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于我,曾是这世间最最廉价寻常的东西。甚至还不如一个人界的糖葫芦来的吸引我。我曾嘲讽那些为了获得凤血几近疯狂的生灵,蔑视他们的短视和无知。生死而已,不过是一场场无限次循环的生命游戏罢了,何必那般执着计较。
如今,我也成为了自己口中的那些‘疯子’,但是这个疯子,我当的很是快活。阿桐没有死,我的家还在!我不知道家究竟真正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这世间的一切,我可抛,可弃,可忘,可离,唯有阿桐,他是我存在的依托,也是我于这世间唯一的执着。
“昙!阿桐还活着!他没有烟消云散,他还活着!”哑着嗓子不断重复着,仿佛只要这样,阿桐就能立刻出现在我眼前。虽稍稍缓和了些,手和脚却依旧不自觉的颤抖着,几乎不能听我使唤。若此刻只是一场梦境,惟愿此生都不要醒来。便是这般永远沉睡,我也会视作是上天给我的莫大恩赐。
“听到了听到了!你这个傻丫头还要重复多少遍才肯罢休。你的阿桐很快就会回来了,该高兴才是,怎的一直哭个不住?”昙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
“断心的这百年,你不论多痛都不曾落下过一滴泪,甚至连痛哼一声都不肯。便是涅槃重生,整日里你虽也笑意盈盈的跟着昙闹腾,却总也摆脱不了枯槁的行景。今日,我才总算是见着些你真正有生气的模样。只是妖的心头血能有多少,你这般继续哭下去,可教姐姐们心里如何受得住。”抹去眼前的一片血红,模糊的眼中正映着几位姐姐欣喜担忧的脸。
是了!不仅仅是阿桐,我还有锁心城这个家,还有几位疼我入骨的姐姐!我白羽凤凰此生何其有幸,可以得到这么多的关爱和疼惜!努力想要抑制住心内不断涌出的那股子酸楚,却是越忍哭的越凶残。只得抱着昙兀自呜咽个不住。
“二位此次不辞辛劳前来锁心城,不仅不追究小六先前的冒犯,更愿意替小六隐瞒行踪担负风险,更告知如此惊天喜讯。这份恩情锁心城承下了,今后只要二位有任何差遣,锁心城必倾力而为。幽若再次谢过二位!”一向高贵出尘的幽若,此次行的,却是最最谦卑的跪拜礼。
其他几位姐姐亦相继跪了下来,抛下各自的尊贵和骄傲。
“啧啧,我们两个刚来时,你们分明早已察觉却佯作不知,任由我们连口茶水都要自己拾掇。刚才甚至还要跟我们大打出手!如今为了这只仍旧半残的小凤凰,你们却愿意这般卑躬屈膝的下跪叩谢!当真有趣!”
“先前是我们姐妹不懂事,还望二位宽宏大量,饶恕则个。”屈膝,下拜。我白羽凤凰一生,上只跪天、下只拜地,但是这一跪,我跪的很是坦然,甚至欢喜。
“方才迎着妖皇的威压岿然不动的白羽凤凰,居然会哭得像个孩童。如今更是跪倒在我眼前!小凤凰,你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异能’啊?不妨一次性说来听听!”习惯果真是个极为可怕的东西,才不过两次见面,对于秦广王的冷嘲热讽,我竟生出了无言的亲切!带着明显嘲弄的清冷嗓音似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心下的酸楚竟奇迹般的消散了许多。
抬起黑红相间的眼睛,‘情义款款’的盯着秦广王半晌,哑着破风似的嗓子软语缠绵道:“若是秦广王殿下实在好奇,不妨在锁心城多待几日,莫怜定不会让秦广王失望!”
明显抖了三抖的秦广王捂着牙根躲到妖皇身后,一脸惊魂未定模样抖着声说道:“就你现在这副尊荣,我怕我会做噩梦,更不想打坐的时候走火入魔!再说,你们锁心城哪一个是好相与的?我可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不知道冥界的阎罗王是否真的需要睡眠,不过他若当真留下来,我倒确实可以将当年的忘川河一脚之仇拿出来报一报!
正想着,身体被一阵灵力轻柔扶起。眨眼间,妖皇极具压迫性的身躯已至身前。额头不期然被狠狠打了两个爆栗,下手的力度和位置居然跟昙一样!
“坠天崖白凤乃是神族遗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神迹。你是天地精华孕育而生的,世间独一无二的凤凰。即便经历过些许磨难,也不可消磨了自己的骄傲。你的跪,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起的。除了天地,你对谁都无需下跪。”
“有空多琢磨琢磨修为提升的事情。别在外面老是丢人现眼的受欺负。下次你若再被打的惨兮兮,我就直接带你去冥界得了。”打掉脸上那只将我脸拧成肉坨的狼爪,狠狠的用白眼表达了我的不快。
“好啊!只要你不怕冥界被我闹得鸡飞狗跳,我非常乐意再去一趟冥界,顺便照拂照拂忘川河里的那几只铜蛇铁狗。也不知道它们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会不会很寂寞?”竟连我也觉得诧异,在秦广王面前,我居然可以这般放松随意甚至是大大咧咧。
“一会哭一会笑的,现在居然开始威胁我了!”虽口中说着看似不满的话语,眼里却全是欣慰和欢喜。
“此间事情已了,我们这便走吧!此番多有打扰,日后若有机会,欢迎各位到妖皇宫一聚。”说完,不待我们有任何反应,两人已齐齐没了踪影。只听到空中传来秦广王清冷的声音道:“对着某些人你倒当真是好脾气,只不过我却没有你的好性。那个无尘跑去忘川河想要偷我的聚魂草,被我给擒了来。就当是多年未见的见面礼吧!不用谢我啦!”
话音未落,无尘便突兀的出现在了一旁的珊瑚树边,又是满身的伤痕累累。似乎每次与无尘的见面,他总是非伤即死。也不知我跟他是几世修来的孽缘。
幽若:“看这意思,小六该是跟妖皇和秦广王是旧识,话里话外分明透着一种自己人的亲近。莫不是因为涅槃成功了一半,所以小六依然遗忘了些记忆?”
我:“其实我.........”
欺雪:“正是。堂堂妖皇竟然会跟冥界的一殿阎罗王一起来锁心城。居然仅仅是为了送几株聚魂草和几句话,这太不合乎常理了些。”
我:“我其实.........”
寒蕊:“既然小五小六都没有吃什么亏,其他的事情也就无所谓了。”
我:“昙,你说......”
“你五姐现在心情不太好,先回去休息了。”有气无力的说完,一直低头不语的昙也跟着几位姐姐信步离去。
几位姐姐竟似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这院中平白多出了一个本不该在这里的生灵。
看着一旁两眼望天目不斜视的离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刚喊了声‘离落......’。
只见离落口中念念有词的念着:“也不知道离凡现在怎么样了。在那个奇怪的异世界过的好不好?会不会被欺负?那个叫江辰的万一始乱终弃怎么办?”并快步走开,抬眼望天居然也能避开脚边不远处的无尘。
望着立在树下已经醒来的无尘,苍白着明显失血的面容,破烂的衣衫上血迹斑斑。这百年时光,我活得辛苦,他活得定然也万分不易。
看着无尘手中被紧紧攥住的几株聚魂草,心内忽然酸楚的厉害。他虽斩我凤心,我却无法当真恨他,就如我现在无法继续爱他。对他,我总是无能为力的。 残梦惊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