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从一场车祸说起（三）
慕家成回到老家，直奔医院。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是埋怨母亲的，因为她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跟父亲发生争执导致他命丧黄泉，连他这个唯一的儿子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但是，眼下母亲车祸，又摊上这么一个甩手掌柜似的继父。
慕家成似乎也看到了郑振桥的本心，什么黄昏爱恋，犹如新生！最终也不过是找个免费的保姆，帮他洗衣做饭操持家务，给自己的晚年做个交代。
当初两个老人再婚，他内心是抗拒的，毕竟父亲刚刚去世不到三个月，尸骨未寒。慕家成甚至认为是母亲故意气死了父亲。但是，在他进入病房看到母亲眼底落泪的瞬间，似乎也明白了这么多年母亲生活的不易。再看看郑振桥的儿子，嘴里不停说着，“我爸本来身体就不好，不能熬夜，活了这七十多年从没伺候过人，让他在这里守夜不是往他把绝路上逼吗”的话……
慕家成便更加不忍心母亲一直留在此处。跟这样没有担当的一家子一起生活了十年？不累吗？
“把住院手续那一套留下，你们都回去吧。”慕家成没有接话，偏脸朝另一侧看去，根本没有跟郑振桥的儿子交谈的意思。
郑振桥一怔，“那你妈……”
“你也说了是我妈。”慕家成没有多话。
“好好。”郑振桥朝王晓梅的方向看去，故作姿态的感慨道，“晓梅，你也别恨我……”
王晓梅只顾着流泪，什么都没说。
“我也是身体不允许……我是想要照顾你的，心有余而力不足……梁子，咱们先走，明天给你阿姨送饭来……”念念叨叨的被他儿子搀扶着出了病房门。
慕家成感觉到了周围病床上传来的异样的眼光，尴尬的走到妈妈的床头，递了纸巾过去，再准备给她倒杯水，发现杯子里一滴水都没有。慕家成心里瞬间燃起一团怒火，紧接着又被他还算理智的素养给压了下去。“我去打水。”顺便买些必需的生活用品。
王晓梅低着头，“你为什么回来。”
慕家成停住脚步，没有说话，更没有回头。径直朝门外走去。
“我早说过你们什么都不要管，她儿子儿媳都有本事着呢，还用的着你的养老钱？”
慕家成寻声望去，是一个中年女性在跟郑振桥和他儿子训话。应该是他的女儿或者儿媳。不过看起来比梁子要小不少。慕家成一秒钟都不想看见这家子，便移开步子朝反方向走去。
郑老头虚弱的声音传来，“梅子，你王阿姨平时对你也不错，你有时候店里忙还帮你带月月。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慕家成记得，郑振桥的女儿就叫梅子。
郑老头气的直跺脚，却也没能改变她女儿的尖酸刻薄，“对我好也不是我亲妈。还不是惦记你的退休金？！哼！”
在继父郑振桥一家子的吵闹声中，慕家成加快了行走的脚步。
打完水，慕家成又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吃的，租了一个单人简易床。他靠在小卖店门口的墙上很久，许久没与碰过烟的他竟然揭开了刚买的那包烟……
母亲永远还都是母亲，血缘是这辈子都无法否认的事实，尽管他曾经恨过，但是，这改变不了她是他的亲人的事实。
慕家成缓缓抽了口烟，吐着烟圈儿。他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他是个执行者，想到什么就会按照这个路子走下去，直到撞了南墙才会反思自己的错误。否则，他永远都是时代的引领者。这不是自大，几乎是事实。不过，也不怪慕家成骄傲自大，因为活到三十岁，他是自己这个时代的佼佼者。至少从出生到现在都还是，无人超越，没人企及。
“喂，慕深。”慕家成拨过去电话问。“有空？”
“家成？”慕深的声音充满了惊喜，“你回来了？”
“嗯。”
“你妈妈车祸了，我本来想告诉你呢。”慕深跟慕家成从小一起长大，玩的很好，慕家成的很多事情都是慕深帮忙完成的。迁户口，盖各种章子，跑公安局。似乎都有慕深的功劳。又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慕家成对慕深多了很多信任。两人的家离的很近，尽管妈妈后来改嫁，但是，还是在当地经常能见到，还是住在一个小区里。慕深知道慕家成也是个心软的人，所以，总是会多留意王晓梅的事情，以便随时告诉他。“你这速度可以，怎么样，阿姨没事吧？”
慕家成踩灭了那只可怜的还想继续燃烧的烟头，“有时间吗，出来聊聊？”
“好。你发位置给我。”
慕家成和慕深面对面的坐着，这家餐馆距离医院没多久，慕家成把刚才买到的东西都送过去之后，专门请了一个看护。
“这么多年，你一回来就是这样的事儿，心情肯定不好。”慕深喝了一口啤酒，夹了一筷子菜，吧唧吧唧嚼着。
“我想带我妈离开这里。”慕家成忽然说。
慕深忽然怔住了，盯着慕家成看。“你……”这一个字说出口，慕深马上止住改口，“这个可以，但是你都没有问过你老婆的意见？”
慕家成面不改色，“她会同意的。”
“话说你不是又买了一套房子，你准确把你安置在那儿？”
“不是，暂时先一起住。”慕家成的话缓缓的，没有情绪波动，却让慕深替他焦虑。
