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神棍之死
第40章 神棍之死
“唉!”任勇长叹口气,把水果放在旁边的柜子里,走到我面前说:“陆扬,我说了你可千万别激动,神棍……他在最后关头扑向了凶手,用身体压住了炸弹,大大减小了炸弹爆炸的杀伤力,救了疯哥一命,他自己和凶手同归于尽了。”
“什么!”我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股巨大的痛感从全身传到脑中枢,我倒吸了口凉气。
我忍住痛,不敢相信地看着任勇,多么希望他突然露出一个坏笑说:“哈哈,我逗你呢!”
然而,任勇却给了我更直接的一句话:“神棍死了,连全尸都没有。”
听到这话的瞬间,我只觉心脏出传来了一阵揪心的疼痛,甚至压迫的我快要窒息,这远比身体上的痛楚更加让我难受。
“什么?他死了……”我喃喃说着。
“唉,我不是说了让你千万别激动吗?你刚醒来,可要保重身体啊。”任勇走到病床边,轻轻拍着我的肩膀。
我木然地抬起头问:“文雅他们人呢?”
任勇回答:“炸弹爆炸时,李光明他们在楼道的转角处,没受到太大冲击,是他及时拨打了急救电话。文雅和你挨着的,也被震昏迷了,在旁边的病房。既然你都醒了,估计她也快了,放心吧。”
文雅本来也在转角处,是跟着我跑出来的,她为此而受伤,让我很不安,我用双手撑起身体,两腿往旁边移动,想要侧身下床,去旁边看看她。
这时,房门处传来声响,我看过去,是一名中年妇女扶着文雅走了进来,她看到我的第一句话是问:“疯哥和神棍呢?”
文雅的脸色很是苍白,神情憔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神棍的事。
“说啊!”文雅催促着我,眼里满是焦急。
“疯哥没事,在这呢。”我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指向疯哥的病床道。
文雅听了,走到病床边,这时之前趴在床上的嫂子醒了,她看到文雅,站起身来,捋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又伸出手扶着文雅说:“医生说我们家老杨可能要48小时后才会醒,身上和脸上都会留下烧伤的疤痕,好在没有生命危险。你刚醒要多休息,别到处走动啊。”
嫂子说这话时,脸上带着微笑,只是,这笑中有太多的酸楚与隐忍,看了让人动容。
“嫂子,对不起,我们没替你照顾好疯哥……”文雅刚喊了句“嫂子”,眼眶里的泪就滴了下来。
文雅的话无疑撕开了嫂子坚强外表的一条口子,嫂子握住她的手不停地颤抖,两眼紧闭着,泪水从眼角肆意地流出。
任勇给大队长打电话汇报了我与文雅醒来的事,随后说大队长已经从李光明那里知晓了昨晚抓捕行动的详情以及杨宁清对三起谋杀案的交待,队里已经指派了其他同志正在做案件的收尾工作,让我们放心地好好养伤,等出院后组织上会给我们请功的。
我对给自己请功与否并不在乎,只关心一个人的问题:“神棍呢?”
任勇沉声道:“肯定会被追认为烈士的,他家剩下四位老人,大队长昨晚当着我们的面说了,以后神棍的父母就是我们整个大队的父母,我们队里的民警都是他们的子女。”
“烈……士?神棍死了?”文雅同样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无法面对她的眼神,沉默着低下了头。
任勇把神棍牺牲的过程又讲了一遍,他的话音刚落,病房里就响起了轻声的抽泣,嫂子哽咽着说:“是他救了我们老杨……”
嫂子埋着头,她的头发中已有不少银丝,文雅扶着她坐下,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自己的泪却又掉落在了嫂子的发间。
神棍的死让所有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郁,任勇兴许是不想见到这压抑的情形,给我打了个招呼说出去办点事待会儿再来看我们,然后就离开了,任勇走后,文雅在病房里又坐了一会,陪嫂子说了会话,也在那个中年妇女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病房。
房门重新被关上,我妈看着沉默不语的我,叹息道:“想当初,真该听你爸的话,坚决不同意你当警察,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看着她,认真地说:“妈,你知道的,这是我从小的梦想。”
“唉!”我妈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再次向她承诺。类似的话我早就给她和我爸说了很多遍,然而也不过是让二老别太为我操心的安慰话而已。干我们这行的,谁又能真正保证自己的安全呢?就像神棍,昨天还和我们在病房里侃侃而谈,今天却已经天人永隔,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禁又涌起一股悲伤。
“警察”二字,承载了太多的梦想,包含着无上的荣耀,却也有着与之对应的平凡与苦楚、辛酸与委屈。
而神棍的死,让我第一次觉得这两个字是那么地沉重,是无数警察用鲜血,甚至是生命堆积的重量,这份重量,让我更加意识到肩上所担的责任,永远不忘初心,做一个坚守正义的好警察。
后面的时间,我一直在病房里养伤,时而到隔壁房间去看看文雅,我们会谈一些案子的事情,会聊一些新闻或天气,却都刻意回避着关于“神棍”的一切。
大队长来看过我们,说的无外乎是立功授奖之类的话,我淡然地应着,提不起丝毫兴趣,对于神棍的死,他也讲了他所做的努力,我明白,他已经为神棍做了所有力所能及的事。
第三天上午,疯哥终于醒了,他醒来后的第一个问题同样是关于神棍的安危。
他与我们不一样,他伤得很重,需要安心疗养,在医生的特意交待下,我们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神棍因伤势严重,转去了省医院治疗,全身有不同程度烧伤,不过命是捡回来了。
“呼,反正这家伙也没打算再娶老婆了,身上有点疤也没事。”听着神棍还活着,疯哥长舒了口气。
他脸上有伤,声音很小,这话是嫂子把耳朵凑在他嘴边听了后再转述给我们的。疯哥的头被纱布缠着,我却能从他露出的两只眼睛里看到笑意。
第三天下午,医生告知,我与文雅都可以出院了。
“疯哥,要不我留下来陪你吧。”我看着被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的疯哥说道。
疯哥伸出手摆了摆,轻声说:“快回去,我一个人正好清静。”
那天晚上,我鼓起勇气给任勇打了电话,我问他神棍的遗体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
“你最好别去。”任勇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
“他的小腹正好压在凶手腰间的炸弹上,整个肚子都炸没了,只剩下臀部以下和胸部以上的部位,就是这些部位也烧伤严重,根本看不到皮肤,像是几根炭木,唉,申哥真死得太惨了。”任勇唏嘘不已。
任勇的话让我有些站立不稳,我坐在沙发上,强忍着悲伤问:“他在哪?”
