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和大烨木樨远嫁 抢公主澹台叛国
【虽然澹台凛说当下局势紧张,内乱一触即发,但我这里接下来的日子相对来说,还是蛮太平的。
我不知道沈骥衡有没有真的答应荀贡瑜,至少暂时他还没走。对我也还是那样,平常寸步不离地跟着,但是一句话都不想跟我说的样子。
我也没问他。
一方面是不想让他知道我有去偷看过他和荀贡瑜说话,另一方面,是澹台凛提醒我,应该要更相信沈骥衡一点。
是的,我应该相信他。
沈骥衡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就算他真的决定答应荀贡瑜,那也是应该的。
我又有什么资格一直把他困在身边?
虽然这么想,但老实说,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毕竟在一起这么久了,一想到他要走,就有些不舍得。
心里有事,加上天气也越来越冷了,我整个人都不太有精神,变得懒洋洋的。义诊也没再去,只交给下面的人打理。自己每天上午只是窝在房间里看看书发发呆,晚上等着澹台凛回来一起吃喝玩乐,过着真正的米虫生活。
结果有一天昶昊过来看我。
我让他们把他带来三秋阁见我,自己依然赖在软榻上没起来,只是抬起手跟他打招呼。
昶昊看看,在我身边坐下来,寒暄过后就直接问:“皇姐最近不太舒服?”
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点犯懒,总觉得睡不够……”
我话没落意,昶昊已经把我的手拉过去把脉。
我皱了一下眉,笑道:“我没病……”
“嗯,我知道。”昶昊打断我,抬起一双秋水一般的眸子来看着我,也笑了笑,“我只是看看你是不是有喜了。”
我怔在那里。
精神不好犯懒渴睡不想动,好像的确也是怀孕的初期症状?
我忍不住用空的那只手轻轻覆上自己的小腹,怀孕?我和澹台凛的孩子?这样想着,嘴角就忍不住向上扬起。
我和澹台凛的孩子!
天知道我多想要一个长得像他的孩子!
但是当我充满期待地看向昶昊,急切地问“怎么样”的时候,昶昊的反应却像是一盆冷水,向我当头浇下来。
他只是很平静地看着我,淡淡笑了笑,道:“看起来我给了皇姐错误的希望呢。”
我有些沮丧地将手收回来,叹了口气。
昶昊依然淡淡笑道:“不是有喜,皇姐很失望?”
“当然了。”我又叹了口气,白了他一眼,“都怪你啦,害我空欢喜一场。”
“啊,抱歉抱歉,只是进来看到皇姐这样子,觉得有点像嘛。”昶昊道了歉,又道:“皇姐很想要孩子?”
我点点头,道:“女人嘛,谁不想要自己的小孩?”
昶昊看了我很久,才又轻轻道:“即使是没名没份的私生子?”
我刷地扭过头来瞪着他,道:“是我的孩子,我就会爱他。只要是和真心相爱的人的孩子,有没有名份又有什么关系?”
昶昊笑起来,道:“真的是皇姐才会有的想法呢。”
“这种想法有什么奇怪吗?”我不解地皱了皱眉,“哪个当妈的不会这样想?”
昶昊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没什么。”
之后就没再说什么,昶昊坐了一会,便告辞回去了。
我依然靠在软塌上发呆。
说起来,我和澹台凛在一起这么久了,性生活和谐,从来没有任何的避孕措施,也从没算过什么安全日,为什么没有怀孕?
一直到澹台凛回来,我的情绪还有些低落。
他笑着问:“怎么了?今天看来心情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
我把昶昊来过的事情告诉他。
澹台凛反而静了一会才坐到我身边来,拉起我的手,轻轻问:“你真的想要我的孩子?”
“当然啊。”我叹了口气,伸手摸上他的脸,“从我决定跟你在一起,我就在想,我们以后一定要生个长得像你的宝宝,和你一样漂亮,和你一样聪明……”
澹台凛张嘴含住了我的手指,有些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话。
我很费劲才分辨出来他说的是“和我一样长着奇怪颜色的头发和眼睛么?”
我坐直了身子,抓着他一缕银色的长发,在手指上缠绕,一面将他的头拉下来,轻轻吻上他的眼睛,轻轻道:“当然,我爱死它们了。”
澹台凛笑起来,轻轻回吻我。
我却突然想起他那个说“我不想以后生的小孩也被人叫杂种”的初恋情人来,不由一怔,然后将他推开了一点,皱了眉道:“不会是你一直在用什么方法避孕吧?”
澹台凛摇了摇头,“当然没有。”
我依然皱着眉,道:“那为什么会没有动静呢?”
澹台凛笑出声来,一脸暧昧:“公主殿下这是在指责微臣不够卖力么?”
……我哪里敢。
骆子嘉自从上次跟我说过不会放弃之类的话,便真的开始认真追求我。有什么好东西都往我这里送,差三隔五还跑来约我吃饭游园听戏。
礼物我就来者不拒,约会就完全看心情,而且也从来不会跟他单独相处。态度也一如既往,不冷不热。
骆子嘉这次竟然很有耐性,很沉得住气,虽然每次都被我的话堵得不欢而散,但是第二天礼物照送,吃饭照请,甚至规规矩矩没有越雷池一步。
我都忍不住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点被虐狂。
澹台凛对这一点很赞同,说:“骆世子这辈子大概从来没有挨过女人的耳光。”
我听过一奸生情的,还真没听过一巴掌生情的。
我不由有些无奈,问道:“那现在要怎么办?”
“当然是随便公主殿下你喽。”澹台凛笑着说,“要是公主殿下能彻底征服他把他驯成一条狗,那压制荀家就不在话下了。”
这句话当然只是玩笑。
这个年代,在一般人眼里,再喜欢的女人,也不一定能比衣服重那么一丁点,骆子嘉就算真的迷恋我,也不可能为了放弃永乐侯的大计。
我虽然不理朝政,但看昶昼的反应就知道早就不是什么悠闲玩乐的时候了。
他最近常常召我进宫,并且悄悄附上府内一两名官吏的名单。
于是关于我的新流言就是:皇帝对颐真公主余情未了,经常宣召入宫淫乐。而颐真公主更是不知廉耻,公然带着面首同进同出。
真实的情况就是我带着这些人进御书房,然后昶昼跟他们讨论一些政事上的处理方案,我窝在旁边的椅子上打着盹等他们谈完,然后再带着那些人出去。
一开始那些官员们好像还觉得我这样很奇怪,但是昶昼没说什么,他们也就慢慢习惯当我不存在。我也乐得在这里偷半天闲。
有一天我正在半睡半醒间,迷迷糊糊感觉有只手温柔地拂过我的脸颊,不由得就呢喃着唤了声:“……凛……”
那只手正停在我颈间,我一出声,它几乎立刻就重了起来,掐得我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我咳了两声,睁开眼来。
站在我面前的是昶昼。
我惊得直接向后躲了躲,一时忘记了自己是窝在椅子上的,结果就连椅子一起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小心。”
昶昼叫了一声,伸手来拉我。
结果就出现了非常老套的一幕:椅子倾倒在一边,我伏在昶昼身上,跌倒在另一边。
我反射性地想爬起来,却被昶昼搂紧了腰。
我只好努力撑起半个身子,为难地看着他:“陛下,请放开我好不好?这样也太难看了……”
“没人会看到。”昶昼打断我,一丝都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我抬起眼,果然发现御书房里已经没有其它人在了,只好在心里暗叹了一声,问:“他们呢?”
“朕让他们先回去了。”
“那我也得走……”我一面说着一面再次试图爬起来,但昶昼眼里闪过一丝不悦的光芒,手一收,我便再次跌倒在他胸前。结结实实撞下去的,害我后面的话都没能说出来,便被他牢牢按在自己怀里。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怕朕了?真的这么讨厌朕碰你吗?”昶昼的声音从我头顶上传来,有着完全不掩饰的怒气。
我很无奈地叹出声来,“我从来也没有喜欢过吧?你今天到底又吃错了什么?”
“金木樨!”昶昼连名带姓地重重叫了我一声,咬牙切齿地盯着我。然后就将我揪起来,打横了抱到屏风后面。
那里放着一张他平常休息的床。
昶昼直接将我扔在上面,自己跟着就扑过来,我下意识地抬手一挡,昶昼的手就撞在我的手臂上。我手臂上绑着袖箭,虽然轻巧,但毕竟是铁做的。只听到一声闷响,昶昼痛得皱了一下眉,动作也跟着停下来。跟着就微微眯起眼盯着我,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就像有即将喷薄而出的岩浆在翻滚。
我忍不住向后退了一点。
昶昼拉着我的右手,对准自己的胸口,看着我道:“你如果真的讨厌我的话,就按下袖箭的机括吧。”
“别傻。”我努力想把手移开,以防万一真的不小心碰到。毕竟擦枪还有走火的时候。
昶昼握着我的手,轻轻摩挲,道:“下不了手么?你心里其实有我的对不对?”
“别傻!”我大声重复了上一句话,“我并不讨厌你,但我也没有爱上你。何况就算是个陌生人,我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下手要人的命。你今天真的是吃错东西了吧?我们之间,还要继续重复这种话题吗?要说多少次你才明白?我们之间永远都是不可能的。”
“我没有吃错东西,我只是被你勾引了。”昶昼一手抓着我的手,一手抚上我的脸。
我叹了口气,“不要给我乱加罪名,我什么都没做过。”
“你不知道你最近看起来有多诱人。春情脉脉,媚态天成,娇艳欲滴……不管哪个男人看到都会只想一口吃了你。”昶昼低下头来亲我,我皱着眉将头扭向一边躲开,昶昼却顺势摸上了我的脖子,缓缓向下,在我的衣领处稍微停留了一下,然后一把拉开。
“喂!昶昼你给我住手——”
昶昼索性捂住了我的唇,用身体压着我,然后伸出舌头,舔上我的肌肤。
他的动作像是并没有规律,这里一下,那里一下,呼吸却渐渐粗重。
我知道他在舔什么,我记得澹台凛昨天晚上在我身上留下了多少吻痕,昶昼正在用自己的唇舌一一摹绘它们。
但他显然并不喜欢那些印记,动作越来越粗暴,最后索性一口咬在上面。
我痛得倒抽一口气,呼叫却被他捂在嘴里,只好死命瞪着他,用眼神表示我的愤怒。
昶昼抬起头来,唇上已沾了我的血,衬着他盛怒的面容,看来有如择人而噬的野兽。
他也盯着我,恨恨道:“你竟然让他这样碰你!你竟然可以因为他变得这样妖媚!”
我本想说话的,但是他捂着我的手并没有松开,他也许并不想听我的答案。但是这算是什么事啊?早知这个变态还是不肯放手,那天就应该干脆和澹台凛私奔算了。现在要怎么样才能脱身?万一逃不掉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被他……
这样想着,我身上不由自主地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昶昼自然看在眼里,声音愈加低沉危险:“你和他在一起也会这样吗?”
“当然不会,你……”我咬了咬牙:“别让我恨你。”
昶昼身体一僵,微微眯起眼来看着我。
我闭上嘴不再说话,虽然努力保持用平静的眼神看着他,心里却依然非常忐忑。
老实说,这也是在赌。
赌昶昼还有做为一个帝王的冷静。
赌他知道让我恨他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好处。
赌他清楚我作为“他的人”绝对比做“他的女人”更有用。
赌他明白,就算他可以不管我的感受,不用我继续帮他,现在这种局势,他也不能失去澹台凛。若是澹台凛在这种时候倒戈,后果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
我想我赢了。
昶昼虽然还伏在我身上,但眼神已渐渐清明,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撑起了自己的身子。
但我一口气还没松完,昶昼的拳头已几乎擦着我的肩重重砸在床上。
即使隔着厚厚的被褥,还是听到一声闷响,然后整张床都向那里塌斜。
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惊叫了一声,便想拉过昶昼的手来检查,“你疯了么?”
昶昼顺手就将我从床上拎起来,甩到了一边,喝了一声:“滚。”
我被他甩得跌在地上,痛得吡牙咧嘴,才刚爬起来,又一个枕头重重砸过来,伴随着昶昼的怒吼:“给我滚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于是我收拾好自己的衣服,行了个礼,退出去。
澹台凛在宫门等我。
依然像上次那样,马车还没停稳就跃了上来。
茉莉和沈骥衡都已经早被昶昼打发回去了,送我出宫的是赐福,他笑着向澹台凛打了招呼,我没听到澹台凛回话,他直接就挑了车帘进来。
我歪在宽大的车座上,向澹台凛笑了笑。
他也勉强笑了笑,向我伸出手,道:“我来接你了。”
我点了点头,把手放在他手心里,他握着我的手,顺便将我抱起来,低头来亲了我一下,低低问:“有没有来晚?”
我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他说着便将我从车上抱了下去,走到等在宫门外面自己的马车边。
赐福追过来,皱着眉在后面叫了一声:“澹台大人。”
澹台凛连头都没回,只淡淡说了一句:“辛苦公公了。”
赐福停下来,叹了口气,道:“澹台大人,奴婢奉命……”
我伏在澹台凛肩头看着他,笑了笑道:“你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我们自己回去就好。请回去转告陛下,请他放心。”
赐福应声行了礼,转身回去了。
澹台凛这边也将我小心翼翼地抱进车厢里。
我笑起来,道:“不用这么小心,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一碰就碎了。”
澹台凛少见的表情严肃,道:“我闻到有血腥气。”
“还说我跟小狗一样,你这不是比狗鼻子还灵么?”我笑着,索性拉开了衣襟让他看被昶昼咬伤的地方。
澹台凛墨绿色的瞳仁有一瞬间的收缩,全身都散发出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杀气。
我连忙伸手抱住他,轻轻道:“别这样,我并没有失身……他只是……”
澹台凛显然没有听我在说什么,他将我放在柔软舒适的车座上,低下头来,轻轻舔上我的伤口。
他的舌头轻柔灵活,缓缓地将血迹一点一点舔干净。
那里的血迹本来已经凝结,被澹台凛这么一刺激,又痛得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澹台凛抬起头来吻上我的唇,他的舌头稍微有点凉,带着我自己的血的味道,在我口腔内肆意游走,纠缠撩拨。
我喘息着,将他推开了一点,问:“你不信我?”
