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煜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司机,用司机的话来说,这些钱只够走一小段的路程,出了市区没多远,就把他丢下车。
拉萨的夜空很美,他无暇顾及,独自一人走在盘山公路上,上山的路很难走,呼吸越来越沉重。
陈煜心头一惊,
高原反应!
他知道高原反应来了,有点慌张,这荒郊野外的,要是倒下了,怎么死都不知道;
越是濒临死亡,人的意志就越坚强。
走着走着,衣服都湿透了,脑袋严重缺氧的感觉,头重脚轻,有点恶心!
他甚至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只为了能认真吸上一口气,平静自己越来越快的心率。
把包丢在地上,原地站了二十分钟之久。
休息好后,他继续往前走。
还没走出几步,踩了颗滑石,脚下不稳,一头栽进路边的山崖里。
陈煜大惊失色,身体不停往下坠,不知过了多久。
迷糊中,只知道身体还在往下坠,眼睛一睁一闭,最后再也没睁开。
造物主是仁慈的。
每当人要进入天堂时,总会给人几分钟总结过往。
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回光返照。
陈煜的心情反而有些平静。
拉萨,在藏语里是圣洁的地方,传说从这里升起的灵魂都会进入天堂,陈煜的眼睛慢慢闭上。
迷糊中,似乎有人在喊他。
“阿爸!”
陈煜微微睁开眼睛,首先听到的,是夏天独有的蝉鸣,堪比货车的大喇叭,尖锐刺耳,让人心烦意乱。
感觉睡了好久,后脑勺一阵麻疼,浑身僵硬酸痛。
“阿爸你醒啦!”有人拉着他的手。
陈煜微微侧头一看,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衣服破烂,身上很脏,大眼睛乌黑发亮,很有灵性。
身子瘦小,却背着个脑袋大小的军用水壶,正是这个小男孩牵着他的手,情真意切的喊他爸爸。
陈煜摆摆手,有点没反应过来,“我……不是你爸,别…乱叫。”
“撞糊涂啦?东子不叫你爸叫什么?”老村医林丰年收拾东西,“我走了。”
陈煜蓦然惊醒,看到周围的泥墙,看到这些陌生的脸孔。
拉萨!极光!
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他爬起来,有些疑惑的走到门口。
映入眼帘的却是成片绿油油的稻田,蛙叫声此起彼伏!
夕阳落下山顶,只剩一弯狗啃过的月牙!
天色渐渐暗。
成片的泥瓦房散布在田野间,炊烟袅袅升起,顿时,陈煜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阿爸我饿了,天就要黑了,再不做饭就要点煤油灯了。”小男孩扯着他的衣角道。
煤油贵,所以庄稼人会赶在天黑前,把饭做了,尽量少点煤油灯。
陈煜心烦意乱的咆哮道:“别叫我阿爸!我说了不是你爸!”
这是哪儿!这是什么鬼地方!
小男孩吓得不敢说话!
老伯扛着锄头路过门前,笑骂道:“脑袋磕坏啦?你叫陈四美,娃叫陈远东,东子不叫你阿爸叫什么?”
陈煜脑袋嗡的一声,屋里没镜子,所以他从未注意自己的长相。
片刻之后,不可置信看向小男孩,“你…你叫陈远东?”
“阿爸!你认出我啦?”小男孩调皮一笑。
陈四美?
爷爷!
陈远东……是他爸爸!
完了……
穿越了!
陈煜发了疯似的跑出去,举目四望,无边无际的田野,连根电线杆都没有。
这不会是七十年代吧?
陈煜的脑袋嗡地一声炸了!
没电,没手机,没网络的年代,他要怎么活?
想想都觉得害怕,跑着跑着,忽然哭了出来,他彻底慌了!
“阿爸?你要去哪儿?”小男孩追了出去。
“别跟着我!”
“阿爸,你等等我!”小男孩也跟着哭了出来。
陈煜咆哮道:“我让你别跟着我!”
“呜……阿爸,我们回去吧?”
