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楼
这间高级会所自从引来了杨彪这个大鹏过来歇脚之后,生意简直今非昔比、好到爆棚。酒楼大门前每天都会停满各式马车,原本的陋巷也被粉饰一新。
不过今天春风楼却是静悄悄的,仿佛往昔的客满为患与它无关。因为今天,天子率百官出城去送别关东诸侯。
袁氏两兄弟三天前因为不满天子斩高干,率领自己的部众不辞而别。而经过一番谈判后,曹操为首的诸侯终于答应了朝廷的条款。
不过每年上交的赋税则从四成降为三成,税卡方面则改为以汉顺帝建康年间为标准。还有认免权方面,则提升到州以及将军级别。
刘协本来就是漫天喊价,所以干脆一口气答应了下来。不过随即,也增加了数条。
比如各州不得承认别有用心之人所立的伪帝伪朝,只可尊奉长安朝廷为正统。不得禁止外地商品进入辖区,以保持商路畅通。不得隐瞒、篡改朝廷下发地方的布告,政令...
只要欢送仪式结束后,春风楼这里立刻便会恢复热闹。对于喜欢清冷娴雅的人来说,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刻。比如,二楼一间精致包厢里的几个人。
他们三人对坐,煎着从家乡带过来的茶叶。清香的茶味飘荡在包厢中,使人望茶而止渴。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岁,头戴一梁近贤冠的中年男子,端起还烫的茶杯子急不可耐地喝了一口。
“嘶~茶是好茶,就是过烫了!”他随即放下茶盏,用手掌扇着嘴唇的位置。
“哈哈!”两个身穿士子长袍的纶巾青年人,见他如此失态忍不住窃笑。中年男子并没有在意,自顾自都用布块把低落到台面上的水迹擦干净。
“江南好茶果然不同!若子方贤弟运个千百石至此,恐怕长安各茶坊都无生意可做了!”中年男子一边轻抿着茶水,一边侃侃而谈。
长安是万里丝绸之路的起点,是天下最大的对外交易市场。茶叶、丝绸以及瓷器,三大龙头产品每年都会从全国各地运往这里中转给来自中亚的西域胡商。
张方平、秦渭等关西土豪,就是靠专营的批发生意为主业。而关中以外的商贾,则只能在关外观望罢了。关中四大关隘都有他们的人,这对他们的商业垄断提供了极大的保障。
中年男子自然是有所知晓,才会如此调侃对坐的一个青年。
“文举公有所不知,长安乃至天下各茶坊之货大多是柴桑陶家所供。我糜家根基在东海,触角远远未能伸过长江天堑。”
这个时代茶叶种植量以及销售量远远不及后世一个零头,不过产业利润却比后世丰厚得多。南陶北甄,相对于河北甄家主营酒楼生意,扬州陶家则是主营茶叶以及蜀地纺织品。
徐州糜家虽然养伙计过万,也不过是像张秦两家一样的地方性富商罢了。在自己不熟悉的行业去跟大神斗,只会是自取其辱。
“哈哈!当今天子对商事之事并无抵触,乃是你等后生晚辈大好时机啊!”中年男子亲自站起来为两个青年倒酒,笑哈哈地打趣道。
“多谢文举公指点,芳此次同元龙兄从徐州不远千里来此,便是...”