“我信。”澹台凛将我揽到怀里,轻轻道,“但我了解昶昼,他根本没有放弃你,这算这次没有如愿,以后他也会用尽办法把你抢回去的。”
“但不会是现在。”我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等这件事一了,我们马上就走,走得远远的,去一个他永远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澹台凛没有立刻回话,只是搂着我,轻轻抚着我的背。
他身上那种的杀意并没有消退,就算抱着我,整个人也像是一把出鞘的刀,森寒嗜血。
我暗叹了口气,伸手抱紧他,微微仰起脸来看着他,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用鼻音呢喃着唤了他的名字:“阿凛?”
澹台凛低下头来看着我,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眉眼柔和下来,轻轻吻上我的唇,低低道:“好。”
隔了几天,便到了澹台凛的生日。
其实我很早就想着要送点什么给澹台凛,但是一直没想好什么礼物才合适。
库房里倒有不少好东西,但是大多是昶昼的赏赐和骆子嘉送我的,我再拿出来送给澹台凛,怎么看都是讨打。
之前也曾经悄悄拖着茉莉和云娘陪我去买礼物,但是走了好几家店铺,发现都是澹台凛名下产业,于是泻了气,没有从他家买东西再送给他的道理吧?
茉莉安慰我说,其实礼物不在重,心意到了就好。也许收到公主亲手做的东西,澹台大人会更高兴。
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但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我倒是会织毛衣,但是在这里上哪找毛线去?
然后云娘说,简单点,给大人绣个手帕吧。
于是我就乖乖坐在那里学了一天刺绣。
老实说,这比射箭还难。
到澹台凛回来的时候,我手指上已不知被扎了多少下。见他进门,我慌忙地想将绣棚藏起来,结果又扎到自己的手指。
“在做什么呢?”澹台凛皱了一下眉,问。
“没什么。”
我心虚地笑着,试图不着痕迹地将绣棚塞到靠垫后面。但是显然没能逃过澹台凛的眼。好在他只是扫了一眼那个绣棚,倒没仔细追究,先拉过我的手看了看,直接将我刚刚被扎到还在冒血珠的手指含在嘴里吮了吮,一本正经地道:“你还是去射箭吧,绣花实在太不适合你了。”
……好吧,我知道我不是做女红的料,但你要不要这么直白啊?
既然他都这么不看好我,我只好放弃了给他绣手帕。
加上接下来发生了昶昼那件事,跟着又是毒发,到了他生日当天,我才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有准备。
那天早上澹台凛醒来的时候,照例先亲了亲我,才准备起床去上朝。
我回吻他,轻轻道:“生日快乐。”
澹台凛一时忡怔,然后双眸中就泛起了毫不掩饰的欣喜。
他笑起来,又亲亲我的脸。“谢谢。”
我有些歉意地道:“抱歉,一直也不知道要送你什么礼物好,结果想来想去就没有来及得准备好……”
澹台凛笑着搂过我,道:“你能记得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我当然会记得啊。”我道,“要不然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去准备,等你下朝回来送给你。”
“哦?”澹台凛微微挑起眉来,“什么都可以?”
“只要我给得起。”
“你当然给得起。”澹台凛又凑过来亲亲我,声音低沉慵懒,带着无限诱惑,“我只想要你。”
我微微脸红,伸手将他推开一点,道:“别闹了,快点起床,别误了早朝。”
“嗯。”澹台凛应了声,却没有直接起来,而是附到我耳畔轻轻道,“今天所有的时间都留给我,所有的事情都依我,如何?”
他的呼吸拂在我皮肤上,酥麻酸痒的感觉迅速蔓延开来,一直渗到心底去。
我只觉得思想象是有片刻空白,下意识已轻轻点下头。
澹台凛很满足地又亲了我一口才起床洗漱。
而我只觉得浑身发烫,说不上来是羞是喜还是期待,末了只能整个人缩进被子里,不敢再看他。
虽然我很想只跟澹台凛单独过他的生日,但是并没能如愿。
澹台凛毕竟是朝廷大员京城首富,自然早就有人挖空心思打听到他的生日来送礼拉关系。
不要说外面那些人,就算在府里,大家也都能看得出来,虽然说是公主府,但是能做主的人分明是澹台凛。所以想巴结讨好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所以从他下朝回来,公主府宾客便络绎不绝,甚至连昶昼都有赏赐下来。
我们基本就没什么独处的机会。
于是索性设了酒席,大宴宾客。
席间溢美之辞源源不绝,澹台凛带着他一惯慵懒的笑容,靠在椅背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偶尔看向我,无奈地一摊手。
我应诺了全心全意陪他,结果倒是他不能一心一意和我共度。
不过处于这样的身份地位,我也能理解,今天他是主角,我是陪客。而最让我意外的客人便是纤夜。
我知道她喜欢澹台凛,却从没想过她有一天会直接到公主府来找他,更没想到过她会跟荀贡瑜一起来。
荀贡瑜虽然一直是我们的敌人,但毕竟是暗地里的事。明面上毕竟同殿为臣,表面功夫总也要做一点,他会来向澹台凛道贺我倒不意外,但是看着纤夜挽着他的手进来时,我才真的惊得睁大了眼。
荀贡瑜身份特殊,我和澹台凛特别在大厅旁边的暖阁见他们。
跟其它宾客一样,荀贡瑜先过来向我行了礼。
不管我原本是什么人,毕竟现在是挂着颐真公主的头衔。但荀贡瑜显然就算是行了礼,也不见得是对皇室有几分敬畏,一双内陷的鹰眼肆无忌惮地打量我。
他显然不知我上次在红袖招已见过他,打量完便叫随行小厮送上礼物来,道:“初次晋见公主,微臣备了点见面礼,小小意思,请公主不要嫌弃。”
我笑了笑,顺手示意茉莉接下来收好,一面道:“有劳国舅爷破费了。多谢。不过今天的寿星可不是我。”
荀贡瑜笑了笑,道:“澹台大人那边,微臣自然另有大礼送上。”说着已转向澹台凛道,“希望澹台大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很寻常一句祝寿的话,但是衬着他的阴骛笑容,听起来竟然有“看你能不能活到明年今日”的效果。
我不由皱了一下眉,跟着看向澹台凛,他倒是一副完全不以为意的样子,拱了拱手笑道:“承国舅爷吉言。”
这时纤夜也过去向澹台凛行了个大礼,道:“祝澹台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叫的是澹台大人,不是澹台大哥,但一双美目里眸光流转,仍有千般柔婉,万种情愫。
澹台凛竟然也向她笑了笑,道:“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快点起来。”
我心头不由一紧,突然就不想呆在这里。抬头正看到周世昌站在门口的阴影里和傅品说什么,于是顺口就叫了一声:“周世昌。”
他看我一眼,不情不愿地移过来:“公主。”
我向他伸出手,道:“我突然想起有点东西忘在揽月楼,你陪我走一趟。”
周世昌飞快地扫了一眼暖阁里这些人,然后才拉着我伸过的手,扶我起来。
我索性将半边身子都靠在他身上,在他的扶持下走出去。
才刚出门,便听到荀贡瑜毫不避讳地取笑道:“看起来澹台大人的日子,倒也并不像外间传言那般逍遥。”
澹台凛怎么回答的我没听清,一方面是因为走远了,一方面是因为周世昌一出暖阁的视线范围就忙不迭地松开我,然后很正经地向我道:“十两。”
这家伙真是……
我皱了一下眉,然后笑起来,道:“好,你明天去找账房要。”
周世昌这才问:“公主真的要去揽月楼吗?”
我笑着问:“真的陪我一晚你要收多少?”
他竟然撇了撇唇,道:“不陪。”
“为什么?”我皱了一下眉,“我有那么差劲吗?”
“是我陪不起。”周世昌这么说着,向我拱了拱手道,“既然公主不是真的要我陪你去揽月楼,我还有事要做,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我有反应,直接就摞下我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无言。
我请的这都是些什么大爷啊?
结果我在莲池边的亭子里坐了很久。
十一月的时令,莲早已枯尽,一点生气也无。
隔着池子,远远能看到正厅那边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但我坐在那里,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悲从中来。
从我到这里开始,虽然大大小小灾难不断,但是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自己受了冷落。
或者从早上开始,我就不该抱着那样的期待。
结果到现在他那边大宴宾客,我这里顾影自怜。
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其实我倒也不是一个人,沈骥衡站在亭外的树后。
他没现身,但是显然忘记了水面会有倒影。
但我就是完全不想说话,只是伏在亭子的栏杆上发呆,直到有双大手从后面伸过来,将我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低沉而醇厚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道:“原来这里改了名字叫揽月楼么?”
他的声音就像是压在我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的情绪瞬间失了控,眼泪不受控制的决堤而出。
澹台凛也不劝也不哄,甚至都不问我为什么,只是轻轻扳转我的身子,让我伏在他怀里尽情哭。
宣泄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才抬起头来看着他,恶狠狠道:“以后不准跟别的女人亲热!”
“好。”
“不准别的女人叫你大哥!”
“好。”
“不准对别的女人笑!”
“好。”
“不准让别人那样看着你!”
“……好。”
我说一句,澹台凛就应一句,声音里带着宠溺的味道,就像对待一个任性的孩子。
……好吧,我表现得的确像个无理取闹的小鬼。
我伸手抱紧他,将脸埋回他怀里,闷闷道:“不准离开我。不准不要我。不准不理我。”
到这句话说出口,我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心里这样没有安全感。
就算伏在他怀里,也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像我们这样的关系,到底能有多牢?就算再怎样两情相悦,外间稍有异动,只怕也只能劳燕分飞。
我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害怕失去。
但澹台凛搂着我,轻轻抚着我的背,再次应承:“好。”
他的声音,他的动作,他的体温,他的气味……都像有着奇异的令人安宁的力量。我伏在他怀里,渐渐平静下来,却依然不想离开,只轻轻道:“抱歉,我有一点……情绪失控了。”
澹台凛笑了笑,道:“没关系。我早就说过,我是你的人,你若有什么不开心,只管对着我发泄出来就好。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别跟自己过不去。你跑到这里来吹风,着凉了怎么办?骥衡兄也真是,都跟着来了也不知劝劝你,也不知给你加件衣裳。”
我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从他怀里挣出来,问:“荀贡瑜走了?”
澹台凛点了点头:“国舅爷公务繁忙,怎么会为我这种人耗一晚上?”
“纤夜呢?”
“当然也走了。”澹台凛道,“人家现在是国舅爷的侍妾了,你以后可不要随便乱吃飞醋啊。小心国舅爷以为你看上的是他。”
我抿了抿唇,伸手捶了他一下,哼了一声才道:“她真的跟了荀贡瑜?”
澹台凛点了点头,“今天荀贡瑜就是特意来找我示威的嘛。‘你一手教出来的人都跟了我,你还是早点认输算了。’”
“他想得美。”我忍不住啐了一口,问,“他送了什么给你?”
“不知道。”澹台凛一耸肩,道,“我还没看呢,这不是一送走他们就赶着来找你嘛。谁知道揽月楼居然长了腿。”
我又捶了他一下,“不准逮住机会就取笑我。”
这次他竟然没有直接答应,装模作样地皱着眉,道:“这个好难做得到。谁叫公主你那么有趣,每次说话做事总有惊人之举。”
哪里有趣了?我到底做了什么算是惊人之举?
我撇撇唇,澹台凛握住了我的手,轻轻道:“公主答应送给我的礼物,我现在可不可以收了?”
我脸上微微一红,正要点头的时候,就看到傅品跑了过来,老远就叫了声:“公主。”
澹台凛不悦地回过头去沉声道:“你最好有个足够好的理由。”
于是傅品就把所有的礼节全省了,直接道:“骆贵妃小产了。”
我怔住。
澹台凛也皱了一下眉。
难不成这才是荀贡瑜所说的大礼?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便无比迅速。
骆贵妃在那样的小心照料下小产了,昶昼自然勃然大怒,下令严查到底,骆贵妃跟前侍候的人一律严办,但真正的矛头自然直指皇后和荀家。
他们有足够的动机,也有前科可循,差的不过就是证据而已。
永乐侯亲自来了京城督办此案,咄咄逼人,一定要讨还公道,而荀家则咬死不认,反说永乐侯血口喷人诬赖无辜。
荀骆两家的矛盾上升到白热化,简直就是刀出鞘箭在弦,只等一声令下。
我这府里自然也连带着紧张起来。
但是最大的变化,还是沈骥衡决定要离开。
他来跟我辞行,把昶昼给他保管的解药交给我。
我看了他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挽留的话,只说晚上设宴给他饯行。
沈骥衡没有推辞。
晚上澹台凛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我知道他只是想给我和沈骥衡独处的空间,但是老实说,我倒是宁愿他在。因为沈骥衡不喜欢说话,我又有太多话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气氛一直很怪。要是有他在的话,至少不会这样冷场。
两个人坐在桌子两边,一直默默吃东西,偶尔抬起头来目光交会,却依然什么也没说便各自避开。
直到吃得差不多,我才终于吸了一口气,端起杯子向沈骥衡道:“沈兄,请。”
沈骥衡跟着端起杯子。
我笑了笑,道:“恭喜沈兄夙愿得偿。”
他静了一会没说话,我不由有些后悔,怕他问我为什么会知道,毕竟他本人只是跟我说要走,并没有提要去哪里。
但沈骥衡并没有问,只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笑起来。
我认识他这么久,他笑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更不用说对着我笑了。我一时吃惊地怔在那里,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沈骥衡自己拿起酒壶又倒满了酒杯,轻轻笑道:“公主这是第二次对我说恭喜了。”
唔,我记得。上次也是为他饯行,昶昼不知派他去做什么的时候。
于是我也笑了笑,道:“还有一句话你介不介意听两次?”
