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申明一点,他不是被你打跑的,而是不愿与你交战。”
“就算打,他也不是我的对手。”
“刚才你可没有这么说。”
“总之我不走。”殷无涯表情倔强。
卫良轻叹:“魔术师很强,但那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不知道第九层有多少人前来杀你。你没有参加过死亡游戏,不明白这里的残酷,更不明白能够登顶第九层的冒险者有多么恐怖。”
“我能应付。”殷无涯很执着。
“乐观的想,就算你挺了过来,还有塔灵,他才是猩红之塔的主宰,实力不是我们能揣测的。到时候,你该怎样面对他的怒火?”
“我不走。”
卫良正色道:“如果你不走,很有可能死在这里,哪怕你是血公子。”
“我不走。”
“待在这里有什么意义?这只是一片诡异的、灰暗的空间,远没有修真世界美好。”
“我不走。”
卫良默然,很久之后,他嘴角扬起,露出标志性的微笑,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必须要给我一个理由。”
殷无涯沉默无言。
卫良微笑问:“你是哑巴?”
殷无涯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认识这么久,卫良一直很温和,与他在一起如同沐浴在春风里。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说话。
殷无涯表情转冷,低下头去不理他。
卫良单手托起她的下巴,动作有些粗暴,让殷无涯不得不注视自己的双眸,微笑道:“我在问你话。”
殷无涯仍然沉默,做着无声的抗议。
卫良温声问:“是为了我吧?”
殷无涯正生闷气,可听到他的温声细语,还是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卫良哈哈大笑。
殷无涯诧异的望着他。
“愚蠢。都说越漂亮的女人越没脑子,我信了。”
殷无涯怔然不语,凝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越看越陌生。
“你知道报复一个女人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吗?先让她爱上自己,再甩了她。”卫良微笑道:“是不是很残忍?”
殷无涯头脑有些眩晕,她道法高深,无论受怎样的重伤,神智都会保持清醒,可这一刻,视野里的一切似乎都旋转起来。
“你说什么?”
“杀我的时候很爽吧?我一次次复活,一次次被你杀死,那种感觉是不是很过瘾?”卫良漠然道:“不知你现在还有没有那么过瘾。”
“你在骗我?”
“怎么能说是骗?感情上的事,向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能说你太傻而已,也不动脑子想想,我怎么会喜欢你这个疯子?和你在一起,随时都有死于非命的可能,而且你总是冷着一张脸,就像一坨冰块。但我是个有耐心的人,忍了你这么多天,时机终于到了,我可以卸下伪装,尽情倾吐心中的恶气。”
殷无涯面色苍白,他的话就像一把把刀子,将她的心搅成粉碎。
“原来你这个魔头也会难过。”卫良的笑意更浓了,表情是那么得意,又是那么开心,似乎在看一场喜剧电影。
但这明明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殷无涯的双眸不再明亮,就像枯萎的星辰。随后,一抹血光爆发,充斥整个瞳孔,看上去分外妖娆。
血海浮现,滔天巨浪翻滚。
她亦笑了,分外邪魅,低沉道:“你再说一遍。”
卫良微笑,果然,这个单纯的家伙,被自己三言两语就激的入了魔。
他很满意,入了魔的血公子可是六亲不认的,如果再恰当的刺激两句,她一定会痛下杀手。
很好,皆大欢喜的局面。
用自己的死,换取她的离开。
卫良从来不怕死,也不认为死亡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以死亡为代价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
比如说眼下。
虽然看上去很傻。
卫良是个理智的人,唯一做错的事就是爱上殷无涯。
既然错了,便一错到底吧。
于是他微笑着说:“伤心么?愤怒么?很抱歉,我就喜欢看到你这幅疯狂的样子。”
随后,他渺小的身躯消失在无尽血海中。
在那片殷红的世界里,恶鬼咆哮,群魔乱舞,他坐在其间,心情无比平静。
再然后,他失去了意识。
……
殷无涯神色疲惫,就像一朵盛放过后的花儿,依旧美丽,却失了几分光鲜,多了一丝暮气。
在此之前,她没有喜欢过任何男人;在此之后,她更不会喜欢上任何男人。
怪不得师尊要修炼太上忘情,情之一字才是天下最可恨的东西。
认识卫良之后,她便摘了鬼面,因为她不愿让那个男人看到这张狰狞的脸,她想将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现出来。
但现在,她又戴上鬼面,再次使自己看起来狰狞。其实做一个丑女人也没什么不妥,起码没有甚多烦恼。
最后望了一眼这方天地,以及那个可恨的人,她决定离开。
破界仙符握在手中,感受着其间磅礴的空间之力,她的双手微微颤抖。
卫良醒了。
枯草,乌云,阴风。
他竟然没有死,只是觉得很痛,痛感并非来自身体,而是灵魂。
他仍旧微笑着,呆板,木讷,甚至有些可怜。
微笑是他的面具,与殷无涯一样,他也是个内向的人,快乐也好,伤痛也罢,都会留在心里,而不是浮于表面。
“她走了。”他自言自语的说。
他迈动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小木屋。
丁丁没了,殷无涯走了,又成了孤家寡人。
很好。
卫良喜欢孤独,喜欢安静,他曾认为,孑然一身的滋味是最美妙的。可是,他现在为何笑的如此忧伤?
真是一段漫长的路,仿佛走了一生,才来到小木屋门前。
小木屋本来在与哨兵的战斗中毁了,他又在原来的遗址上买了一个,看上去崭新如初,就像当初与丁丁一起时见到的那样。
奇怪的是,他横看竖看,这座木屋都腐朽不堪,充满了颓然的气息。
他耸耸肩,微笑道:“和我倒是绝配。”
推开木门,崭新的家具,崭新的地板,崭新的床单,崭新的墙壁。
一切都看起来那么漂亮,只是再也没了当初那种感觉。
他似乎瞥见一抹殷红。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终于确定没有瞧错,那个可爱的人,为何没有走?
殷无涯就站卧室门口,安静的望着他。
卫良的思绪有了一瞬间的停顿,很快就回过神来,于是又恢复成了那张可恶的笑脸,淡淡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殷无涯一步步逼近,来到他身边,清冷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你的确很蠢。”
“但没有你想的那么蠢。”
殷无涯忽然紧紧抱住他,轻声呢喃:“你这个笨蛋。”
卫良笑容凝固。
“你以为我看不穿你的伎俩么?本公子告诉你,我不会走,永远都不会,这辈子都要和你在一起!”
她哽咽着说完这段话,声音里带着独有的倔强,用力抱住他,似乎再也不打算撒手。
卫良忽然感觉鼻子酸酸的。
十六岁那年,他发誓此生都不会哭,因为哭泣代表着悲伤,而他要做一个积极的人,所以要微笑。
只是现在,为何眼泪快流出来了?
他想,这该死的风,一定是把沙子吹进了我的眼睛里。
因为啜泣,殷无涯的身躯轻轻颤抖着,道:“我知晓你担心我,但我有破界仙符,咱们可以离开这里,回到九州,好不好?”
很诱人的提议,卫良会答应么?
当然不。 猩红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