说话这个青年正是糜家二公子糜芳,面如冠玉仪表堂堂。一副整齐的牙口,足以证明自小就生活条件好。
“哈哈...”糜芳点到为止,三人随后相视一眼抚掌大笑。糜芳如此,他孔融又何尝不是?他前日已然辞去了北海太守一职,留在长安待命。
作为圣人孔子的后裔,孔融本应恪守百年祖训远离铜臭味的商贾。不过孔融却认为商人未必就要当作另类看待,比如仲尼就未曾嫌弃子贡喜货殖经商。
至于陈家登少,则是任职北海的时候认识的。而糜家老爷子是孔融忘年交,糜芳也算得上是子侄辈了。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孔融当然不亦乐乎。
他随即又想起了什么,用手指了指丞相府的方向。“二位贤侄想法虽好,不过这两天可不怎么太平。”说完,他拿筷子夹起一块方方正正的肉粒放进嘴里。
孔夫子日常行动皆讲究一丝不苟,做任何事情都按先后一步步来。比如行房,绝不会出现如同汉灵帝贪方便让宫女穿开裆裤的事。
就是做菜切的肉,都必须是方方正正的。
陈登和糜芳对视一眼,随即明白了孔融所指之事。是说最近政事堂那边,开始对小天子太过独行专断产生不满了。尤其是袁氏兄弟不辞而别,更是使亲袁派官员立马上跳下窜起来。
他们四处宣扬天子薄待功臣,优待叛将。又动用国库钱粮无数来装备由叛将率领的军队,而关中本土的皇甫军反而粮匮饷乏。甚至尚书六曹全部纠合起来,长篇累牍地贬斥重甲无用。
京中五百石以下官员,有过歌颂逢迎新羽林军的,一日之间全部收到了调任书。御史台中也是争斗得异常激烈,据闻倒向天子的周忠都被软禁了起来。
京兆府方面则以发现奸细为由,仵作衙役纷纷出动。城内没有官员关照的外地人,一天之内便被塞满了临时看管所。
“文举公可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发际线比常人要高的陈登,颇带深意地向对坐的大快朵颐的孔融问道。这次他出来闯荡,就是为了了解天下大势。
“所信者目也,然目犹不足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孔融没有直接回答,而放下筷子吟起孔子当年总结的话语。
这是颜回煮饭不慎落下污物,抓起来吃刚好被孔老湿撞见。以为颜回偷吃而责怪,结果得知真想后的感概。
陈登见他这样回答,也没有再问。而是在心中留下疑问,拭目以待最后结果。
......
“此次归途千里路遥山急,各地黄巾匪贼未尽平,诸位卿家可谓任重而道远...”长安城外十里,刘协现在玉辂前背着事先由陈宫荀攸准备好的说辞。
“为陛下计,为天下社稷计,臣登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曹操、陶谦、刘表以及公孙瓒、张杨五人,不需要打草稿便把一句赤胆忠心的话铿锵有力地说出来。
“嗯,诸卿且去吧!”刘协大手一拂,还不忘远远地向他们的军卒挥挥手。众诸侯大声应诺,深深地瞥了一眼刘协后转过身来。
“曹卿且慢!”就在他们要翻身上马的时候,继续忽然间喊了一声。曹操停住了上马的动作,慢慢扭头看回来。却见刘协向招招手,再独自一人向南边绿草茵茵的灞岸走去。
曹操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也把缰绳扔给曹仁只身走过去。
从南面涌来的滚滚灞水在这里拐了一个弯,转向东流百步才继续向北。刘协就现在灞水折弯处的垂直的高坡上,俯瞰三丈下方深黑的河湾水。直觉告诉他,下面的河床被水冲刷得很深。
不过滔滔灞水所挟的河风并没有跟着拐弯,直接把刘协脚边的茅草吹风不停摆动。刘协被金冠束紧垂下的长发,也被吹得随风飘舞。
“陛下特招臣来,不知有何要事?”身后传来嚓嚓的踏草声,曹操的那腔正调平的中原话音紧随而至。
刘协慢慢转过身来,面带微笑打量着曹操。这位名震千古的魏武帝、军事家政治家文学家,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出现在刘协面前。
方正饱满的脸额,高鼻梁大横须。细长的眼帘下,掩盖着一双像老虎一般雄视百兽的眼睛。略带粗犷的面容晒得黝黑,给人一种精干老练的感觉。
治国之能臣,乱世之枭雄;许劭这句话点评得果然没错。 三国之七雄归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