沈骥衡道:“什么?”
我再次向他举起杯:“你要自己保重,活着回来。”
沈骥衡再次端起酒一饮而尽,然后道:“公主也请多保重,微臣告辞。”
我也没再留他,他便放了杯子,向我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看着他修长的影子消失在外面的夜色里,我才叹了口气,喝干了自己杯子里的酒。
酒已凉了,顺着喉咙滑下就像是一直冷到心里去。
一直到澹台凛回来搂着我,我才觉得回过暖来,仰起头来向他索吻。
澹台凛也没有说话,抱着我,顺着我的意思温存。
第二天早上沈骥衡走的时候我没去送,拖着澹台凛陪我腻在床上,一直睡到中午。
澹台凛这才叹了口气,在我唇上咬了一口,道:“够了吧?”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没有爱上沈骥衡,但是他对我来说,的确是特殊的存在。
最开始是因为他长得像程同,但是后来,则因为他的默默守护。而且我对他说过太多心里话,所以不管之后怎么疏离也好,也不可能再将他当成一般侍卫来对待。
他要离开我,独自去奔赴一个生死未卜的未来,我实在有些不安。
澹台凛放在我腰间的手收了收,墨绿的眼眸笼上一层危险的色彩,咬着我的耳朵道:“我知道他对你的感情,也理解你对他的态度,但是公主要闹情绪也请适可而止,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嗯。”我应了声,往他怀里蹭了蹭,“阿凛你最好了。”
他笑起来,伸手在我臀上轻拍了一下,“你也只有心虚的时候才会跟我撒娇吧。”
我抱着他,也笑了笑,道:“我这辈子也只跟你撒过娇。”
这句话现在说来虽然有点在讨好他的味道,但却是句大实话。
我父母早丧,姑婆又是那样孤僻的人,从小到大就没人可以让我撒娇,加上自己这样的性格,好强抬杠的时候比比皆是,撒娇耍赖我记忆里倒还真是跟澹台凛在一起才有的。
或者是因为在他身边特别安宁,觉得把什么都交给他也无所谓,天塌下来也有他先顶着,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举动,像个任性的小孩。
这样想着,我不由有些脸红,直接就将脸埋进他怀里藏起来。
但澹台凛显然对这句话很受用,把我扒拉出来,狠狠吻住我的唇。
“你自己说的,要记得,这一辈子也只能跟我撒娇。”
接下来便是我的婚事终于定下来了。
不是荀贡瑜,也不是骆子嘉,当然,更不可能是澹台凛。
昶昼将我嫁给了大烨的三皇子轩辕槿。
我之前毫不知情,甚至都不知这位大烨三皇子是几时来提的亲。
所以听到赐福过来宣读圣旨的时候,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一直听他念到封澹台凛为送亲正使,护送颐真公主前往大烨,我才蓦地惊醒,抬起头来看着赐福。
赐福轻咳了声。
茉莉也在旁边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抬起头,皱着眉问:“你刚刚说什么?要澹台凛送嫁?”
赐福又咳了声,小声提醒,“公主,请先接旨谢恩。”
“不接。有什么恩可谢!”我索性站起来,直接就往外走,一面叫人备车进宫。
我要去见昶昼,找他问个清楚。
赐福随后跟来,一路上不停劝我:“公主,你不要这样。陛下自有他的考虑,他不会害你……”
他也许真的不会有意害我,但也没有存心为我好就是了。
我懒得理他,仗着自己的公主身份,寻常来往惯了,手里又有昶昼的通行金牌,直接冲去御书房找昶昼。
侍卫们虽然有些为难,倒也不敢硬拦我。
但却扑了个空,内侍说他在鸾鸣宫陪骆贵妃。
于是我转而向后宫走去。
赐福见拦不住我,只好苦着脸继续跟着我。
大概是赐福找了人先去通知昶昼,我走到半路他已匆匆迎了过来,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就拽着我拖回御书房。
一路上昶昼都警告一般抓紧我的手,我被他抓得生痛,也就稍微清醒了一点,强行忍住了在见到他时就想直接吼出来的话。
进了御书房,昶昼摒退了下人之后才甩开我的手,沉着脸瞪着我:“你闹什么?拒不接旨还强行闯宫!到底想死几次?”
“死几次又有什么区别?”我哼了一声,“反正不死也是被你折腾!你是不是非要看着我们痛不欲生你才开心?”
昶昼盯着我,胸膛起伏着,很明显是在压抑自己的怒气,末了只是长叹了一声,道:“马上就会有场大动乱,你离开一阵比较好。”
嫁给大烨的三皇子是所谓的“离开一阵”吗?中国古代那么多和亲公主什么下场我又不是不知道。
我又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现在想把我扔得远远的,我也能理解你想让我的婚姻最大利益化,但是让澹台凛送嫁是怎么回事?单单拆散我们还不够吗?你竟然要让澹台凛亲自送我去嫁给别人,你知不知道那是多残忍的事——”
“那有多痛我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昶昼打断我,声音大起来,“我也是亲口把你许给别人!你以为我就情愿吗?”
我盯着他,没再说什么,冷笑了一声。
再痛苦也好,再不情愿也好,他也还是会做这样的决定。
瑞莲姑婆也好,我也好,或者以后其它的女人也好,从来就不会是他心里最重要的那部分。
昶昼平静了一下,叹道:“荀贡瑜都会想到大烨和西狄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觉得我能不考虑这个吗?若是让他们铁蹄南下,就算我扳倒荀骆两家,又有什么意义?”
我沉默良久,也叹了口气,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帮你,我也说过你可以把我当工具用,所以我不怪你送我去大烨,但是,朝中这么多大臣,为什么就非得让澹台凛送嫁?你分明就是存心报复……”
“没错,可以送嫁的大臣多得是。”昶昼再一次打断我,“但是能稳住西狄的人,就只有澹台凛。”
我愣了一下。
他是想让澹台凛借送嫁之名去西狄?
这算盘真是不错。
于公,我去大烨和亲,澹台凛稳住西狄,他在国内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放手一博。
于私,反正我不会爱上他,索性送远一点免得碍眼,又可以拆散我和澹台凛,最好我们今生永无相见之日,才好一解他心头之恨。
我用鼻子嗤笑了一声。
昶昼皱了一下眉,像是有话要说,但是动了动唇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过了一会才又叹了口气,道:“你以后会明白的。”
我又笑了一声,道:“好。我乖乖听你的安排。但是,这是最后一次。”
昶昼抬眼看着我,眉头皱得更紧。
“从我到南浣,一直走到今天,对你,对姑婆,我都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我很平静地道,“从我出嫁那天开始算,你是你,我是我,我不妨碍你,你也不要再干涉我,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昶昼看着我,眼中神色一变再变,很久之后才终于深吸了一口气,道:“好。”
我向他伸出手:“一言为定?”
昶昼亦伸出手来,与我轻轻一击掌。“君无戏言。”
澹台凛依然在宫门那里等我。
他见到我之后,松了口气般,将我揽进怀里,轻轻道:“你这冲动的性子能不能改一改?”
他甚至没有问我为什么闯宫。
我盯着他问:“你早就知道这桩婚事?”
澹台凛搂着我,半晌才点了点头:“是。”
他果然一早知情。这让我很是懊恼,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顿乱捶,一边咬着牙骂:“你这没良心的混蛋,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着我?是不是一早就想甩开我了,恨不得我嫁得越远越好?”
澹台凛抓着我的手,看着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靠进他怀里,也叹了口气,“这种事情你叫我能怎么想?我想过我们可能会被分开,但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也没想过会分得这样远……”
这些话一字一字从我自己嘴里说出来,却像一把一把扎向我自己心头的刀,最终还是痛得说不下去。只伸手紧紧抱住他,微微仰起头来看着他,“我不想嫁给别人,更不想离开你……”
“傻瓜。”澹台凛轻轻抚着我的头,低下头来亲亲我,柔声道,“我们不会分开的。我答应过,不会离开你,不会不要你。你难道不信我?”
我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答应过我又怎么样?在这种时代,这种社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违抗君令又真的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何况我还记得上次昶昼强留我在宫里时他的反应。
如果他真的想违抗昶昼的命令,那个后果……我甚至都不敢想象。
澹台凛的手顺着我的发抚下去,停在我的背上,缓缓解释道:“之所以不跟你说是因为我目前还没有安排好,怕你知道会乱担心。你又不会演戏,到时反而坏事。记不记得,我很久以前就说过,如果昶昼要把你嫁给别人,那我就带你逃跑。”
“真的?”我欣喜地抬起眼来。
澹台凛唇畔浮几一丝宠溺的笑容,再次亲吻我,道:“嗯,我怎么可能舍得亲自把你送去嫁给别人?总之你相信我,乖乖听我的,好不好?”
这高大的男人将我圈在怀里,有如一座安宁可靠的避风港。
我偎在他胸前,听着他低沉醇厚的声音和坚实有力的心跳,重重点下头。
有了澹台凛的承诺,我索性不再想出嫁的事情,就连那边紧锣密鼓在准备的到底是公主的出嫁,还是皇权的争斗都懒得再理。该吃就吃,该睡就睡。短短时间内就将自己养胖了一圈。
澹台凛都忍不住捏着我的脸取笑我,道:“再胖下去我可就抱不动你了。”
“没关系,我听说大烨倒是很崇尚丰腴之美,也许正可以讨我未来夫君的欢心……”被澹台凛捏着脸,本来就已经说得不太清楚了,他竟然还不让我说完,直接就低下头来用吻把我后面的话堵回去。末了还咬我一口,凶狠地道:“你敢!”
“谁叫你嫌弃我。”知道他只是做样子吓唬我,我也不怕他,哼了一声,直接顶回去。“你都不要我了,还不许我为将来打算啊?”
“谁说我不要!”澹台凛伸手抱住我,“公主刚刚只是听错了,我说的是胖一点抱起来比较舒服。”
……这见风使舵的家伙。
我白了他一眼,正要说话时,就听到有人敲了敲门,然后茉莉的声音道:“公主,骆世子的小厮求见。”
我皱了一下眉,澹台凛已向门外道:“他今天竟然不是亲自来的么?”
茉莉回道:“只有他身边的小厮,说有急事。”
“骆子嘉会不会出事了?”我看向澹台凛,又皱了一下眉。
澹台凛笑着,再次捏了捏我的脸,道:“你关心的人倒是挺多。这也是将来的打算?”
我打开他的手,“不要乱吃醋,你知道我对他没那个意思。”
“嗯。”澹台凛应了声,站起来,道:“那我们就去看看他到底怎么了吧。”
骆子嘉没什么大事,只是被他老子关起来了而已。
永乐侯是前一阵骆子缨小产的时候来的京城,表面上自然是为了女儿,但是实际是为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老实说我倒觉得他在这种时候离开自己的老巢跑来京城实在有些不智,现在他一家人老老少少都在京城,真打起来还不直接一窝端?
知道他到了京城的时候,我跟澹台凛说过这些,澹台凛只是笑了笑说永乐侯没有那么简单,他既然敢来,就一定已经准备周全。
这些事情我本来就不大懂,澹台凛也不愿意我接触太多,后来也就没有再提。
永乐侯到了京城之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无非就是督令各部早日查处谋害他尚未出生的小外孙的凶手。但是今天才知道,这老爷子居然还把骆子嘉关了起来。
怪不得从我的婚事决定就没再看到骆子嘉,我本来还以为他知道没有希望自己放弃了呢。
他那个贴身小厮说具体为什么他也不清楚,大概就在昶昼下旨让我远嫁大烨之后,永乐侯父子大吵了一架,然后永乐侯就下令软禁了骆子嘉,让侍卫日夜看管,不许他出府一步。今天永乐侯出城办事,府内戒备稍松,他才买通了侍卫让小厮出来找我,他自己不能出来,但是无论如何希望能请我过去见一面。
我听完原委,不由得看向旁边的澹台凛。
澹台凛沉吟了片刻,笑道:“去吧。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
我皱了一下眉,怎么听都觉得这话不吉利。
澹台凛道:“公主的嫁妆都准备好了,只等礼部择出良辰吉日,过了年就要出发。你当日后还有多少机会能见到这位俊俏可爱的骆世子么?”
这些天我本来一直放任自己不去想这件事,这时听他说出来,不由一怔。
原来已经这样迫在眉睫。
心情不由得复杂起来,当下也顾不上骆子嘉那个小厮,只轻轻咬了自己的下唇,抬眼看向澹台凛。
“我只是在想,骆子嘉这个时候叫我去他家,会不会有诈?”
毕竟现在局势这么紧张,又赶在我去和亲前夕,骆子嘉虽然还年少没成什么气候,但永乐侯显然不是什么吃素的。扣押我做人质虽然不知道能对昶昼有多大威胁,但是我去不了大烨显然不是昶昼想看到的。
澹台凛道:“公主又不是一个人去,不用怕他。”
我一时没太明白他的意思,皱了一下眉,问:“你的意思是?”
