗劫乡里之罪,你麻烦大了!”
杨梦龙火冒三丈:“他妈的!我都还没有找他算账呢,他倒恶人先告状了是吧?”
方逸之说:“好在本官也早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上奏给圣上了,圣上英明,肯定不会让你蒙冤的,钦差可能已经在路上了,你先压压你那火爆脾气,与他们周旋一番,争取时间,否则神仙都救不了你!”
杨梦龙哼了一声:“不用神仙,他们奈何不了我!”
几句话的功夫,大家已经走出了千户宅,来到门口,放眼一望,我的娘!黑鸦鸦的一大片,全是人!舞阳千户所的青壮军户、在千户所内帮工的土匪、招募过来的工匠、流民,都一窝蜂的朝这边涌来,军户和土匪们神情激愤,一个个都拔出了刀,放声怒吼:“谁要抓我们大人?凭什么抓我们大人!?”
“谁敢抓我们大人,先问问我们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决不答应!决不答应!”
人越来越多,高高举起的刀子自然也越来越多,那些刀子都呈狗腿状,连刀柄在内约一尺半长,可能是刚割完麦子没来得及洗,刀身上或多或少都沾着一点泥土,本来就很老土的,现在就更土了,但是几百把这样的刀子高高举起的时候,恐怕没有人还会去在意这刀子土不土……要命啊,这是要把他们砍成肉泥的节奏哪!陈按察使和那位锦衣卫镇抚心中骇然,刘锦堂也面色发白,心惊肉跳,但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条凑到陈按察使耳边小声说:“大人,下官早就说过这小子天生反骨,善于蛊惑人心,你还不相信,现在你信了吧?他上任才几个月啊,就将原本纯良的军户给变成一群目无王法的暴徒了!” 明末混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