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过去了,霍皇后还是忘不了那个如同噩梦一般的晚上。
皇帝要灭了霍家,那么霍家就不能有一个男丁存在,霍皇后为了彻底保住霍家的最后一点香火,只能打破牙齿往肚里吞,跪着向杀父仇人求了一个恩典,说霍家幼子年幼身体病弱,怕不能长活,想沐皇恩以得陛下庇佑,斗胆求皇上收霍家幼子为义子,让霍家幼子改姓为祁,进宫入住。
换个说法来说,这就相当于是让霍家幼子活在皇帝的眼皮底下,算是半个人质。皇帝把霍家的最后一根独苗把控在手心里,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的让霍家唯一男丁活下去。
皇帝也不愿把事情做的太露骨,他虽杀了有功之臣,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他要在史书上当一个明君,而不是过河拆桥的小人,便应了皇后的这个要求。
自此以后霍家的最后一个男丁就改名为祁丞轩,由皇后亲自抚养。
霍皇后坐在马车里,看着前面一蹦一跳的小人,那些往事就纷纷涌上心头,泪水争先恐后地往外涌出,他哽咽的说道:“你弟弟和你长的很像。”
马车里的另一个人,也就是祁瑾聿,长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帕子,动作轻缓的擦拭去霍皇后眼角的泪水:“母后,一切都会变好的,相信我。你要是想和弟弟说话的话,我可以安排你们见一面。”
霍皇后却决绝地摇了头:“不行!不能见面,你和三皇子势如水火,如果让他们知道了你弟弟的存在,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弟弟。到时候别说你弟弟了,连你都不一定能讨得了好,一顶混淆皇室血脉的大帽子扣下来,你就彻底地败了。
自古以来无错不能废太子,你不能让他们抓到你的把柄,当年是霍家儿郎用万箭穿心之死才让本宫留下了皇后这个位置,只要我在一日,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等皇帝百年之后你才能荣登大位。这是霍家的鲜血白骨为你铺出来的路,我们不能功亏一篑。”
只要熬死了皇帝,小儿子才能回到她的身边。
不能急,一点都不能着急。
“母后只要看见你弟弟好好的,就算是即刻让我闭眼,本宫也心甘情愿。”霍皇后看见许念深开怀的笑脸,又看见他穿上新衣裳后那雀跃的脚步,心中缺的那一块地方终于被填满了。
她满足了,原以为这辈子直到死可能都不能见到那个刚出生就被送走的小儿子了,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天,她真的死而无憾。
祁瑾聿听不得霍皇后说这种丧气的话,他将母亲揽在怀里,安慰道:“母后,你一定能长命百岁,我们母子三人很快就能团聚了。”
他的语气温柔,眼神却狠厉,在霍皇后看不见的地方,祁瑾聿的脸上露出决绝的表情,霍家的血海深仇,当然只有以血才能奉还。
距离霍家大仇得报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皇帝一日不死,许念深一日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回到母后身边,只有等皇帝驾崩,他这个太子上位,才能将许念深宣召回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等他登基以后,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母子两人一人隐忍着心中的恨意与伤痛,另一人则喜极而泣。
相比于他们这边的悲伤气氛,林静漪那边的氛围显然要好得多,两个小孩有了新衣裳新玩具,如何会不开心。
许念深并不知道今日跟在他身后的那一辆马车中坐着他的母亲与兄长。
不过终有一日,他们会再见面的。
自从这次祁瑾聿带着霍皇后悄悄见过许念深以后,就再也没有让曾屠夫向林静漪传达过消息了,林静漪的日子便又如往常一样,规律而又轻松地过了大半年。
又是一年春节到,这是林静漪和宋衍深在京城过的第二个春节,一家人聚在一起放个鞭炮吃顿团圆饭,因为宋衍深还没有对外恢复文家外孙子的身份,所以他是等到初三以后以文夫子的学生的身份去文家拜年的。
他进文家的时候,正巧碰上沈周润从文家出来,两个人在文府门口碰了一面。
沈周润看见宋衍深的相貌之后,怔愣了片刻,心中疑惑渐起,直到宋衍深走了进去,他还盯着宋衍深的背影。
他脸上堆起和善的笑容,向门房打听道:“刚才进去的那位是?”