澹台凛笑起来,道:“公主真是无情,先不说骆世子待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人家送来的礼物可是件件货真价实。公主这就要离开南浣了,临走难道不该正式去永乐侯府上拜访一下,回个礼道个别?”
我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暗骂了自己一声笨蛋。
因为骆子嘉的小厮是偷着跑出来的,所以我就也就不由得只往这边想去了,其实被软禁的是骆子嘉,我又何必偷偷摸摸?只管带着全副仪仗与侍卫堂堂正正去看他就是了。永乐侯要顾忌的不只是昶昼,还有荀家。想必现在窗纸尚未捅破,他也不敢公然对我怎么样。
澹台凛笑着拉过我的手,握在手心,轻轻道:“放心,我陪着你。”
于是我让骆子嘉的小厮自己先悄悄回去,这边就在澹台凛的陪同下,大张旗鼓地拜访了永乐侯府。
永乐侯不在府上,夫人在宫里照顾骆贵妃,管家只好请出世子来接颐真公主大驾。
骆子嘉像是憔悴了不少,下巴都瘦尖了。我不由在想,他跟我还真是两个极端。
骆子嘉一反平日倨傲,率众接驾,行完礼之后抬起眼来看着我,目光中竟有几分喜出望外。
我想,或者今天的确只是他自己想见我而已。
但骆子嘉的目光一落到我身边的澹台凛身上,脸色便立刻就沉下来。
我只当没看见,跟着他进了厅里坐下。侯府的下人端了茶上来,我缓缓喝了一口才道:“我大概过些天就要走了,平常多得世子看顾,所以今天特意来跟世子道个别。”
骆子嘉坐在下首作陪,听到我这句话,脸色就变得更差。
我抬了抬手,茉莉便将我挑的礼物递过去。我道:“比不得世子出手阔绰,一点小意思,世子只当留个纪念罢了。”
的确只是一点小意思,盒子看起来还不错,但里面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玉珮,成色雕工都不过是中等,出来的时候顺手捎上的而已。
但骆子嘉伸手接过去,看也没看就放在一边,闷闷道:“我可不想要你回什么礼。”
我笑了笑,道:“我还不想送呢。但是好不容易来贵府上一趟,总要做做样子啦。不像有些人把人家家里当自己家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那么没教养。”
他倒也没生气,反而笑了笑,声音竟然也有几分柔和,道:“我有话跟你说。”
他这样倒叫我有点意外,甚至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有话要跟我说不是向来直接冲去我家,不管我在做什么直接往那一杵就开说吗?
就算这次被他爹软禁了去不了,这个温柔的态度算什么?
这大少爷难不成真的变成个被虐狂了?
结果澹台凛先笑了笑,起身道:“我一早听说永乐侯府的园子风光秀美,但是一直没什么机会仔细领略,不如世子找个人引我去转转吧。”
骆子嘉扫了他一眼,道:“我的确很讨厌你,但是你没有必要回避。我要说的话不需要躲躲闪闪,我可以说给全天下人听。”
我不由又怔了一下,澹台凛也显出好奇的样子来,拖着尾音“哦~”了一声,复又坐了下来,懒懒靠回椅背上,带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没再说话。
骆子嘉也不理他,只看定我道:“快则三个月,多则半年,我一定会去接你回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明亮,神情坚毅,年轻而英俊的脸庞焕发着一种自信的光彩,意气风发。
这小子这样拉出去也不知能迷死多少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吧?
但我却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他这份自信从哪里来。
我皱了眉道:“你当我是去过家家酒么?”
骆子嘉看着我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认真的。”
于是我只好叹了口气,道:“别傻了,认真个鬼啊。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骆子嘉扫了澹台凛一眼,道:“我知道你嫌我年少冲动,嫌我是纨绔子弟,但我至少不是那种连心上人要被送去和亲也不叫一声,还摇着尾巴去送的狗。”
我跟着扫了一眼澹台凛,他像是并没有生气,依然带着那种淡淡笑容歪在椅子上,一点要开口的意思也没有。
我只好又叹一口气,道:“你也知道自己是年少冲动,乖乖去洗把脸冷静一下,然后睡个好觉。一觉醒来就当没这件事没这个人,照样做你无法无天的永乐侯世子……”
“怎么可能当没有发生?”骆子嘉打断我,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你一直都觉得我在骗你,认为我不可能真的喜欢你。但是我没有。我也许会骗人,但是从来不会骗自己。我自己心里对你是什么感觉,我自己最清楚。”
我无言以对,忍不住又扭头看了一眼澹台凛。他只冲我一摆手,没有出声,完全就是一副“不要管我,当我不存在,你自己看着办就好。”的表情。
骆子嘉继续道:“若只是争强好胜,我不会想让意图伤害你的人生不如死;若只是贪图美色,我府里随便找一个侍女都比你漂亮;若只是爱新鲜,受一两次气也早已经足够了;若只是不甘心,强行要了你就可以,我并不是没有机会。”
我原本想让他清醒一点的理由反被他自己抢先一条条说出来,我只好继续无奈地看着他。
骆子嘉亦看向我,一双黑得发亮的眸子水晶般干净而纯粹。
“我只是想见你。就算你不喜欢我,就算你每次都爱理不理,就算你每句话都夹枪带棒……”
他自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竟然露了个自嘲的笑容,“但是,在你身边我就很欢喜。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很开心。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卑贱的一天。我觉得自己很可笑,但还是禁不住要……喜欢你。”
我不由怔在那里。
我这一生,从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告白。
不论是之前的程同,之后昶昼和澹台凛,都不曾同我说过这样的话。
听到他如此直接单纯甚至于接近卑微地表白自己的心情,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初见时那嚣张狂妄不可一世的少年。
但他毕竟是说出口了。
我听在耳里,心头却不由得有些心酸,甚至有几分怜惜。
是不是每一个少年,都要经历一份这样无望的感情才可能真正长大?
虽然澹台凛说我心软又烂好人,但我自己清楚。我不算什么很温柔的人,甚至也算不上有多善良正直,但是我可能会捉弄人,却从不想玩弄什么人的感情。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我从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拖泥带水,模棱两可,我觉得那样才是真正的伤害。
但是,碰上这种被拒绝这么多次,依然会这样真诚地跟我说这种话的人,我实在已经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我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又转去看了一眼澹台凛。
澹台凛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懒洋洋倚靠在椅背上,用手撑着自己的头,斜斜看着骆子嘉。但唇畔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却已隐去了。
骆子嘉道:“我知道我现在在你心里可能真的比不上某人,我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改变你的看法,更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终有一日,我会成为可以保护你,可以给你幸福的男人。我本以为我可以慢慢向你证明这一点。结果他们竟然要将你送去大烨……”
骆子嘉停下来,然后起身走到我身边,伸手拉起我的手,一字一顿道:“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去接你的。”
一直到这时,澹台凛才淡淡笑了一声,用他惯有的那种漫不经心的语调懒洋洋道:“骆世子还是先想办法出了自家大门,才决定要不要去大烨接人吧。”
骆子嘉握紧我的手没放,咬牙看了澹台凛一眼,哼了一声。
我跟着看了澹台凛一眼,不由又苦笑了一声,道:“世子想跟我说的话就是这些么?”
他攥紧了我的手,很久之后,才重重点下头。
于是我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手,道:“谢谢你能这样喜欢我。老实说,这样的心意我很感动。但是感动不等于喜欢,不等于我能接受。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的。我相信你的确有一天可以变成一个出色的男人,但那个时候,我肯定已经人老珠黄,上天会安排一个更美好的女子来配你。”
骆子嘉定定地看了我很久,才缓缓松了手,却依然道:“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不管过多少年也好,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也好,我都不会放弃的。”
“别傻。”我轻斥了一声,却实在不知道还要怎么拒绝他,只好索性站起来,道:“既然你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他有什么反应,直接就向外走去。
骆子嘉没有出声挽留,也没有送。
澹台凛倒是多呆了一会,我出了大厅,也没见他跟来。
我回过头,见他站在那里看着骆子嘉,笑得别有深意的样子,但是没有说话。
骆子嘉阴沉着脸回瞪他,也没说话。
两人的目光像是能在空气中撞出噼呖啪啦的火花。
我叹了口气,唤了声:“阿凛?”
澹台凛这才应了声施施然跟过来,才刚出了骆府大门,便伸手搂了我的腰,凑过来问:“刚刚如果我没有出声的话,你会不会答应他?”
我侧过脸来看着他,笑了笑,道:“那就看某人是不是真的连心上人要被送去和亲也不会叫一声喽?”
澹台凛抱着我上了马车,在我耳边轻轻道:“汪。”
出发的日子定在元月十七。
大吉。
冲牛。煞西。
忌动土,宜出行嫁娶。
当然,这些都不用我管,只是出发前那一套繁文缛节里不停被提起而已。
我天不亮就被叫起来梳妆打扮,匀脂抹粉。凤冠霞帔,穿戴一新地被拥进了特别布置过的富丽堂皇的大马车。
云娘和茉莉在车里陪着我,澹台凛则早早出发去了宫门候着。
我先去了宫里跟太后和皇帝辞行。
太后没见我,只打发桂公公出来念了一堆“恪尽妇道,相夫教子”之类的套话,然后赏了些金银珠宝添妆了事。
昶昼和皇后一起接见了我,程序都差不多。只是他和皇后的关系看起来已濒临撕破脸的边缘,整个过程中两人各自阴沉着脸,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
我自然也就更懒得多说什么,行了礼谢了恩,便退出去。
没有新郎来迎亲,宫人内侍引我独自登了车,随行侍卫前后护驾,澹台凛亦驭马缓缓走到车前。
羽葆前导,旌旗飘摇,扈从如云,车马如龙,浩浩荡荡地上了路。
但一行车马才出了城门没多久便停了下来。
前面的侍卫过来禀报说宁王在长亭设了宴为我饯行。
我说刚刚在宫里怎么也没见着他,原来他在这里等着。
我挑起窗帘,果然见那一抹素白如雪的人影正坐在前面的亭子里,衬着西风黄叶,有种难以言喻的萧瑟之感。
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有些心痛。
好像跟他开玩笑说要让他依靠还是昨天的事,转眼间就要天各一方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半晌没有回话,茉莉便轻轻问了句:“公主不去见宁王么?”
不论是真的嫁去大烨,还是跟澹台凛逃走,以后回南浣来的机会肯定不多,这杯酒总是要喝的。
“去,当然要去。”我回过头来,笑了笑,在她的挟持下下了车。
我才刚走近,昶昊便迎了过来,走到我面前时脚步一顿,怔怔看了我一会,才轻轻笑了笑:“皇姐今日真是国色天香,貌可倾城。”
我也笑了笑,道:“临走你还要取笑我。”
“句句肺腑之言,怎么会是取笑?”昶昊这么说着,引我进亭中坐下,也没再说什么,直接倒过一杯酒给我。“祝皇姐一路顺风。”
我接过来喝了。
他又倒上一杯,道:“祝皇姐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像是有点涩,倒酒的手也不太稳,甚至洒了好些在桌上。
我不由得皱了一下眉,昶昊自己显然也看到了,轻轻笑了笑,顺手用袖子抹了,一面轻轻道:“抱歉,让皇姐见笑了。我只是……”
他顿下来,看了看我,虽然在笑,但双眸之中却似乎笼上了层淡淡雾气,驱不散的忧伤。
昶昊的声音更低,稍微带了点鼻音,听来就像是撒娇的嘟哝一般:“我只是不舍得你走。”
心底某个地方突然变得柔软起来,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昶昊握住了我的手,继续轻轻道:“皇姐若是走了,就再也没有人会叫我的名字了。”
我看着面前如初雪一般干净,如白莲一般美丽的少年,不由得就想起自认识他以来的点点滴滴。
初见时他的忠告。
为我把脉时微凉的指尖。
握着我的手说“委屈你了”的声音。
教我医术时的认真。
提及过往时的伤感。
……以及眼底那挥之不去的寂寞。
我忍不住起身走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轻轻唤了声:“昶昊。”
他单薄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便放松下来,亦伸手抱住我,应了声。
我轻轻抚着他的背,道:“昶昊你以后要自己保重。不要什么事都委屈自己,要对自己好一点。就算我不在南浣,你也要记得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这个姐姐,不要让我担心。”
昶昊静了一会才又应了一声,低下头来,在我耳边轻轻道:“皇姐你若是……若是在大烨过得不如意,就派人告诉我。我去接你回来。”
这是第二个说要去接我的人了。
骆子嘉的表白炽热如火,昶昊却温和得就像春日里的风,但是声音里的决心却都一样的坚定。
我笑了笑,又拍了拍他的背,然后松了手,道:“不用担心我。或者远远离开这里,对我而言反而是最好的结局不是么?”
昶昊跟着放开了我,又看了我一会才抿了抿唇轻轻点下头,又道:“我会继续研究皇姐中的毒,一旦有所发现,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嗯,那就有劳你了。”我端起酒来,向他举了举,然后一饮而尽。
昶昊没再说什么,陪着我喝了那杯酒。
我放了杯子,道:“那么,我走了。”
昶昊点了点头,道:“保重。”
我向他挥了挥手,转身出了亭子,茉莉过来扶我上车。
车队复又向前走去,我挑起窗帘向后看了一眼。昶昊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已经融入了背后萧瑟的风景里,无限凄凉。
澹台凛丝毫没有顾忌我们这“大烨的未来王妃”和“南浣的送嫁使臣”的关系,依然与我行同车,宿同床,亲密无间,完全无视前来接待的各级地方官员的异样目光。
我当然也懒得管。
反正那位三皇子肯定应该在答应这门婚事的时候就调查过我是什么人了,我在路上的表现也不太可能加多少分,何况澹台凛应承过不可能让我嫁给别人,到时还指不定是什么情况呢。我现在又何必操这个心。
因为自己心态很放松,加上有澹台凛作陪,整个行程不像是赶着去嫁人,倒像是一路游山玩水。
虽然因为时间关系并没有正真下车游玩,但是从车窗上看过去,倒也算领略了南浣的大好风光。
我到这时才发现,澹台凛的见识广博并不只限于京城,一路行来,不论是名山大川,还是庙宇古迹,不论是历史典故,还是民间传说,他都信手拈来,侃侃而谈。
我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不无羡慕道:“真没想到,你来过这么多地方。”
澹台凛笑了笑,道:“天下又有什么能比纵情山水,享受自然更让人畅快?”