陈煜怒上心头,随手折断一根竹枝,一脚把他踹倒,拿起竹枝就是一顿抽!
哭喊着道:“我让你不给我汇钱!”
“我让你不给我汇钱!”
“我让你跟着我!”
“我让你这么爱管人!”
陈煜恨陈远东,要不是他爸不给他汇钱,他也不会徒步去珠峰,更不会来到这个鬼地方!
小男子抱着头趴在地上,哭声被此起彼伏的蛙声掩盖。
忽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伴随刺耳的雷鸣,似乎是对他的警告。
陈煜打累了,颓然坐在地上,无力的问:“我打你,为什么不跑?”
“呜呜…呜,我怕你…不要我了。”
陈煜的心弦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眼睛湿润了,眼前的小男孩,是他的爸爸!
“咱们回家吧!”陈煜拉起他的手,往破旧的泥屋走去。
天已经黑了。
乡下的黑,是那种有生命的黑,黑到让人害怕,仿佛总有什么东西躲在黑暗里。
陈煜从小在城市长大,就算是晚上,也会有灯光,从来没在这么黑的地方呆过。
特别是屋檐下,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或许和鬼面对面看着都不知道,陈煜很害怕。
让东子点上煤油灯后,屋里总算有了点亮光,昏黄飘忽不定。
“阿爸…我饿了。”
陈煜:“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父子俩躺在床上,陈煜根本不敢下床,稍有什么动静,都能把他吓一跳。
还是抱着爸爸陈远东有安全感,陈煜搂着小远东,不知不觉,拍拍小远东的背,搂着他睡着了。
夜深,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头顶爬过。
陈煜迷糊睁开眼睛,吓得差点昏厥过去,“啊……!爸!有老鼠!”下意识的喊了出来。
一只硕大无比的老鼠从床头爬过,陈煜噌的一下跑到床尾。
“爸……,东子!”
小远东微微睁开眼睛,只见陈煜卷缩在床脚,“阿爸?怎么了?”
“有老鼠!”
小远东翻了个身又睡过去,迷迷糊糊道:“阿爸…我好困……。”
老鼠已被吓得爬上墙头,陈煜死死盯着露出的那截尾巴,不敢有所动作。
他拍拍陈远东的屁股,小家伙睡得比什么都香,一点不怕,也没反应。
但是,他一整夜都没睡,只要上头稍有动静,他就学猫叫,或者拍床板,吓得老鼠不敢下来。
最害怕煤油灯忽然烧没了,熬不到天亮,乌漆麻黑的,老鼠跑下来,他看不见。
幸亏,灯油足够,他和老鼠斗争了一晚上,平安无事。
天色渐渐亮起来。
陈煜逃似的跳下床,忽然,看到挂在墙上的相片。
顿时愣住了,相片里的人竟然和他一模一样。
要不是照片里的人穿着军装,他还以为是自己拍的呢。
爷爷当过兵他知道,只是他出生之前,爷爷就去世了。
“阿爸,我好饿!”陈远东爬起来,无辜的看着他。
“我都说了,不是你阿爸!”
陈煜极为不安,这里什么都没有,晚上还有老鼠出没,他再也不想熬一个晚上了。
拿下墙上挂着的军布袋,什么值钱装什么。
压在席子底下的钱,也全都被他拿走了。
“呜……呜,阿爸你要去哪里?”小远东急哭了。
看着他哭,陈煜心里暗自鄙夷和幸灾乐祸。
亲爱的陈远东校长!你他妈也有今天!
记事以来,不,应该说他这辈子都没见老爸哭过。
小时候,别的同学都很羡慕他,有个名牌大学的校长爸爸。
其中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爸总是爱教训人,大道理比唐僧念过的经书还多!
总是喋喋不休的对他说教,他早就听烦了。
想到形象伟岸的名牌大学校长在他面前哭鼻子,陈煜就有种暗爽的恶趣味。
“不要跟着我,我要走了!”陈煜高冷道,其实他就是想让小远东哭得更厉害些。 路一直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