门房四两拨千斤的说道:“是我们家二爷的客人。”
沈周润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谁不知道那人是文家的客人?如果不是客人的话,也不会大过年的就登门,他只是想问那人姓甚名谁是什么身份而已。
可是门房并不会对他说这些,门房虽然不是文老爷的心腹之人,并未进入文家的核心圈子里面,可是能在文府官邸内当门房,那也不是愚笨之人。自从沈少爷走了以后,文家人对沈老爷的态度明显直线下降,两家这门亲很快就走动不起来了,他如何会向沈周润一个外人透露自家二爷的会客情况?
别说沈周润只给他一锭银子了,就是给他一百两,他这张嘴也不会像沈周润张开。
因为门房像个锯嘴葫芦一样,沈周润在他这明显打听不出来什么,只能甩袖走人,上了自家的马车后,跟小厮说让小厮在这里等着,看看刚才那人什么时候出来,到时候就跟着他回去打听一下那人的住处。
因为那个人一出现,他心中就莫名的涌起不妙的感觉。
可是不是只有沈周润会让自家的下人打听宋衍深,宋衍深进到文家书房以后也跟文景则说:“小舅,我刚才进府的时候在门口碰见沈周润了。”
“你们俩碰见了?他有没有认出你?”文景则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宋衍深和文景行长的是真像,像到了什么程度呢?
就是张知府第一眼看到宋衍深,就觉得宋衍深跟文家肯定有关系的程度,也是文首辅第一次看见宋衍深就以为宋衍深是文景行儿子的程度。
外甥和大舅如此相似,沈周润应该也看出来了。文景则怕今天两人一碰面会打草惊蛇。
宋衍深好似猜到了文景则的顾虑,抱歉的说道:“是我的错,我如果晚些来就好了。”
“哪里就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早晚都是要见面的,既然今天见到了,就让他在死之前做个明白鬼吧。”这是文景则第一次在宋衍深面前如此直接地表现自己对沈周润的恨意,毫不掩饰的说出那番话。
他说完以后也不向宋衍深解释,而是对心腹之人耳语了几句,那人便领命出去了。
等那人出去以后,文景则才像宋衍深说起沈周润方才的来意:“他过来求父亲说自己想外放,地方官入京不容易,但京官外放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只要他想出去,那些偏远地方哪里去不得?特意过来跟父亲说一声,还不是想让父亲给他找一个富饶的地方。”
文景则没说的是,沈周润想外放出京,一是因为之前春风楼的那一把火得罪了太多的人,在京城已无他的立足之地;二是想逃到外面去,避开文首辅的视线,在外地任职期间生几个儿子,留一点香火下来。
但文家怎么可能会让沈周润心想事成?
沈周润在坐马车回家的途中,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好像是有人在拼命大喊:“让开!快让开!这马疯了!”
他听到此话之后,正欲挑开车帘对车夫说小心一点避让一下疯马,可是当他刚把车帘掀开时,那匹疯马就直直地向他的马车撞来。
一阵天旋地转,他好像听到了路边行人的尖叫声,听到了车夫在惊恐的喊老爷,听到了马儿痛苦的嘶鸣,也听到了自己身上骨头断裂的声音,如此清脆,从他的体内传到他的耳中。
他随着车厢一起翻到了地上,沈周润本以为自己在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之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可是当那匹马向他的身上踏来时,他的五脏六腑好像都被人撵碎了似的,痛上加痛。
疯马的主人看到自己撞了人,立刻挤开人群逃了出去,转眼便消失在街角,再也寻不见。
沈周润躺在地上,整个人像虾一般弓着背蜷缩在一起,嘴里不断吐出血沫和血块,沈家的下人也不敢轻易挪动沈周润,只能让郎中到这里来。
等郎中来的时候,沈周润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了。
郎中来了以后手往沈周润的脉搏上一搭,没过几秒就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无能为力。 农门小娇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