我看着这样神采飞扬的他,犹豫了一下,轻轻问道:“既然这样,你又怎么会放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不过,入朝为官?”
昶昼说澹台凛是向桂公公行贿买来的官职,但是,像他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卑躬屈膝去讨好一个太监?他明明连生死都已经看开,又怎么会在意功名官位?
这问题其实我一直都有些在意,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而已。
今天说到这上面来,我便顺着话问出来。
澹台凛也没有推诿,只笑了笑道:“我曾经跟你说过,有时候,人一旦走上某条路,自然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推着你往前。我不想死,所以只能反抗欺压我的人。我不想母子一辈子受人欺负,所以想办法接手了红袖招。我不想永远靠女人卖笑来生活,所以插手了其它生意。我不想自己的店倒闭,只好努力做好做大。但是,再大的生意,也抵不住官字两张口。朝中没有靠山,越是富有也只能越快招来祸事。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和敲竹杠都是小事,我们这种做黑市买卖起家的,随便哪级官府寻个由头,便可以将我抄家问斩。”
这段话他说得轻松,我听在耳里却不由有些心痛。
虽然一早明白他这一路走得有多辛苦,但是听他这么说起来,才感觉什么叫刀尖舔血,什么叫如履薄冰。
我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去握住他的手。
“而且,生意做到我这种程度,生死也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若出事,至少会连累上千人损失生计没有着落。”澹台凛摸着我的手,自嘲地笑了声,道,“但是一层层打通关系,却发现一个个都贪得无厌。所以没办法,只好自己去做官府的狗。”
“别这样说自己!”我又叹了口气,打断他,“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是……若你是狗,我是什么?”
澹台凛笑起来,凑过来亲我一口,压低了声音暧昧地道:“我的小母狗。”
“呸。”我红着脸啐了一口,一把推开他,试图转移话题,道,“那如果你这次跟我一起走掉,下面那些人怎么办 ?不是一样会失去工作?”
“不会。我已经安排好了。”澹台凛道,“早在我开始帮昶昼的时候,已经一点一点在处理自己手上的生意。现在澹台府也只剩个空架子了,绝大部分财力都已投在了昶昼的计划里。”
我不由得一怔,“你竟然为昶昼倾尽所有?”
澹台凛又笑了笑,伸手来捏捏我的脸,道:“不要乱吃醋,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我打开他的手,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澹台凛应了声,道,“昶昼现在的确还有不成熟的地方,但他会是个好皇帝。至少是有心整顿官场,清除弊端,到时受益的是整个南浣。何况只要国家安定,这些钱财要再赚回来也不难。”
也不知应该说他目光长远还是心忧天下,或者,只是如同我之前的感觉,这个男人只是厌倦了。
厌倦了商场也厌倦了官场,所以这样倾尽所有孤注一掷,不论成败,都可以当做放弃的借口。
被命运推着走到这一步,他已经累了。
我心头不由得抽痛,再次伸过手去,握紧了他的手。
澹台凛顺势搂过我,道:“不过,我倒不太想再赚回来。反正没有那些拖累,我们正好可以纵情山水,快意江湖。”
说得好像他现在不是送我去大烨做王妃,而是正和我双双奔向自由一样。
但是他这样说,我心里却暖洋洋的,像喝了蜜一般,靠在他怀里,轻轻应了声“好”。
走了十几天,终于到了峻峪关。
这片大陆上,大烨、西狄、南浣三国以崇山急流为界,各据一方,鼎足而立。而峻峪关便在这三国交界之处,北临洹河,西靠云宵山,是其它两国进入南浣的必经之地。也是每一场战争的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南浣向来重视峻峪关,长年重兵驻守,丝毫不敢有半点懈怠。
此刻的守将是一名六旬老将,叫张伯钧,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因为澹台凛介绍这个人的时候并没有多说,除了名字之外,只有一句话,“是荀太师的左膀右臂。”
这就让我的心忍不住往下一沉。
澹台凛安慰地拍了拍我的手,道:“放心,荀太师应该也不会想在这个时候再跟大烨打仗,不会为难你的。”
虽然他是这么说,但是从我到南浣开始,只要和姓荀的挨边就没有好事,何况这峻峪关内驻了一支唯荀太师命是从的军队。没事最好,若他们想做什么,我们只怕插翅也难飞。
澹台凛看着我的神色,轻轻笑了笑,又道:“我们反正也只留一晚,明天一早就走,小心些就是了。别怕,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我看了他一眼,努力平稳了自己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点下头。
张伯钧率部下众将出城将我们迎进去,设宴款待。
我坐了主席,澹台凛唐而皇之地坐在我旁边。看得出来张伯钧相当不满,但因为澹台凛是钦命大臣,官级也的确在他之上,一时也没有发作,陪着笑坐在下首。
跟着是峻峪关各级将领,一路按职务地位排了下去。
沈骥衡果然已到了峻峪关。坐在右首末席,照位置看来,顶多也只是一名小小偏将。
看起来,他虽然答应了荀贡瑜,荀贡瑜却并没有全心信赖他,根本就不放心真的将峻峪关交给他。不过也许对他来说,能够在这里就算夙愿得偿吧。
我看到沈骥衡,旁边张伯钧就笑着搭了腔,“我险些忘记了。沈大人是公主府里出来的人,今日好不容易他乡重逢,却又马上就要蓬山远隔,沈大人,总该上前来敬公主一杯酒吧?”
荀太师一家人丝毫不把皇室看在眼里,连他手下的人都敢这样当面拿我和沈骥衡的关系来取笑。虽然话间并没有什么粗俗的词语,但那种暧昧的语气又有谁听不出来?这种手段也太低级了吧?
当下已有几个将领在下面掩嘴窃笑。
我心头不由火起,只想当场把手里的杯子向那死老头砸过去。
澹台凛恰在这时伸手过来握了我的手,唇角依然是我熟悉的慵懒笑容,绿眸中却依释有几分警告。
也是,眼下我是在别人的地盘,还是不要多生是非比较好。
能顺利从这里出去比较重要。
但是……
我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沈骥衡,这老头是这种态度,只怕他在这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沈骥衡却举杯站了起来,朗朗道:“下官昔日保护公主,是受皇命,来峻峪关,也是君令,下官所做一切,无非尽人臣之责,遵圣旨而行。磊落坦荡,可昭日月。公主此番前去大烨,以弱质女流之躯,担承两国通好之责,背井离乡,任重道远。公主大义为国,下官亦以曾侍奉过公主为傲。公主如若不弃,下官自当敬酒三杯。”
沈骥衡平常沉默寡言,这时这番话一说出口,在座诸将倒有大半沉默下来。
澹台凛笑了笑,伸手拿过酒壶,亲自帮我倒满了酒。
我端起来,向沈骥衡举了举杯,一饮而尽。
沈骥衡看着我,嘴角轻轻上扬,跟着一饮而尽。
三杯酒喝完,澹台凛率先鼓起掌来,道:“这才是君臣之谊,家国大义。不像有些人,把朝廷命官、南浣大军当成自己的家奴一样使唤。实在太不成体统了。张老将军您说是不是?”
张伯钧老脸泛红,这时也只好附和着点了点头。
一顿饭下来,再没有什么人试图扯什么让人不愉快的话题。
但是在我们到行宫休息的时候,却发生了两次小小的冲突。
一次是张伯钧用我的随行侍卫长途跋涉太过辛苦为由,意图用自己的士兵来做行宫的守卫。
一次是他试图阻止澹台凛跟我住在一起,理由当然就更充分了,“有伤风化”啊,“有辱公主清白”啊,随便列列就是一大堆。
不过两次都被澹台凛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
张伯钧阴沉着脸,悻悻而归。
澹台凛看着他带着人走远,脸上的笑容一敛,转身便吩咐侍卫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谨慎警戒,分两班换防,抓紧时间休息,三更便起程,争取天亮前到码头。
我不由得担心地皱了一下眉,澹台凛过来轻轻握了我的手,安慰道:“别担心,未必会真的有事。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勉强笑了笑,低头去检查了一下绑在手臂上的袖箭。
澹台凛看着我检查完,才轻轻道:“现在还早,你睡一会吧?”
我拖着他的手道:“你陪我一起睡。”
“好。”
澹台凛应了声,拥着我上了床,和衣而睡。
我搂着澹台凛的腰,头枕在他肩上,没再说话。他也没出声,只是轻轻揽着我。
都没有睡着。
我一方面担心晚上会有什么变故,另一方面则是在担心若没有变故,我们顺利出了关的话,一过洹河,就是大烨的地盘了。
一路上澹台凛都没有跟我提过逃走的计划,我也没有问。但是,如果我们进了大烨国界,见了那边的迎亲使臣,再要逃走岂不是更加艰难?
知道自己应该要全心信赖他,但是却依然对自己一无所知的前途感到不安。
这样想着,我不由得就深吸了口气,将身边这个男人抱得更紧一点。大概是感觉到我的不安,澹台凛伸手轻轻抚摸我的背,低下头来温柔地亲吻我的头发,像在安慰一个小孩。
我不由笑了笑,正要说话时,就听到有人轻轻敲了敲窗。
我转过头去,见月光在窗口映出一个我无比熟悉的影子。
澹台凛松开我,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果然是沈骥衡。
我跟着下了床,只见澹台凛皱了一下眉,低声问:“有变?”
沈骥衡点下头,声音稍有些急促:“你们马上走。”他抬眼向我这边看了一眼,又道,“而且,澹台大人最好和公主分开走。”
澹台凛还没说话,我抢着问了句:“为什么?”一面大步走过去。
沈骥衡又看了我一眼,道:“因为张伯钧要留下的,不是公主,而是澹台大人。”
我不由一怔,沈骥衡解释道:“永乐侯的兵马现在已经向京城进军。刀已出鞘,箭已上弦,有澹台大人这么大一颗变子在外面,他们不放心。”
我心头一凉,我只顾担心自己的将来,却没想到我身边这个男人才真是顶着刀锋剑尖和我在一起的。
我忍不住伸过手去,轻轻握住澹台凛的手。他转过身来看着我,又皱了一下眉。
沈骥衡又道:“眼下大烨的三皇子已亲自到了晏城迎亲,与这里只有一江之隔,荀太师也不想峻峪关此刻再起战火,张伯钧绝不敢为难公主。城门那边我已经安排好,只要没有澹台大人随行,出关绝无问题。毕竟他们能公然搜捕的,也只有澹台大人。”
澹台凛这时反而笑了笑,道:“这样说来,我的罪名已经定下来了?倒也快。通缉令几时到的?”
我又一怔,为什么他好像老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定罪通缉?他和昶昼达成了什么协议?沈骥衡看来也是知情的,这些男人到底在计划什么?
只见沈骥衡轻轻摇了摇头,道:“还没有,但是若澹台大人真的落在他们手里,只怕要定什么罪也只是荀太师一句话。所以,请公主与澹台大人即刻动身。公主直接出关,澹台大人由我来安排。”
他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我们握在一起的手,顿了一下,道:“我在外面等你。”
澹台凛点点头,唤过门口的侍卫来交待准备出发,然后转过身来,伸手抱住我,轻轻道:“抱歉。要和你分开一阵了。”
我亦抱紧他,深吸了口气,露了个笑容,道:“不要太小看我啊,只是出关而已,没有到非要你在不可的程度。”
澹台凛也笑了笑,道:“嗯,你自己也能做好的。但是,答应我不要冲动,不要逞强,一切以自己的性命为重。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活着,总还有机会的。”
我点了点头,虽然知道以他的本事,也许一个人行动反而更容易脱身,但还是有些担心地道:“你也是,自己保重,要尽快回来找我。”
“嗯。”澹台凛应了声,道,“我们在码头汇合。如果天亮我还没到的话,你就不要再等,直接渡河。到了大烨 ,你就安全了。”
听他这样交待,我心头越发不安,伸手拉下他的头,吻上他的唇。“不准你不来。你答应过不会离开我,不会不要我……”
“嗯。”澹台凛热切地回应我,像要将我嵌入自己身体一般的抱紧我,“你放心,我们说好同生共死的。就算要死,我也会跟你死在一起。”
虽然是匆忙之中出发,但是队伍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澹台凛只在出发前叫过侍卫领队交待了几句,便悄然隐入了漆黑的夜色里。
我坐在车内,听着车轮辚转,马蹄如飞,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茉莉在我旁边轻声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公主福大命大,此次一定也能化险为夷。澹台大人机智英勇,也一定会吉人天相,平安脱身。”
我抚着手臂上的袖箭,轻轻笑了笑,道:“但愿如此。”
但是话才落音,便听到外面有急促的马蹄声和奔跑和脚步声,听起来人数绝对不少。
我挑起窗帘看了一眼,只见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正越过我的马车,绕到前面去。而后面跟着的步兵们则散开来,将整个车队团团围住。
车队因而停了下来。
我听到侍卫领队在大声喝叱:“放肆!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阻拦颐真公主鸾驾!”
过了一会才有人答话道:“既是公主鸾驾,为何不通知张将军,反而深夜潜行,意图闯关?”