“那个……我多一句嘴啊。”慕深已婚，原本也是跟父母同住，但是怎奈婆媳是公认的天敌这句话竟然是印证了无数事实才总结出来的真理！所以，在老婆和老妈打破头之前慕深做了一个英明的绝对。因为慕深在潜意识里就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那就是婆婆一旦来了，这个家有了暴风雨的最关键的因素之一，外加躁动不安的儿媳情绪。这两者在一起久了，磨练啊磨练。总一天会赶得上世纪风暴！“你确定你老婆能跟你妈妈和平共处？”
慕家成想都没想，“她不是那样的人。”
“你说谁？”慕深再一次求证。“你说谁不是那样的人？”
“周慕素质很高，有着很好的家庭教养。我妈……”周慕自己就做了总结，“虽然自私了点儿，但是应该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接阿姨过去这也说不过去，至少要先跟你老婆报备！”慕深一语中的。
慕家成掏出手机。“慕慕，我想带我妈回去跟我们一起生活。”
“好啊！”周慕的大脑在接收到这个讯息的时候，忽然像是断掉了一样卡点不运转了！这是什么意思？之前对我们一直不闻不问的，现在老了出事儿了是要求儿子履行赡养义务了吗？周慕到现在都还记得，她要求婆婆过来帮忙带孩子的时候她清楚的对自己说，我没要求儿子给我养老，但是我年纪大了，也有自己的生活。我想安静的过完晚年！
周慕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跟人争执更是把自己往农村那些闲着发慌的妇人身上逼近。她才不会让自己成为那些自己曾经讨厌的人。所以，她尊重婆婆的决定。然后，她试着跟自己的妈妈说。她知道这份工作对于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也懂得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所付出的超乎常人的艰辛。所以，周慕才会要自己的妈妈过来帮忙带孩子。周慕出生于重男轻女的农村小镇，深知女孩子的不容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因为自己想要念书，通过读书走出那个小镇，不知道会村里的老老少少说了多少闲话。啊呀，女孩子认得几个字就好了啦，最后还不是嫁出去给别人家续香火！哪有那么上进的主儿啊！妈妈帮自己带大孩子也似乎承受了不少家乡人的非议。这一点周慕深知，所以，只要是自己还有一口气活着，就不会让她为难。只要她能做到的事情，妈妈想要的，想去完成的事情，周慕都会按照她的要求去履行。这就是她为人子女的责任和担当。
不过，聪明如周慕，马上明白过来跟他们同住，一定不是婆婆主动提出来的要求。婆婆王晓梅是个要面子的人，这话刚说过不到三年，她头脑清楚，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的。所以，一定是善良的慕家成心软了。一直以来，周慕都知道慕家成恨自己的母亲其实是一种情感转移。她也知道自己选择的男人怎么可能连自己的亲妈都恨？如果这个时候慕家成把自己的老妈丢在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家，周慕恐怕还有点儿心慌不知所措呢。跟那样的男人一起生活，周慕晚上能睡的踏实？
“好啊，我巴不得咱妈过来跟我一起生活呢。”周慕这么说着，心里也有了一些小算盘。反正现在家里只有她和慕家成还有一个小慕喆，平常时候，慕喆在家不上课，周慕都会推迟很多活动不能参加。婆婆过来也可以跟小慕喆一起玩，自己的孙子不可能到厌恶的地步吧？
看看慕深的老婆对婆婆的态度，再看看自己的老婆对婆婆的态度。这一刻，慕家成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你真的这么想太好了。”可能是太开心了，慕家成都有些错乱了。还看着慕深，似乎在说，你看，我选的女人是不是比你选的好太多了？
“家成，你放心把咱妈接来吧，我没意见。”周慕再一次吐字清晰的说道。周慕收入不低，对于再花一份钱给婆婆租个小户型这样的开支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而且这么多年，周慕花在自己娘家的钱财可远比婆婆这点儿小费用来的扎实。对于慕家成这个提议，周慕完全赞同！
“慕慕，谢谢你……”慕家成的声音透着些许心酸，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吉吉怎么样。”出门在外，慕家成总是惦记着儿子，自己没有得到大满贯的父爱，他想把自己所有能给吉吉的爱全部都给他。他一直告诉自己要做个好父亲，好丈夫。也正是这份心底的坚持让他有了如今的成绩和社会地位。
“他很好，睡下了。”周慕本来想说下午吉吉肚子疼的事情，可是一想到慕家成对孩子的丝丝牵挂，还是忍住了。什么事情都只能等着慕家成回来再说。不过还好，吉吉睡了。这小子最近总是把爸爸当成是超人一样的存在。每次都会跟别人说，我爸爸超厉害的，什么都会做。
父亲在儿子心中是这样的形象，周慕其实还是蛮开心的。只是吉吉只要有点儿小问题，也会第一时间告诉爸爸：爸爸，看我手被门挤了下，我都没有哭。
爸爸，妈妈今天吃辣椒了。
爸爸，我在幼儿园跟小朋友打架了，对不起……
爸爸，我想送个同学一块橡皮，可以吗？
你的爸爸怎么会这么有时间管你那么多事情啊？
周慕每次这样想的时候，慕家成总是说，诶，给孩子一点时间慢慢来嘛。
别人家都是慈母严父，到了周慕家则完全相反，虎妈猫爸。 家成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