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一...点火!”
在太液池的另一侧岸边,一个充实了火药的陶罐子摆在大石头上。一名士卒手持火把,无精打采地将覆盖的油布点燃。
“滋...嘙!”火苗上升至罐口,仅仅冒起一丝火花和青烟便没有了动静。士卒方才还疾奔了好几步,得来的又是失败。之所以认定是失败,是因为此物并没能爆发出传言中的威力。
非但威力达不到,这几天来就连试验的陶罐都没换过。差不多夏至,一早一晚还没炸起,当初的坚持现已令其很怀疑。恐怕到最后,才发觉只是一个空穴来风的传言。
“小伙子勿要急于求成,我等如今已有很大进步了!”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半老头子,用刘协的词语宽慰士卒。这个小老头虽然两鬓斑白,但没有胡须的脸仍旧光滑油亮。
“喏!”士卒不敢唐突,立即退到树底下乘凉。
小老头手持一卷新竹简,走近陶罐所在的湖水边。他屈膝跪了下来,一边观察陶罐一边做记录。这些天来每一次试验过后,他都会仔细记录,由此来推演失败原因。
由于他们都没有亲眼见识过这种所谓火药的威力,所以对成功定义非常模糊。参与研究的工匠们,都不相信这些混合粉能产生多大的威力。但他却坚定的认为,刘协的话永远不会有错。
正是因为他的这份执着,将一干工匠士卒所感染。这些天来上百次试验,从无法点燃到冒出火花,再到发出声音。旁人根本不知道这些细微的转变,能产生多大的影响。
不过他们却是坚信,让这些不起眼的药粉化身城破坏力惊人的武器只是时间的问题。未央宫中每天准时送到的饭菜以及材料,都是他们坚持下去的源泉。
用手撕开陶罐壁上粘得牢牢的油布残渣,小老头双眉紧皱。随后伸手掏进罐口,上面一层粉末还在发烫。只是手指往下抠,越往深处越发清凉。
“唉,应该是太实了!”这天来他研究的问题,都是围绕填充的松实度。就像柴薪一样,堆得太密不透风是点不燃的。但太过松散,谁又保证能炸响?
还有一个就是配比的问题,或许是木炭太多的缘故,试验结果总是不理想。
“嘶...”小老头手掌刚一抚在陶罐上,立即感受到尖刺的痛觉。他急忙收回手,两根手指的折纹已经爆裂出血。还没到秋冬呢,手掌就几乎与北地郡(陕西北部)的地貌类同了。
“为何弄伤手了?”
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连忙转过头来仰望。只见一个还穿着龙袍的少年,正微笑地看着自己,使他备感亲切。
“陛下...此乃皮外小事!”他把手收回后背,随即想起了什么又拉回来行礼。
刘协却是一把拉过他的手,轻轻地摊开。沟壑纵横的手掌,散发着浓重的土硝味。“都溢血渗脓了,还小事?”
“额...陛下,奴真乃小事!”小老头眉头轻皱,想收回手掌却被刘协抓得更紧。后面的穆顺见眼前此状嘴角微微抽搐,两个男的...啊不!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半男拉来扯去,总觉得怪怪的。
“勿动!”刘协忽然轻喝一声,把这个嗓子尖细的小老头吓了一惊。只见前者吧小手移到后者的耳鬓处,皱紧双眉轻抚。“左令你才而立出头,此处却如此多白发了!”