侍卫领队又喝了声:“反了你了!颐真公主乃太后义女,陛下亲封,金枝玉叶,皇室贵胄。何行何止,难道还要先问过一名小小边关守将?若是耽误了公主的行程,错过了大婚的吉时,破坏了两国交好的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这人声如洪钟,正气凛然,一句一句压下去,对方倒是半天没有答话。
但是车队并没有前进,显然对方虽然理屈词穷,却也不愿意就此放行。
我们这边自然也不敢真的动手。
一时僵持。
这时有人轻笑道:“这位大人误会了。我们只是在搜捕逃犯,也是为了公主的安全,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这人的声音我听着却有些耳熟,应该是我认识的人,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侍卫领队哼了声,道:“你这是在暗指我们窝藏逃犯喽?”
那人又道:“不敢不敢,只是这名逃犯阴险狡诈,穷凶极恶,下官怕他会躲在车队之中,伺机对公主不利。”
侍卫领队道:“你这是要搜?”
那耳熟的声音又陪笑道:“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嘛。为公主安危着想,请让我们稍作检查。若没有发现逃犯,下官自当亲自送公主出关。”
侍卫领队没再出声。稍过一会,便有一名侍卫过来请示我,是否要让他们搜。
虽然我想他们要找的是澹台凛,但是也不排除他们会随便在我的随行人员里抓一个说是逃犯,强行将我们扣压。
但是如果坚持不让他们搜的话,显然他们也不可能让我们过去。
我正犹豫间,又听那人扬声叫道:“公主,下官是越骑校尉沈骥衡大人的副将明宏,此次乃是奉命缉拿逃犯,对公主绝无恶意,还请公主行个方便。”
原来竟是他!
他竟然也在这里,还做了沈骥衡的副将?
只怕是我那边一动身,他也就离开公主府了吧?
是荀贡瑜的安排,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沈骥衡说城门处他已有安排,难道就是指明宏?
我皱了一下眉,然后一挥手,道:“让他们搜。”
明宏言语客气,礼数周到,但搜起来却一点情面也没留,连我的车厢也进来看了个彻底。
我不满地哼了一声,还没说话,忽地听到外面一阵骚乱。
我挑起窗帘朝外看去,一面问:“什么事?”
外面有侍卫答了句:“回禀公主,那边像是走水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那边有冲天的火光,几乎映红了半个夜空。
车内那山羊胡脱口叫了一声:“不好,是张将军府邸的方向。”然后也顾不得我这边,直接就下了车。
明宏跟着下去,一面道:“李大人请先去回复将军,下官送公主出关。”
山羊胡点了点头,带着一小队骑兵走了。我从车窗看着他们直接向着火光的方向奔去,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很显然,那把火应该是澹台凛或者沈骥衡搞的鬼,大概也是为了我这边能顺利脱身。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事。
明宏转过身来,向我笑了笑道:“形势所逼,多有冒犯,还请公主海涵。下官这就护送公主出关,前往码头。”
我懒得搭理他,只挥了挥手,然后便缩回车内。
少时车队便继续往前走去。
茉莉挑起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嘟了嘟嘴过来悄声道:“这明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他能打什么主意?”我索性躺到车座上,连眼都合上,“无非就是想左右逢源两边讨好呗。”
那边奉命行事,这边对我依然彬彬有礼,让我顺利出关。反正他现在是沈骥衡的副将,如果败的是昶昼,荀家要追究也是沈骥衡顶着。如果败的是荀家,那刚好卖个人情给我,左右都没损失。
我现在只是担心,如果他真的一直送到码头,看着我上船的话,澹台凛要怎么跟我汇合?
半路上开始下雪。
我们到了码头时,天还未亮,但是地上已积了一层雪,倒映得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渡船是早已安排好的,我上了船,站在甲板上,装作看他们装船的样子,实际则在看有没有澹台凛的踪影。
明宏带着人围了码头,名义上是保护我们,实际上只怕也是在等澹台凛。他这样一围,我想派几个人去接应澹台凛也完全不行。
所以我心里颇为忐忑,又盼着澹台凛出现,又希望他不要来。
明宏站在我身边,笑盈盈地看着我的手。
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抓紧船舷的手。手指因为天气冻得通红,但指节却因为用力而突出发白。
“公主很紧张?在担心什么?”明宏轻笑着出了声。
我轻哼了一声,将手收回袖子里,道:“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站在南浣的国土上看着南浣的大好河山了,你觉得我在担心什么?”
明宏静了一会,压低了声音道:“去国离乡,劳燕分飞,公主的心情下官自然可能理解。但是,应该不会很久的。”
我一怔,转过身来看着他,笑了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明宏道:“下官对公主绝无恶意,公主不必如此戒备。想来公主自然了解眼下南浣的形势,明眼人都知道,公主此番远嫁,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稍后不论哪家得势,都会迎回公主的。”
他知道骆子嘉想要接我回去的事情不奇怪,毕竟那臭小鬼口无遮拦也没避人,根本就是公开说的。但荀家怎么可能会想迎回我?不会只是因为对沈骥衡的承诺吧?还是另有打算?或者只是单纯想继续杀我?
我一时没回话,明宏又道:“就算不说将来的事情,澹台大人也不会真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嫁给别人吧?”
原来这小子说了半天,还是想刺探我,想打听澹台凛的计划。
我当即沉下脸来,道:“不要再跟我提那个人。”
明宏微微皱了一下眉,道:“公主……”
“自己没本事娶我,又没胆抗旨,结果送我到了这里就连人影也不见了,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哼了一声,长袖一拂就转身进了船舱。
比起这些人来,不论是察颜观色,还是做戏伪装,我都差太远,索性就直接避开好了。就让他们当我在和澹台凛闹别扭吧。信不信都无所谓,最重要我不想被他套出什么话来。
也许澹台凛从来不跟我说自己的计划的确是件好事。
明宏没有跟进来,但是也丝毫要没有撤兵的样子,只怕就算我们渡了河,他也会继续守在这里封锁码头堵澹台凛。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皱紧了眉,越发不安。
这时茉莉进来说东西都已经装好船了,问什么时候出发。
我静了一会,做了个深呼吸,道:“这就走吧。”
茉莉应了声,却没有直接出去传令,迟疑着,轻轻问道:“那……澹台大人呢?不等他了?”
“不等了。”像是要让自己下定决心,我又重复了一次,“马上出发。”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么我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相信他,并且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船很快开动了。
风雪间明宏站在码头上送别的影子显得极不真实,他带来的兵马更是早已看不真切,也许是刻意隐蔽起来。我想他的确是打算继续在这里蹲点抓澹台凛,毕竟从这里去大烨,只有这条必经之路。
茉莉站在我身后,跟着我从窗户看出去,一面双手合十轻轻念道:“菩萨保佑澹台大人平安无事,顺利追上来。”
她这祷告像是在安慰我,更像是在宽自己的心。
我想起刚刚跟澹台凛在一起的时候这小丫头的反应,不由得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讨厌他呢。”
茉莉静了半晌,才又轻轻道:“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不喜欢澹台大人。关于他的传言实在太多了……但是……其实他是个很好的人。何况,他是公主喜欢的人啊。如果他不来,公主难道就真的要这样嫁去大烨?”
我忍不住又笑了笑,道:“难道他来了我就不用嫁了?”
茉莉轻叹了口气,道:“总有办法的吧?我听说大烨的人又粗鲁又肮脏,对女人更是残暴无比,都不把女人当人看,如果公主真的要在大烨生活一辈子的话,那也太……”
她顿住了后面的话头,但是关于大烨人的形容却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哪个时代哪个空间都存在着无限丑化敌国的宣传手法。
“说得好像大烨人都是洪水猛兽一样。”
我这一笑,茉莉便板起脸来,嘟着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啦。”
“嗯嗯。”我点点头,努力止住笑声,道,“你若是怕的话,到时就跟着送亲的使臣们一起回南浣好了。”
“公主。”茉莉连忙叫了一声,跪下来,拖住我的衣角道,“奴婢是公主的人,情愿一辈子服侍公主,就算死也不愿离开。”
我反而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拉她起来,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拖着我的手,眼圈都已红了,道:“奴婢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奴婢自幼入宫为奴,从没有一个人,像公主这样真心将我当姐妹一样看待。公主眼下孤身远嫁大烨,若是再将奴婢遣回,公主身边就连一个能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了。奴婢怎么可以离开公主?”
茉莉知道我向来随便,在我面前说话平常也不太在意称呼,今天居然又开始自称“奴婢”。大概是真的很怕我把她送回去吧?
其实也是,她跟了我这么久,谁都知道她是我的贴身侍女,如果我留在大烨,她单独返回南浣,别人会怎么对她?她又能去哪里?
这样想着,我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只是顺口开个玩笑,又不是真的赶你走。别那么紧张。就算他们要带你回去,我还不舍得呢。”
茉莉这才抿了抿唇,露了个笑脸。
船靠岸之后,云娘和茉莉又带着侍女们为我梳洗打扮,比在南浣出发时更加用心。凤冠霞帔,盛妆华服,青螺蛾眉,额饰花钿。末了云娘还拿了面纱来让我出去的时候戴上。
她这举动,倒让我想起刚到南浣的时候,不由笑道:“这次不用故意让面纱飞走了吧?”
云娘斜了我一眼道:“公主说笑了,未婚女子出行以纱遮面是南浣的习俗。眼下还没有到行大礼的时候,不好先用盖头,自然还得戴着面纱。”
说得也是,不论是和澹台凛,还是和这位素未谋面的三皇子,我都没拜过堂,都不是夫妻。我现在还算未婚女子。这样想着,不由觉得有点好笑。
过了一会,已有内侍来请公主下船。
想来是外间迎、送亲的使节已经完成了那一番繁文缛节,到了交接“货物”的时候了。
云娘又仔细将我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这才和茉莉一左一右地搀扶我出了门。
雪还未停,但码头上数面红底金边的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就像是雪地里一簇簇炽热的火焰。
这次大烨并没有派人去南浣提亲,也没有派使臣去迎亲,我本以为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个联姻,但是没想到三皇子会亲自等在这里迎我。
没有乘辇也没有骑马,他就那样在旗下负手而立。
没有戴冠,乌黑的发就用一根红色的发带束着,身上一袭大红风氅随风翻飞,露出下面绣着金色蟠龙的袍裾。
不用介绍,也不用猜测,我还在船上,远远一眼就知道他便是那位大烨的三皇子。
那是一种气势。
不论是漫天的风雪,还是身边的侍卫群臣,都不能夺走他一丝风采。
远远看过去,我的眼中就只独见到他一人。
他那边亦微微抬起头,向我看过来。
目光并不凌利,唇角的笑容亦很平和,却自有一种威严稳重之势,令人不敢妄动。
我想,这个或者就是王者之气。
与昶昼不一样,若说昶昼是条崭露头角张牙舞爪的稚蛟,这就是条翱翔九天锋芒内敛的蟠龙。
我看着他,目光交会间不由得绞紧了自己的手指。
若是澹台凛不能及时赶来,这个人,便会是我的夫君。
那天晚上我们下榻在晏城的行宫。
一路上自有大烨的礼官内侍安排引导,三皇子亲自领着亲兵随行护卫。
所幸两国的语言区别不大,小部分词语发言不同之外,基本也能听懂。
一天下来平安无事。
但是我初到大烨,自然不比在南浣时,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去。各种繁复的礼节仪式,之后的晚宴,我都只能小心翼翼谨言慎行,生怕一个行差踏错就给自己惹一辈子祸,结果反而比旅途上更辛苦。
好不容易捱到回了房间,我长长吁了口气,迫不及待地让茉莉和云娘帮我把身上那套厚重的行头脱下来,一面抱怨道:“真是遭罪,重死了,压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云娘笑了笑,道:“这还不是正式行礼的吉服呢。这就受不了,到那天可怎么办?”
我耸耸肩,能不能有那天还不知道呢。
跟着就听到外面的丫环叫道:“三殿下,公主正在休息,请——”只说得半句,便没了下文。
我不由得站起来,伸手就将刚刚换衣时取下来放在一边的袖箭握在手中。
我这边才一拿好袖箭,那边的人已撩起帘子进了内室。是轩辕槿。
我才刚换下礼服,连头也没梳好,实在有点儿狼狈,何况手里还拿着袖箭对着门口,真是不管怎么看都不是理想的会画。
轩辕槿这时也已换了常服,一身紫色长袍,一点装饰也无,却更衬得他身材挺拨,风神俊朗。他此刻也正在打量我,唇边含着一抹淡淡笑容,平静而温和。
而让我稍有些意外的是他手里竟然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是一个酒壶,两个酒杯。
结果还是他先开口打破了这种寂静。他轻轻笑着,唤了我:“颐真长公主。”
于是我也笑了笑,道:“三皇子殿下。”
他无视我手中的袖箭,在桌前坐下来,开始往杯子里倒酒,一边道:“喝两杯?”
就像对待老朋友一样自然。
我微微皱了一下眉,有点反应不过来。
轩辕槿又笑了笑,道:“你手里那东西也可以放下来了。所谓暗器,本来就只能用于偷袭,你这么明晃晃拿在手上,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说起来也是,我虽然不像他们练武的人一看就知对方深浅,但是想来这人也不可能是个文弱书生。他要真想做什么,估计就凭这只袖箭我也没办法抵抗。他要只是来找人喝酒,我继续拿着这个未免有些可笑。
轩辕槿自己倒了酒,自己端起来喝了口,补充道:“放心,在本王这里,你用不着那种东西。”
虽然是今天才见面的人,但是他这承诺,却莫明的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于是我放了袖箭,坦然坐在桌前,伸手端了轩辕槿放在那里的酒。
轩辕槿这才挥了挥手,将下人们谴退。云娘茉莉看向我,我点了点头,她们也就出去了。
轩辕槿看着我喝了一口,才轻轻道:“不怕酒里下了药么?”
