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路灯照在脸上,我找了把迎风而立的长椅坐下,然后埋着头,若有所思的沉湎在五月的风里,好似灵魂出窍一般,过了许久才掖掖外套站起来,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穿过人潮涌动的步行街,我回到32楼那套宽敞舒适的房子里,冰冷的地板上镶嵌着由远及近的荧光,没有醉心的妖娆,只有慵懒的灯火和与我无关的繁华。
泡杯热茶,我坐在封闭式阳台的藤椅上,一边呼吸着百无聊赖的空气,一边欣赏着花重锦官的光影,然而玻璃的返照却将我视线锁定在了背后的书柜上。
想起之前两次出现的签名,我不禁好奇心大发,用细细的眼光打量成排藏书,结果竟然在其中发现了一套珍藏版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黑胶唱片,当即兴致盎然的用唱机播放出来。
原始纯粹、毫无瑕疵的琴音飘荡在客厅。
身临其境的空灵感中,我透过集书籍、美酒、音乐三位一体的藏品,以及夏琳有过的简短描述,不禁影影绰绰的在脑海中勾勒出刘博士的形象:潇洒俊美,标致挺拔,在任何地方都能表现的游刃有余、轻松自在,展露出一种融入环境的和谐。
“他会是这样一个男人吗?”
自言自语间,我竟然有种淡淡的哀愁感:如果夏涛的威胁成真,如果刘博士真的回国,那我这个虚假的‘刘博士’,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
风在高空挥舞着巨大的翅膀,等我洗完澡躺在床上才发现,先前还很浑浊的夜空,此刻却充溢着月光的清辉,皎洁的像藏在某个人心里的天使。
以至于当我戴着耳机,在幽冥的晦涩中仰望惨白的天花板时,眼前竟浮现出夏琳抱着布偶躺在床上,一脸傲娇、嘟着小嘴咒骂我的样子。
我痴心妄想的笑了下,终于合着窗外的晚风幸福的睡去。
夜在安宁的祥和中变得无比漫长,因为隔天是周末,所以我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大懒觉,直到日上三竿才被“咚咚”的敲门声唤醒。
“嘉豪,都10点半了,该起床吃饭啦!”庄妍在门外喊。
我揉揉惺忪睡眼,嘟囔了句“来啦”,才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然后穿好衣服走到厨房外面的饭厅去。
庄妍扎着马尾,正系着围裙用平底锅煎鸡蛋,她看我站在门口,笑容甜甜的说:“小兔崽子,你起来啦!”
我“嗯”了声,却没在乎‘小兔崽子’这个昵称,仿佛在与我悬殊四岁的庄妍面前,我从始至终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都是那个傻啦吧唧,喜欢在她怀里撒娇入睡的大男孩。
谈笑间,几束明媚的光线照在庄妍容光焕发的脸上,使得她的笑容隐没在模糊的光影交替中,无法真切的看清她的脸。
这种朦胧陶醉的感受,让我忽然就想起曾经情窦初开,向往爱情、憧憬二人世界时的样子,莫名有种被宠溺的幸福感。
三分钟后,庄妍把做好的早餐端到桌上:“吃吧!”
看着盘子里用煎蛋和卷饼做成的笑脸,我不禁暗自感谢她的不忘初心:这是为了治好我的抑郁,数年来持之以恒的习惯。
谁料享用到一半,手机铃声就从卧室里传来:不会是夏琳催促我干活儿了吧?我回到床边,发现是个陌生号码,心烦意乱的接通,听到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
“嗨,我是薇薇。”
“……薇薇?”我被突如其来的问候惊得手足无措。
“你别那么惊讶嘛!”米薇薇倒很大方:“我离开成都这段时间怪想你的。”她停顿了下,声音变得低沉:“那晚你离开后,我在一个人哭了好久,所以我想见见你。”
我愧疚的愣在原地,本以为分手后就不再往来,却没料到她会主动约我见面,沉默半晌才回应:“好,你说个地方吧!”
“四川大学可以吗?”米薇薇试探性的问道:“我想回学校去看看。”
我哪有资格拒绝呢?说声“好”就挂断了电话,然后望着窗外的街景一阵阵失神,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
考虑到米薇薇可能接完电话就出发,因此我若无其事的吃完“早餐”后,便回到卧室换了身衣服,神清气爽的准备出发。
见我换鞋子,庄妍转过脑袋:“嘉豪,你要出去?”
“我约了周哥谈点事,中午饭你一个人吃吧!”我撒了个谎,说完就关上门走了出去。
步履慵懒的走在街头,温暖的阳光烘烤大地,照得人有些懒散,我随手拦辆过路的出租车,径直朝着四川大学驶去,只花了十几分钟就抵达了风格古朴的北校门。
走进校园,虽然是周末,但往来的游客和学子却依旧络绎不绝,看着迎面走来的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孔,我有些羡慕,也有些嫉妒。
片刻之后,我在花园里找了把长椅坐下,然后掏出手机给米薇薇发消息:我在老地方等你。思绪却随着简单的几个字,跳进了似有若无的往事里。
我所谓的“老地方”,其实就是明德楼跟双荷池中间的花园,也就是我现在坐着的位置。
因为四川大学是米薇薇的母校,而明德楼的设计师梁思成先生又是我敬佩的人,所以记忆中几乎每次约会,我都是在这儿等待着她的到来。
突然间,一声温柔的呼唤在耳边响起,随着一声“嘉豪”的提醒,我猛地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穿驼色针织衫的女孩,正站在旁边低头微笑的注视着我,眼睛弯弯,鼻梁精巧,两个浅浅的小酒窝,这是米薇薇标志性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就刚才!”她照旧在我旁边坐下:“倒是你在想什么?我走到你跟前,你竟然没发现。”
见心思被她看穿,我没再隐瞒,唏嘘道:“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米薇薇有些得意,却不跟我煽情:“倒是我没耽误你吧?王志远告诉我你最近经常加班,很忙啊!”
“是挺忙的。”我眼睛在草地上乱瞟:“不过今天我休息。”
米薇薇俏皮的眨眨眼,偷笑道:“那更不好了,耽误你宝贵的休息时间。”见我露出苦笑,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嘉豪,你陪陪逛逛校园吧!”
我没拒绝,跟着她肩并肩走过林木葱郁的小道,朝不远处的明德楼走去,如同漫步在岁月青葱的时光里,沉湎在各自徘徊的往事中。 成都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