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家宅不宁（四）
陈淑云手术后的第五天院方就安排她出院。陈淑云听到出院这两个字的时候，其实心里七上八下的。她之前总怀疑自己得了不好的病，因为周慕一家都在骗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她得癌症的事情。
本来已经时日不多了。可是，医生这么早让出院是不是就代表自己的病其实没那么严重。
陈淑云只是用期待的眼神儿盯着医生看。
周孟海满脸愁容，跟医生商量，“大夫，能不能多住几天？”
“手术很成功，直接回家静养就好了。为什么还要住下去？你以为医院是好地方？”医生有些嫌弃的盯着周孟海看。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觉得有些可怜吧。又再次说道，“好了，等着一个月以后过来复查。看伤口的愈合程度吧。”
周孟海担忧的是什么，慕家成和周慕都知道。
自从陈淑云手术之后，慕家成和周慕几乎每天都来医院。周业也被慕家成劝说好了，愿意去工作，从头开始。这算是一个好的开端吧。
陈淑云虽然一直生活在小镇上，但是，非常爱美。周慕记得八十年代，也就是她小时候，陈淑云就喜欢买化妆品，口红眉毛眼线画的有模有样的。只是最近这几年帮忙看孩子，带吉吉的时候，才不那么注重打扮。但是，穿衣搭配却是很得体。陈淑云身高不矮，整个人也很有气质。
这是之前。
可是，现在呢，陈淑云得了口腔癌。在脸和脖子之间的位置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做手术的时候因为太害怕整个人都是昏过去的状态。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又带着脖套，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动刀子的精确位置在哪里。病房里都是那样跟她得了一样的病的人，也都先后做了手术了，陈淑云看见别的病人那个样子，推人及己，自然也能知道自己的伤口在哪里……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偷偷的用手机前置摄像头看。好在一直包扎着好好的，伤痕也看不见。
可是，出院以后就不一样了。
在家里随手都能找到一面镜子……
加上身体没有恢复好，后续再恢复起来更加难了。
陈淑云每天的进食都是流食，全都靠着一根插进胃里的塑料管来解决。
“回去吧。医院不是好地方。”医院摆摆手，“你们的手术很成功了，切除干净之后，只要五年之内不复发，就算是全好了。”
周慕和周孟海对着医生千恩万谢的鞠躬，感谢的。
慕家成去收拾东西。
迎面正好也有一个女人，四十多岁，也是跟陈淑云一天办理出院的。
她的伤口也在脸上。
看不出她有多悲伤。因为陈淑云自从从手术室出来，就郁郁寡欢。从没有笑过，相反的，看见什么听见什么，眼泪就会“噗嗖噗嗖”的往下掉。
整张被子都能被泪水浸湿了。
陪床女子的老公去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她已经利落的收拾好了行李坐到了床头上。
这是刚做好手术准备出院的病人吗？不过，这样的气势真让人羡慕。对于生活的热情似乎并没有因为这场病减少丝毫？
不只是周孟海，就连慕家成和周慕都盯着那位大姐看。
跟陈淑云动不动就脑子疼，腿疼，嘴巴疼这样浑身上下各种疼的“矫情病”一比较，周孟海真佩服人家对于生命的执着。至少，这个人是想活着的。而陈淑云呢？只因为这样一个手术，整天寻死觅活的过不下去。
让周孟海很忧心。
“孩子们为了你都做到这份上了。你刚做完手术就又要死。你说你这是何苦呀？要是真要寻死，对得起我这么多天部分白天黑夜的照顾你吗？都有老来有伴儿。你真打算丢下我啊？不想想我的话，也得想想周业吧？你不是最喜欢吉吉了吗？你走了吉吉就没有姥姥了……”周孟海苦口婆心的说了这么多，好歹陈淑云是暂时放下了寻死的念头。
周孟海已经明显在脾气上让步了很多了。以前都是陈淑云让着周孟海，他想吼，想喊想干啥，陈淑云都能体谅。
从这次手术之后，可能夫妻二人的家庭地位很快就要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了。
周慕收拾行李，慕家成去办理出院手续。还去专门听了医嘱。
回来正好看见陈淑云口渴想要水喝。
周孟海利落的找出来保温杯的地方递给陈淑云。陈淑云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但是，那个手势的意思就是想要勺子。
周孟海又赶紧从一个小包里拿出来一个勺子。陈淑云有些生气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去接勺子。杯子也被她丢在了一旁。
周慕赶紧问，“妈，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我哪里都不舒服！”说话不清楚，但是，周慕也从可以听清楚的只言片语之中听出来了陈淑云的意思，“我就是哪里都不舒服！我好好的能喝水也不用你们谁伺候我！”
哦，这下明白了，陈淑云是嫌周孟海没照顾好自己了。
“来来来。”周孟海赶紧笑盈盈的过去。从水杯里倒出来一些水，把勺子送到了陈淑云的嘴边，“都怪我，都怪我，考虑不周。”
陈淑云冰冷的面色稍微有些缓和了。
周孟海又道，“小心烫。”
陈淑云果然还是烫着了。
“啊”的惨叫一声。接着眼泪毫无预兆的流淌出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眼泪。
周慕还没有过去帮妈妈吹嘴唇。
“我就是你们的累赘了！喝个水都不能自己去干了。我没用了！还不如去死！”陈淑云一生气就说这些丧气话。惹得一直忍让的周孟海也不是滋味。
顶了一句过去，“我还提醒你了，小心烫。不就是烫个嘴巴嘛！我陪你，我陪你行了吧？”周孟海的古怪脾气一上来也是没谁了。说这话就把水杯自己嘴里送。结果一大口下肚子里去了。也感觉怎么烫啊？
再看看陈淑云的嘴唇，的确是烫的红肿了。
慕家成忙解释，“这已经是手术后第五天了，伤口深层已经结疤。但是，长出来的肉太细嫩了。喝一点稍稍热的水就会很疼。医生刚才说回家要和四十度左右的水。吃饭也要注意温度。都不能太烫了，影响伤口愈合。”
大家都沉默了。
慕家成接着看看左右，“咱们走吧。”
陈淑云坐在床边上一动不动。她觉得头晕。走不了路。
周孟海再清楚不过她想的是什么了。出去借了一把轮椅。慕家成拿着大包小包那些数不尽的行李。住院就是这样，像陈淑云这样在岛城这里有地方住，也有女儿照顾的还好些，仅仅吃饭这一条就省去很多开支。要是外地赶过来做手术的。每天光吃饭这一条也得百八十来块的。
一般家庭只要家里出了这么一个癌症病人基本上就宣判即刻进入贫困家庭行列了……
周孟海就这么任劳任怨的推着陈淑云从病房口到慕家成停车的地方。
周慕湿了眼眶。希望从出院这一刻，她的家能再次回归到平静。
以前一直都是妈妈照顾爸爸，妈妈在爸爸面前隐忍的时候，现在却翻了一个个儿？
心里落差再大也得适应一段时间了…… 家成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