我斜了他一眼,笑,“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也笑了笑,道:“不怕是别的药么?”
我索性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这里是你的地盘,我本来就是与你有婚约的女人,你若想要我,用得着下药?”
轩辕槿拿起酒壶来为我斟酒,一面道:“我听说过你很多事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撇了撇唇,没回话。
说起来我到这个世界也还不到一年,能让他们有这么多谈资,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轩辕槿喝着酒,道:“我本来有些好奇,会让南浣皇帝和永乐侯世子着迷不算什么,但是,我从未想到,竟然有一个女人可以栓住澹台凛。”
听口气,他似乎认识澹台凛。我不由得抬起眼来看着他。
他一副随意悠闲的样子,修长的手指转着手里的杯子,嘴角噙着淡淡笑容,道:“白天的时候,我还觉得这位颐真公主也不过如此,到现在我才相信,你的确会是他喜欢的女子。”
我忍不住问:“你跟澹台凛很熟?”
轩辕槿竟然点了点头,道:“他若生在大烨,也许我们会成为莫逆之交。”
这人脸上并没有明显的表情,我一时也摸不准他与澹台凛是敌是友,只好试探性地又问了一句:“那这次你们没能见面,岂不是很可惜?”
他又点了点头,道:“南浣的皇帝拒绝让我亲自去迎亲,我便提出让澹台凛来送嫁,结果他果然还是跑了。?
他这句话倒让我怔在那里。
原来不是他不重视这次联姻,而是昶昼不让他去迎亲。
原来不是昶昼一定要澹台凛送我,而是他这边点了名!
我一时的诧异显然没有逃出他的眼睛,轩辕槿笑了笑,道:“看起来公主似乎并不知情?”
我的确是对他们这些密谋计划毫不知情。但是,峻峪关的变化,分明连澹台凛自己也很意外,他跟我分开走也是另时决定的,现在没在这里,也许只是因为明宏封锁了码头他没赶上船,为什么轩辕槿会一副毫不奇怪的表情?
我皱了一下眉,问:“殿下早已料到他会跑掉?”
轩辕槿冷笑了一声。
从我见他开始,他一直是一副温润平和的样子,这一声冷笑,突然就令室温下降了好几度。
雪般冰冷,刀般尖锐。
他冷笑道:“他怎么敢出现在本王面前?”
我不由感觉到背后阵阵发凉,却反而挺直了身子,笑道:“殿下与他有仇?”
轩辕槿看了我一眼,声音复又温和下来,道:“也算不得有仇,但这人数次坏我大事,我自然只想诛之而后快。”
这人是大烨的皇子,澹台凛那样一个人,会冒险与他作对,是为了什么,我大概也能猜到。想来昶昼也不可能不知道。
昶昼明明就知道轩辕槿要澹台凛送亲就是为了杀他,却依然同意了,居然还骗我说是为了让澹台凛去稳住西狄!
昶昼……
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骨髓都已凉透,胸中却偏偏有一团火。
那团火让我咬紧了牙关,握紧了拳头,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手中那只薄如纸的骨瓷酒杯已被我下意识地捏破了。
“小心。”
轩辕槿眼明手快,几乎在酒杯破裂的同一时间拉过我的手,也不知用什么手法捏住我的手腕,我的手瞬间便完全用不上力,酒杯的碎片从我乏力的手指间滑落,跌在地上。
轩辕槿没管那杯子,抓着我的手,皱起了眉,“我说要杀澹台凛,值你生这么大气?”
托他手快的福,我手里并没有扎进瓷片,只是划破了两根手指,伤口也不深,这时正渗出鲜红的血珠来。
我笑了一声,道:“大家各有立场,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轩辕槿看着我,也笑了笑,道:“那么你是在生谁的气?你那皇帝弟弟么?”
我回眸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轩辕槿又道:“换作是我,也容不下他。哪个男人能让别的男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睡自己的女人?何况这还是臣子给皇帝戴绿帽。”
这男人看起来温文尔雅,说起这类粗俗的话来,倒一点也不含糊。
我嗤笑了一声,“如果他真的在乎我,我又怎么会在这里?”
轩辕槿又笑了笑,坦然道:“因为我想要你,而他想要江山。”
真是一语中的。
我吮着自己流血的手指,笑出声来。“你想要我?只怕也未必吧?”
轩辕槿又倒过一杯酒,慢慢喝着,道:“当然,大半来说,我想要的只是你作为南浣公主的身份。”
我继续笑道:“其实我是什么身份也不重要,反正也只是你和昶昼做交易的幌子而已。说倒底,你想要的,不过也只是‘江山’两字。”
轩辕槿喝完了那杯酒,才缓缓抬起眼来看着我,道:“不错。生在皇家,谁能不想着那两个字?可惜我不像昶昼那样好命,没有个一开始就能为自己铺好路的娘亲。我若要什么,就只好自己去拿。偷也好,抢也好,和他国的皇帝勾结也好。”
我问:“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轩辕槿道:“你有权利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再次笑出声来,一面笑,一面看向地上那个破杯子。
刚刚真不该捏碎它,这个人真是值得跟他浮一大白。
像看出我的心思一般,轩辕槿倒了一杯酒,递到我唇边。
我伸手去接,他没松手,道:“别把那只手也弄伤了。”
我笑了笑,就着他的手喝了这杯酒,道:“你跟澹台凛……不做朋友太可惜了。”
轩辕槿复又倒了杯酒自己喝了,然后才缓缓道:“你这算是在给澹台凛求情么?”
我摇了摇头,“不,他不需要。”
轩辕槿静了片刻,点了点头,又递了杯酒给我,道:“说得也是。”
我微微垂下头,就着他手里的杯子喝酒,道:“我只是觉得,人生在世,能找到一个脾性相投的人,实在不容易。”
他又点了点头,道:“我觉得,我和你这也算是脾性相投吧?”
“勉强……算吧。”我扶着他的手将杯中最后一点酒倒进口里,酒液尚未下咽,便听到他发出明显的吸气声。
我有点惊异地抬起眼来,正对上他的眼睛。
很漂亮的一双黑眸,此刻染上欲念,越发深沉。
轩辕槿看定我的双眼,缓缓道:“我们来打个赌吧。从这里到明都,要走七天。若是这七天之内,澹台凛没来抢走你,你就死了这条心,一心一意做我的王妃如何?”
……这个人果然很了解澹台凛,甚至知道他会来抢亲。我想,他大概也会用我做诱饵布下陷阱吧?
我摇摇头,道:“我不赌。”
轩辕槿轻哼了一声,“你怕他不来?”
我笑了声,道:“他来不来是他的事,我喜欢他是我的事。这种喜欢的心情是无法拿来当成什么的赌注的,也不会因为跟你打这个赌就会消失不见。他来与不来,我都是喜欢他的,又何必多此一举?”
轩辕槿看了我很久,然后跟着笑起来,一面点了点头,道:“是,我真是多此一举。不论他来不来,不论你赌不赌,你都是我的王妃。”
他说完便松了手,起身出去了。
茉莉云娘匆匆跑进来,问我有没有怎么样?他有没有对我做什么?
我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茉莉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上的伤口,皱起眉来。云娘则去拿药,才刚清理好我的手指,轩辕槿身边的内侍就送了金创药来。
那内侍一走,茉莉便恨恨地将药扔在一边,道:“要他假惺惺来装什么好人?若不是他,公主又怎么会受伤?”
若不是他,我大概真的不会知道原来澹台凛送嫁还有这种内情。但伤是我自己弄出来的,要说怪,也怪不到他头上,只能怪千里之外龙椅上的那个男人!
我嗤笑了一声,他哪里要人帮?哪里要人救?瑞莲姑婆竟然为了那样一个无情的人葬送自己的一生,又将我继续推过来。
不过,也许冥冥中的确命运在牵引,有因才有果。
若没有这一层机缘,我也不可能遇见澹台凛。
想到澹台凛,我的心不由又提起来。
也不知他如今在哪里,有没有脱困,有没有受伤……
刚刚在温泉的时候,轩辕槿说我怕倒也没说错。只不过,我不是怕他不来接我,只是怕他会出事。
从前一夜分别到现在,已足足有一天一夜。
自我们互相表露心意之后,还从没有分开这么久。
我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茉莉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拉过我的手帮我上了药,包扎好。
云娘已帮我铺好了床,待我脱了外衣上床,复又过来帮我掖了掖被子,轻轻道:“江北天冷,公主小心不要受了风寒。”
说话间已塞了个东西在我手心里。
我一怔,还要问时,她已将床前的纱帐放了下来,道:“请公主安歇吧。”跟着就和茉莉一起退到屏风外面的隔间。
我这才伸手出来看。
她塞给我的是一颗小小的蜡丸。
捏开之后,发现里面有张小纸条。
借着纱帐外微弱的灯光,我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除相思外,一切安好。不日之后,定当重聚。”
不过十余字,我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末了将纸条按在胸口,眼泪已不受控制地涌出。
太好了。
他还活着。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往明都去。
因为夜里哭过的原因,我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还好依然带着面纱,也不怕被人看到。梳洗完用了早餐,便由茉莉和云娘陪着上了马车。
才出发没多久,车便停了下来。车外的侍卫亶报道:“三殿下求见。”
茉莉皱了一下眉,握紧了我的手,有些紧张地唤了声:“公主……”
我笑了笑道:“都已经到了这里,该来的什么也躲不过。他能先让人通报一声已经算给足面子了。”
茉莉抿了抿唇,没说话,我向外面扬声道:“请三殿下上来吧。”
我声音一落,轩辕槿已挑了车帘进来。
云娘和茉莉起身向他行了礼,轩辕槿抬了抬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云娘没说什么,看了我一眼,便又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茉莉狠狠瞪了轩辕槿一眼,才转身出去。
轩辕槿目送她下了车,皱了下眉道:“我看起来就那么像坏人么?”
我也笑了笑,道:“我自己无状惯了,小丫头也被我宠得没了规矩,还请三殿下不要见怪。”
车微微摇晃了一下,继续前行。
轩辕槿向这边的车座走过来,一面道:“她这是一片忠心,我有什么好见怪的。突然要她跟着你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有怨气也正常。”
我只淡淡道:“多谢三殿下体谅。”
轩辕槿在我身边坐下来,道:“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我把手伸给他看,“本来就只是小伤口,不碍事了。多谢三殿下关心。”
轩辕槿看着我,皱了一下眉,道:“你昨天说话可没有这样拘谨。现在生疏得简直就像是陌生人。”
我笑了声道:“我跟三殿下昨天才见面而已,能有多熟?”
他竟然点了点头,道:“虽然说昨天才见面,但也有一见如故的说法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仔细打量我,又皱了一下眉,道:“眼睛肿得很厉害呢。”
我没说话,只是微微扯动嘴角回了个笑容。
轩辕槿竟然叹了口气道:“看你也不会是想家,那是想澹台凛?跟他分开这么难受?”
我笑了声,“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轩辕槿也没恼,坐在那里看着我,笑了笑问:“那么,你那两情长久的人昨天晚上跟你说了什么?”
我不由一怔。
昨天云娘塞那个蜡丸给我时,分明连茉莉都瞒着,为什么他会知道?
我蓦然抬眼看向他,却正对上他波澜不惊的深沉双眸。
轩辕槿看着我,嘴角浮出了然于心的笑容,轻轻道:“他果然还是来了。”
——他诈我!
这个男人根本不知道澹台凛昨天有没有消息传进来,只是在拿话诈我。
而我就像个白痴一样钻了他的套!
我咬了咬牙,扭头去看向窗外。
轩辕槿再次拖过我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笑道:“你恼什么?他甚至都没等七天,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么?”
我回过头瞪着他,本来想骂几句的,但是一对上他那平和安祥的笑容,却又意识到自己似乎并没有生气的理由。
我此刻还不是他的妻子,又对他坦言心有所属。对他来说,我不过是敌国的公主,澹台凛更是他欲诛之而后快的对手,他提防我刺探我都算正常反应吧?
要恼,也真的只能恼自己太笨。
于是我哼了声,索性靠在车座上闭了眼。
当然不太可能真的睡得着,只是不想再跟这个人说话而已。
轩辕槿倒也没再说什么,也没再有什么越距的举动,只是轻轻握着我的手,坐在一边陪着我。
安静下来,气氛反而尴尬。
就在我觉得几乎要被有些暧昧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时,前面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剧响。似乎连整个大地都为之震动了,拉车的马发出惊恐的嘶叫,马车也随之颠簸了几下,然后停下来。
轩辕槿皱了一下眉,挑了车帘探出头去问:“怎么回事?”
我也跟着从车窗看出去。
整个车队都已停下,前方还有“轰隆隆”的声音传过来,也不知有多远。
有名侍卫打扮的男子向轩辕槿亶报说前方山体滑坡,把路堵了。不知是因为连日雨雪,还是人为因素,已经派了一队人去查看了。
轩辕槿点了点头,命令他再带一队人去支援,其余人原地待命,保持警惕,以防再有变故发生。
那人领命下去,轩辕槿复又回到车厢里来,向我笑了笑,道:“这次要不要跟我赌一赌,看他先抢到你,还是我先抓到他?”
我也笑,摇了摇头,道:“我不赌。”
轩辕槿问:“这次又为什么?”
我道:“第一,我不是赌徒。第二,你抓不到他。”
轩辕槿又笑了一声,道:“你这是对他太有信心,还是太小看我了?”
我耸耸肩,道:“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如果你真能抓到他,又怎么会一定要昶昼让他来送亲?”
