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夜,沿河两岸的树林还在风里窸窣作响,我能感觉到庄妍的呼吸,嗅到她卷发中的香味,便在惊愕中有些好奇地扭头望着她:“妍姐,你怎么哭啦?”
庄妍羞涩地抬起脑袋,脸上却挂着条清澈的泪珠,一边慌乱地伸手拭去泪痕,一边激动地摇摇头说:“我是太感动了,突然觉得你长大了,有点高兴。”又问我:“嘉豪,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呀?”
我再次陷入良久的思考,过了七八秒钟才抬起头,说:“有稳定工作,有三五好友,想喝酒的时候就去酒吧喝酒,想玩车的时候就去龙泉山,想女人的时候就……你知道的。”
庄妍露出天使般的笑容:“你现在不就在过这样的生活嘛!”
这次换我沉默,却又在沉默中不可阻挡的思考,此前想过的‘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的生活,而那就是我的命运,或者命运强加给我的状态。
无疑,在短时间甚至更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无法从这种醉生梦死、进退两难的状态里脱离出去的!否则就脱胎换骨了!
远处南湖畔的喧嚣像海潮般拍打过来,将我的肉体拍醒,将我的心灵拍碎,却怎么也给不了我对于未来想要的答案。
我仿佛能在模糊不清的树影中看到一条蜿蜒曲折的路,那是我的人生,我的命运!
我无比孤独的默默迈着步子,沿着路面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在落满灰尘、挂满蛛网的生活中,走进我心中被阴影掩盖的最深处,然后在时光流逝的往事中寻找被遗忘的种种。
……
记得在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12岁的我曾第一次壮着胆子给女同学写情书,结果被父母逮到狠狠批评半天。
从那以后,我就明白爱情这种东西需要时刻保持神秘,否则就有可能引来一场疾风暴雨。
这种对爱渺茫的印象,在我16岁以前都从来没变的清晰过,更不可能有机会弄懂,以至于在那个青春朝气的年龄,我看女人都带有双恶魔般又爱又恨的眼睛。
直到16岁那年,我才将咄咄逼人的目光瞄向一位在宴会上认识的23岁女孩,她父母跟妈妈的公司有生意合作,但规模不大,利润也不算多。
因此,我几乎是在某种不很严苛的威逼利诱中让她就范的,从蠢蠢欲动到最终占有,可谓费尽力气,生怕她会告诉我的父母。但实际上,在明白我的意图后,这个女孩非常服帖,甚至愿意将她的闺蜜介绍给我。
由于这办法屡试不爽,所以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直到终于在米薇薇那儿踩到钉子,她非常坚决的警告我,要我尊重她,并毫无保留将我的生活状态告诉了我的父母,迫使我转校跟她做了同班同学不说,还必须接受她的某种“管束”。
那段时期,我真是恨透了米薇薇!
愉快的回忆中,远处的南湖沿岸又是一阵喧哗!
这样,我燃烧在意识深处的火炬立马就被熄灭,毫无征兆的回到现实中来,却明白我如今的颓废和挫败,是完全失去了生活乐趣和目标,是被社会渲染的各种盛气凌人的妄想,各种丧心病狂的规则所扭曲、所践踏导致的。
因为在我的心里,在被树荫覆盖的心灵最深处,那股向往美好生活的热流,依然像许多为生存而苦苦挣扎的人群一样,在被掩埋的理想和憧憬中汩汩流淌。
……
沉思让时间变长,从这段冗长的回忆和反省中苏醒过来,感觉就像从梦里醒来一样。
看眼正仰望星空的庄妍,我有些好奇的问她:“妍姐,你有梦想吗?”
庄妍愣了下,目光迷离地说:“十几岁的时候有,但上了高中就没有了。”
“是什么?”我很感兴趣。
估计庄妍很少跟人谈及这个话题,讪笑道:“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当歌星,成为像叶倩文、杨千嬅那样的歌坛天后,不过现实嘛……我的唱功是完全没法跟她们比的。”
我有点惊讶,看着她说:“我觉得你唱歌很好听,不比那些女明星差。”又觉得不够,补充道:“我很喜欢你说粤语的腔调,像我心中魂牵梦绕的女神。”
庄妍莞尔一笑,却没有拒绝我对她的称赞,又有些诧异:“你还有女神?现在也是你女神吗?”说罢就好奇的问:“倒是你心中的女神跟粤语有什么关系?”
摆弄着一朵信手拈来的野花,我嘴角扬起一条弧线,说:“我喜欢香港,准确说是喜欢80、90年代的香港乐坛,我对城市那种梦幻的印象,几乎全是从金属感极强的旋律中得来的,从那以后我就爱上霓虹和星空了。”
庄妍从小就在香港和深圳两地来回奔走,她对那边很熟悉,不动声色地说:“我完全没这种感觉,那座城市很奢靡,也很压抑,梦幻的感觉也有,可没你形容的那么强,无非是发展得早,更成熟更全面而已。”
我当然明白庄妍的意思,但还是有理由反驳她:“一座城市不仅仅是靠高楼大厦和玻璃幕墙堆砌起来的,还有它的文化底蕴,得跟城市的节奏和风格接轨,大陆的城市虽然修建了很多高楼大厦,但往往经不起细看。”
庄妍暗自默认了我的话,深入发掘道:“怪不得你以前老让我唱歌给你听,是把那群女明星的影子投放到了我身上?”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当时的情况确实如此,受生活环境的限制,我身边能将粤语说的朗朗上口的年轻女人并不多,唱的娓娓动听就更少了。
见我点头,庄妍才又问:“嘉豪去过香港吗?”
“没有。”我有些遗憾的摇头:“以前没去,等我有机会去了又因为种种原因被耽搁,到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把我对香港的好印象磨灭不少,就干脆只把它当成我梦里似曾相识的乌托邦,没那么向往了。”
“一直都不打算去了吗?”
“差不多吧,这是我的原则。我情愿花费更多时间和精力去别的地方,比如巴黎、维也纳或者佛罗伦萨,哪怕在国内也好些。”
听见庄妍吐槽“真是孩子气”,我笑了笑没回答,却想趁着高兴搞清楚一些问题,便问她:“妍姐,你跟我家很熟悉吗?”我想从她嘴里听听关于我家的事情。
庄妍愣了下,有些警惕地看着我:“比如哪些?”
……
落叶缓缓掉落到河面,像激流勇进中不肯屈服的轻舟,承载着我不安的影子随波向东流去。
看着天边斑驳迷离的夜色,我情绪变得有些复杂,因为妈妈的死的缘故,我跟家庭里几乎所有成员之间都筑起了一道迈不过去的坎。但毕竟,他们是我的家人。
因此沉默了半分钟后,我才缓缓开口,心事重重地说:“我想知道所有你跟我爸爸、我妈妈的事情……所有的,我都想知道。” 成都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