我打定主意,一定要去看神棍。
“在法医楼尸检室的冰柜里。”
“怎么不是殡仪馆?”我有些疑惑。
任勇解释说:“头七的时候,局里要在殡仪馆给他举行追悼会,之后再火化,大队长说了,这七天就让他呆在队上,让他再看看这里,再与我们这些同事在一起,就像生前一样。”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白事店买了些香烛纸钱,用黑色的塑料袋子装着,然后去了刑警队。
曾大志死后,法医楼的钥匙就只有科长那里有,我直接去找了他,他见着我,先问了我的伤情,又闲聊了几句,提到神棍,他露出了敬佩之意,说神棍是个好警察。
待听到我的来意,科长二话没说就把钥匙给我了。
我提着袋子走进法医楼,到了二楼,径直往最里面的尸检室走去。上次过来,是与疯哥他们一起去查看胡远的尸体,虽然都是同事,可感觉完全不一样。
那天晚上,走在过道里,我心里还有些发毛,脚步放得很慢很轻;今天,我的脚步很沉重,一如我的心情。
打开尸检室,里面亮着灯光,解剖尸体的台子上空空的,台面被擦得很干净,台子下有个火盆,里面的纸灰都快装满了。
盆子前放着一个盘子,里面有些水果,还有几支烟,盘子旁有个小酒杯和一瓶酒,酒杯是满的。
这些东西平日里不可能出现在这,我知道,它们都是同事们缅怀神棍时留下的。
自从神棍妻女死后,他就性情大变,无心工作,最初大家还能理解他,可时间长了,一些闲言碎语就出来了,神棍也不在乎,仍然我行我素,到后面,他成天神叨叨的,好些同事都不愿与他接触,除了我们组里的几人,几乎没人和他说话。
现在他死了,谁还会计较那些,同事们更多的是佩服他的果断与勇气,都自发前来吊唁,若是他泉下有知,定然会高兴的吧。
我走到冰柜边,右手放在把手上,迟疑了一阵,却没有将冰柜门打开,我终究还是没勇气面对这样的他,没法承受那么鲜活的一个人变成了几根黑黢黢的“炭木”。
我回到火盆边蹲下,把香烛拿出来点燃,把杯子里的酒倒在地上,重新斟满,然后开始给神棍烧纸。
火光在盆子上方闪动,我似乎在里面看到了神棍的脸,隐隐的泪光在眼眶里泛动,我轻声对他说:“申哥,是我,我来看你了。”
神棍笑了起来,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笑的很灿烂,眼角的鱼尾纹似乎更深了,他说:“陆扬啊,我和我老婆女儿团聚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是啊,你们终于在一起了,我知道,这些年你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们。”
“哈哈,你看过我女儿照片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恩,很可爱,长得很像你。”
“别难过,你知道的,这对我来说是种解脱。”
……
“陆扬,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回过头,看到大队长正从门口走进来,我定了定心神,回答说:“刚来一会儿。”
他走到我旁边蹲下,拿出一叠纸钱来,默默地烧着。
纸钱被扔进盆里,火花又飞了起来,在热气流的带动下恣意地舞动着,我想,神棍果然是开心的。
从法医楼下来,大队长问我:“我听说在办案过程中你收到了两封快递,上面还写有字,东西在哪里?”
我想了想,第一封信纸一直在疯哥那里,第二封信里的照片前天晚上也被疯哥拿去了,我如实回答了大队长。
“它们都是重要的物证,杨峰应该是锁在他抽屉里的,这样,你去趟医院,找杨峰拿钥匙,把它们找到后拿给李光明,案子的后期工作我交给他们组在弄。”大队长安排道。
我打车到医院,进到病房后,看到疯哥闭着眼睛,嫂子说他刚睡着,我不忍吵醒他,就问嫂子有没有见着疯哥的钥匙,她听后,拿出一个小包,从里面翻出一把钥匙说:“这是你们同事那晚从他裤包里摸出来的。”
我给嫂子说了拿钥匙的用处,让她等疯哥醒了告诉他一下,她同意后,我就回到了刑警队,进入疯哥办公室,走到书桌旁,用钥匙打开了抽屉。
我在抽屉的最下面找到了写着“办了错案,拿命来还”的信纸和那张背面有“我一直在看着你”这句话的照片,在我把它们抽出来时,另外的半张纸片从当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惩罚者(全3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