“额...奴后脑勺更多!”这人正是左令,此刻鼻子发红泪光闪闪。前些日子他听闻了跟自己来长安那个不肖侄子,竟然通过利用自己的职权便利,和太医监的官员串通。
而当天给伏寿诊断的,就是他因还不上赌债而送进宫的。这事只要鹰眼稍稍一查便悉,左令相信刘协必定知道了。虽然刘协没有责罚,但他依旧惭愧不已。
所以听闻刘协要找人负责研究火药,他立马毛遂自荐。凭借过往的信任,最终刘协同意并调了工匠兵卒五十人给他。
刘协闻言拧转他的脑袋,果然有那么几十根白发。
“唉...左令你到底要朕如何感激你为好?”刘协说着,把手探进自己的交领口,掏出一双手状布。“此乃手袜。”说完,顺手给左令套了上去。
左令在刘协后面一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感动地看着刘协给他带手袜。这种手袜从手指一直套到手腕,将手掌全覆盖了。这种温润细腻的做工,左令敢肯定手袜是出自伏寿之手。
“此必乃贵人为陛下所织,使不得呀...”左令推脱欲拒,但见刘协执意要套又显得难为情。
“有何使不得,你曾救朕于危难,如今又不辞劳苦。朕回头,必定亲登宗正府门,将安定郡主许配予你儿。”
“额...”左令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流泪两行就要下跪。他自幼净身入宫,并没有亲生子女。早年在洛阳郊祀时捡得一孤儿,便收为义子;一直视若己出。
想不到天子竟然将宗女下嫁,这怎么不使他诚惶诚恐?要知道汉代的宗室女子,可要比宋代的值钱百倍不止。只要外加一个封号,就是公主了。
刘协用力扶住不让左令跪下,视线却通过对方的肩膀落在了陶罐上。他放开左令走上前去,蹲在大石边捧起陶罐。仔细观察一番后,轻轻地倾侧陶罐把里面的药粉倒在石头上。
幸好湖面平静无风,使得刘协可以用木棍反复查看。左令连忙擦干眼泪,蹲在石头另一侧作挡风。他瞥了一眼穆顺,示意他将身后一批金吾卫和宦官赶回院墙以外去等候。
“可曾成功起爆过?”
“不曾,方才也仅仅是冒一下火花,随后便如陛下所见现状。”左令心中愧歉,面红耳赤讪讪地说道。
“嗯,乃是土硝纯度不足!”
“哦?”左令闻言颇感惊讶,他从未在原料的方向思考过。只见刘协用细小的木棍,翻了翻几粒琥珀色的硝土里出来。左令凭借过往对刘协的了解,知道这个小天子又会有一番高论出来了。
不过刘协并没有立即解说给他听,而起挑出两堆颜色不同的硝。并让左令来观察,两队有何不同之处。
“额,土硝乃是取自城西的猪圈旁。几乎在于一处,奴愚钝,初色泽外实在不知有何不同。”左令反复挑翻,愣是看不出这跟纯度有什么关系。
“原土硝并非全可用,须去糙存精。如挖矿冶铁,亦须挑选一番。”对于国内的铁矿品位,刘协心中还是有个数的。在氧气顶吹转炉这种高科技冶铁法未出来前,都是得经过选矿这个繁琐的过程。
“确实!”左令认真听完,点了点头;随即又向刘协投以求教的眼神。
刘协心中苦笑,这种事还是引导为好。授人以渔不如教人养猪,这是他的座右铭。反正现在李儒并不知道虚实,以理智著称的他绝不可能疯狂地跑来攻城。
“当从土硝生成之源头觅原因,何故大部分为硝土,小部分是硝晶?”只有多观察多留意,便能得到更多的启发。刘协这是为了避免他们走太多冤枉路,特意给个方向。
“源头入手...?”
“正是!江河之大,溯其源不过一眼清泉,问题亦然。只要将每一项细节研究透彻,便已事半功倍!”
硝晶本来就小,挑拣的话成本只会更大。同样的物品同样的质量,在十贯和百贯之间,刘协绝不会付出百贯的代价。
左令快速拿起了竹简,将刘协的话语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刘协干笑了一声,看左令的样子原来更适合做研究。不需要考虑太多勾心斗角,也不再需要刻意奉承。未来热武器部门将直接隶属自己,只要自己权威在,也没有谁敢难为他。
“不过如此,恐怕短时间内难又进展...”左令思考了一阵,颇感担忧地说道。
刘协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语重心长地解释道。
“左令,其实我等并不须急。叛军自从未徐荣所败后,便彻底失去东山再起之机...”刘协侃侃而谈,从俘虏们被分组到渭南屯田无动乱。再到残军由野心不坚的李儒统领,即使大开城门也难有作为去逐一分析。
一番话下来,让左令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鹰眼的蜕变。
“你只需记住一句话:敌无我有,敌有我优!”即使是铁杆心腹左令,刘协也不敢直接说热武器将统治未来战场的话。领先时代半步是天才,领先时代一步就是疯子。
平静如镜的太液池,三座岛山如海螺,柱状如华表一般高耸的渐台。主仆二人像老朋友似的坐在大石上,新月泛起话不歇... 三国之七雄归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