他皱了一下眉,微微眯起眼来看着我。我本等着他生气的,他却只是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等着自己的部下回来。
那些人并没有让我们等太久,很快便回来了。
山是被人炸塌的,他们追过去时,半路上发现了三个人。双手双脚都被绑着,没穿棉袄,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他们在这些人身上搜出了隶属大烨禁军的腰牌,还有一封信。
轩辕槿接过信,我有些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
信封上写着“三皇子殿下亲启”,字迹龙飞凤舞,正是澹台凛手笔。
轩辕槿显然发现我对他手上的信有兴趣,倒也不避我,直接就拆了信拿出来看。
信封里有两张纸,上面一张也是澹台凛的字迹,只有寥寥数字。“些微薄礼,借花献佛。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下面那张的字迹却很陌生,密密麻麻写了大半页,下面还盖着一个红色的印。轩辕槿看得快,我还没看清,他已哼了一声,一掌拍向车座上架着的小几。
红木小几应声而碎,连马车也跟着震了一震,茶水果品撒了一地。
我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去看那是什么,连忙向后避了避。
那张纸也不知是什么,竟然让他气成这样。
轩辕槿自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一时过于激动了,轻咳了声,将信收起来。
他眼中怒气未散,却蓄而不发,只是扬声叫下人进来收拾东西。然后才抬头来看了看我,缓缓道:“既然有人不想让我带你回京,那我们就暂时不回去好了。我们回晏城,今天便把婚事办了!”
这里是大烨的边境城市,天高皇帝远,所以三皇子的话在这里基本就等同圣旨效果,说一不二。
他手下的人更是雷厉风行,效率极高。我们一回到晏城行宫,立刻就将婚礼操办起来。
我这边才进了房间,一杯茶还没喝完,便有两名喜娘带着一队丫环进来,和云娘茉莉一起为我重新沐浴更衣,匀面梳头,繁复的吉服一层一层穿上去,沉重的凤冠再次戴好,并蒙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然后坐上花轿,抬到行宫正殿。
那边自然也早已布置妥当,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轩辕槿等在那里。
喜娘扶着我从花轿里出来,将一根结着双喜结的大红绸带的一头塞给我。轩辕槿拿着另一头,牵着我进了正殿,在礼官嘹亮的唱礼中拜了天地。
对于这些事情,我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虽然澹台凛向我承诺过会带我走,不会让我嫁给别人,但在这个世界这么久,我早已学会了凡事都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就像今天,只怕澹台凛也并没有想到轩辕槿会一折回来直接就举行婚礼。
但是被喜娘扶着,跟着轩辕槿走进洞房的时候,我的心情还是复杂得无以言表。也不知是伤心懊恼还是紧张忐忑,或者是惶恐不安。
我在床头坐下,轩辕槿却出去了。
没有人敢来闹三皇子的洞房,但是他还是得出去接受宾客们的敬酒。稍后才会进来揭开我的盖头,与我饮交杯酒,鱼水合欢。
喜娘丫头们都不说话,我蒙着盖头,眼前除了一片红色,什么也看不到,心头愈加烦闷,不由得就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才刚刚叹完,就听到有人轻笑道:“公主何故叹息?”
男人的声音,低沉,慵懒,带着点笑意,就像是醉人的酒。
是我魂牵梦绕的声音。
我的心猛地多跳了一下,眼前已经一亮。
盖头已被人挑开。
站在我眼前的男子高大英俊,银发绿眸,正是澹台凛。
但我看着他,视线却变得模糊,渐渐地连他唇边的笑容也看不清。
“傻丫头,哭什么?妆都花了。”澹台凛伸过手来,轻轻擦了擦我的眼泪,道,“时间紧迫,我们把交杯酒喝了就好上路了。”
我怔了一下。
……这个人,明明自己也说时间紧迫,却还要喝什么酒。
虽然这样想着,但是他把酒杯递到我面前,我却还是伸手接下。
澹台凛端起另一杯,深情地望着我,绕过我的手臂,送到我的唇边。
我有样学样,将手中的酒送过去,然后在彼此温柔的目光中,喝下这杯酒。
从此合巹而醑,同甘共苦。
一杯酒喝完,澹台凛便将手伸到我面前来,轻轻道:“留下来,你就贵为王妃,跟我走,就只能亡命天涯,你准备好了么?”
没有丝毫迟疑,我直接将手放进了他的手心,反手握紧。“交杯酒都同你喝了,还废话什么!”
澹台凛笑了笑,拉我起来。
我将头上的盖头连同凤冠一起扯下,扔在床上,然后握紧了澹台凛的手,一起大步走了出去。
院中的侍卫早已经被澹台凛带来的人制服,他抱着我翻墙过去,那几个人留下来断后。
我们潜行了一段路程,也见过两队巡逻的侍卫,但是幸好都没有发现我们。
澹台凛领着我七弯八绕,从一个隐蔽的小门出去,已到了行宫外面。
外面有一排好几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在候着,澹台凛抱着我上了其中一辆,马车立刻开始飞驰。
他到这时才轻轻吁了口气。
我也跟着松了口气,却又想起一件事来,不由伸手抓住澹台凛道:“云娘和茉莉呢?她们留下来会不会有事?”
澹台凛笑了笑,挑起了窗帘示意我向外看。
旁边的那辆马车正好驶过,澹台凛吹了声口哨,那边的车子也挑起窗帘来。
车中一名红衣女子探出头来向我挥了挥手,正是茉莉。
她不知几时竟已先过来了,但是……那一身红衣……还有这一模一样的马车……
我扭过头来瞪着澹台凛,“你让她做我的替身来混淆追兵?”
澹台凛坦然点下头,道:“不止是她,还有云娘和其它几名女子。我总共准备了七辆这样的车,够轩辕槿追一阵的了。”
“但是,她们——”
澹台凛像看出我的担心一般,打断我道:“你放心,我交待过他们不要抵抗,被人追就直接停下,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茉莉和云娘轩辕槿认识,就当是被我的人挟持。轩辕槿不是那种会滥杀无辜的人。只要能混出城,外面自有人接应,不会有事的。”
说轩辕槿不会滥杀无辜我信,但是今天澹台凛留给他那封信让他有多生气我也看到了,再加上新婚之夜新娘逃走了,他一气之下会不会迁怒无辜就很难说了。
澹台凛见我还是皱着眉头,便笑了笑,拉过我,伸出食指和中指贴在我的眉心,向两边熨过去,柔声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我能把你抢回来。”
暖意就这样从他接触的地方泛开来。
我轻轻叹息着,低头偎进他怀里。
他却不让,握着我的肩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我不由怔了一下眨眨眼看向他。
澹台凛笑起来,手指轻柔地抚上我的面颊,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都六年没看到你了,让我好好看看。”
我脸上微微发热,没再说话,感觉着他的手指温柔地从我的眉往下,拂过我的眼,拂过我的鼻尖,在我唇瓣上摩挲,然后张开了手掌,抚上我的脸。我只将自己的脸贴在他手心里,任他看个够。
马车没走多久就停了下来,澹台凛抱着我下了车,眼前是一处清静的小小院落。
澹台凛一挥手,马车便继续向前驰去,而他牵着我转过身,推开了身后的院门。
我有些意外,问:“不是说城外有人接应么?为什么在这里停下?”
澹台凛笑了笑,道:“城是要出的,不过不是现在。今夜且先让轩辕槿去追追那些马车。我们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跟他玩。”
一般来说,轩辕槿应该很快就会知道我不见了,也不难发现我们的逃跑路线。地上雪还没化,车辙应该很明显。正常人的第一反应的确应该是先去追马车吧?不同方向的七辆车也应该够他忙一阵了,大概也不会发现我们兜了几圈还在城里。
但是,轩辕槿是一般人吗?
虽然有些担心,但是澹台凛拍拍我的肩让我放心,我也就没往下想,跟着他进了院子。
反正就算天塌下来,也有这个高的先顶着吧。
澹台凛当然是一脸悠然自得,拉着我走进当中的堂屋,点燃了蜡烛。
一对大大的龙凤烛,正照着当中大红的喜字,我不由怔了一下。澹台凛已脱去了外袍,里面也是一身大红的吉服,衬着他的银发绿眸,更加英姿勃发。
他笑着向我伸过手来,道:“你的盖头是我揭的,交杯酒也饮过了,总不能不拜天地吧?”
我也笑起来,将手交在他手心里,任他牵着,在堂前的喜字前跪下来。
没有人唱礼。
没有锣鼓礼乐。
没有宾客贺词。
我们只是默默地向着北方拜了三拜,转过来向着南方拜了三拜,然后面对面地再拜三拜。
澹台凛先站起来,伸手来搀我,轻轻唤了声:“娘子。”
我看着他,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又是激动,又是欣喜,又是甜蜜,胸口却像哽着什么一般,说不出话来。
末了只能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我终于嫁给他了。
澹台凛抱着我进了卧房,小心地安置在床上,然后低下头来,用牙咬开了我颈间的衣扣,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总算可以叫你娘子了……”
他的动作与说话间的气息都令我颈间传来一阵酥痒,我忍不住勾了他的脖子,学着这里的女子,在他耳边呢喃着唤了声:“官人……”
澹台凛的身体一绷,抬起眼来看着我,深潭般的眸子染着情欲,绿得流光溢彩,摄人心魂。
我凑过去,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睛,然后滑下来,亲上他的唇,舌尖探过去,轻轻描绘他唇瓣的形状。
澹台凛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呻吟,然后一手抱紧我,一手已向我衣内探去。
我挺起身子来迎合他,他的动作却突然停下来。
我不由皱了一下眉,发了个鼻音询问。
澹台凛笑了声,从我怀里摸出个小包来。
我怔了一下,“这是什么?”
澹台凛没说话,将那小包移近了灯光,拆开来看。
是一块手帕包着一枚玉玦。玉玦不大,可是洁白剔透,触手温润,上面雕的螭龙更是栩栩如生,想来价值不菲。
手帕上短短两行字。
“虽然是顺水推舟,亦可还借花献佛。”澹台凛轻轻念出来,一面斜眼看着我。
我怔怔地眨了眨眼,“这是……轩辕槿干的?”
澹台凛笑了声,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道:“怎么?被人塞了这么大一包东西在怀里,你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我摇了摇头。
之前沐浴更衣的时候分明还没有这东西,大概也就是跟轩辕槿拜完堂他和我一起在洞房里那一小会动的手。
这层层叠叠的吉服本来就厚,轩辕槿手又快,加上我当时蒙着盖头,又心神不宁,竟然真的完全没有发觉。
但他这是什么意思?
借花献佛是上午澹台凛给他的信里的话,他这算是还澹台凛人情么?就是说他根本就是故意让澹台凛劫走我的?
我皱起眉来,看着澹台凛。
澹台凛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喜怒,不多时便又笑了笑,俯身在我耳垂上咬了一口,继续检查我的衣服,一面道:“仔细检查一下,看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我气恼起来,伸手推开他,“澹台凛,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被人做了手脚我没发现是我笨。我没你们聪明,没你们有能耐,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别的东西’是什么?有什么东西要让你把我脱光了来找?在你心里,我就真的是那种人尽可夫的女人吗?”
澹台凛皱了眉看着我,轻轻道:“木樨,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索性自己把身上的衣服全脱下来。我本身就是很容易淤青的类型,身上还有几天之前欢爱时留下的痕迹,我将这些吻痕露在澹台凛眼前,“你看看清楚,这到底是哪个混蛋留下来的!”
澹台凛伸手抱住我,我想挣开,他却越抱越紧,要将我嵌进自己身体里一般。
我挣不出来,索性放弃了,眼泪却忍不住涌了出来,一面哭一面道:“别人怎么说都可以,所有人都可以误会我,但是你不行!只有你澹台凛不可以。你是我自己挑的人,你是我喜欢的人,你是要和我同生共死的人,你竟然敢因为这种小事就怀疑我!”
我越说越气,索性一口咬在他衣领间露出来的锁骨上。
澹台凛痛得闷哼了一声,但依然没有松手,抱着我轻轻道:“木樨你想多了。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我刚刚只是气昏头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唇间尝到了血腥的味道,我这才松了口,但是并没有说话。
“我怎么可能会怀疑你?我看着你一路走来,又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澹台凛抱着我,亲吻我的头发,柔声道,“我只是气你不知道保护自己,这次幸好是轩辕槿没有恶意,如果是别人,如果放在你身上的不是块玉玦而是别的东西,我简直想都不敢想。我更气自己没用,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明明说好同生共死不离不弃,却依然要把你一个人放在危险里。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气稍微消了一点,我轻轻点了点头。
澹台凛笑了笑,轻轻抚着我的背,道:“我是个男人,要说我完全不介意是不是有别人碰过你,那肯定是假的。我很介意,我会吃醋,甚至会想杀人,但是我更在意你。你的意愿,你的想法,你的感情……刚刚是我说错话,对不起,你怎么罚我都好。”
是的,也许,介意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就算有时候会很无奈,但我从来没有把做爱当成一件很随便的事情。
我只想同我爱的人一起。
我爱他,所以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一个坏女人。
我伏在澹台凛怀里没说话。
他伸过手来,轻轻擦了擦我的眼泪,柔声道:“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别哭了。会变丑哦。”
他这样说,我却愈加止不住眼泪,再次将脸埋进他怀里,闷闷道:“……如果可以……我真想将自己的完璧之身留到今夜……”
澹台凛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将我放到床上,温柔的亲吻我。
一反平日激情狂野,这一夜,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温柔缱绻,有如对待初夜处子。
他墨绿的眸子里映出我的模样,低沉的声音缠绵悱恻。
“你是的。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完璧无睱。”】 承君盛宠(全两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