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岩洞。
“你……”
看到玲珑仙子执拗倔强的目光,血池之人气极,怒道:“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还想给他殉情?你别忘记,你身负血海深仇,莫非,你为了他,连仇恨都放下了?”
顿了顿,她又道:“你是齐国公主,你要牢记你的身份,你不仅仅是为你自己而活,想想你死去的兄弟姐妹,那些被赵国残杀的无辜百姓!你现在竟然要为一个男人而放弃?”
“娘!”
玲珑仙子抬头,她泪水盈眶,改换称呼,让血池之人神情一滞,多少年,她没有听到她叫过一声“娘”,她眼睛湿润,怒容渐消。
玲珑仙子道:“他是陈国太子之子,女儿跟他成亲,也对复仇大业有利,求娘出手!”
“唉!”
知女莫若母,血池之人不禁叹息,黛眉蹙起,道:“他若真是陈国太子之子,你就是他表姑,你明知道这点,还跟他成亲?”
“娘不也嫁给自己的表哥?”玲珑仙子反驳,道:“高门大户里,多的是近亲成婚,宫闱内更是不堪,已亡魏国皇后先嫁兄再嫁弟最后嫁给自己儿子,那又算什么?”
“你……”
血池之人气结,苦口婆心,道:“所以她就是一个例子,天底下的男人,都是骗子,只会始乱终弃。”
“女儿知道,所以才越发珍惜!”玲珑仙子道。
“你真是要把娘气死,把他挨近一点!”
玲珑仙子顿喜,抱起昏迷的石头,走到血池旁,血气沸腾,四围燥热,烘得她额头冒汗。
血池之人似乎无法移动,她端视片刻,道:“你若晚来几步,神仙也难救他!观其脉象,乱中自有一股微弱生机,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又如雷击之木,看似枯死,实则内蕴生机,有破而后立的可能。”
瞥一眼激动兴奋的玲珑仙子,她冷道:“只是……”
“只是什么?”玲珑仙子连问。
“只是他筋脉尽碎,救活也是个废人,根本没必要救!”她平淡道。
玲珑仙子哀伤,期盼道:“娘的医术天下第一,定有办法的!”
“有倒是有,只是条件苛刻,需天助、人助、自助,缺一不可。”
玲珑仙子怔住,旋即意识到什么,面色微变,道:“娘想让他……”
“嗯,筋脉尽碎,身体残废,想要治愈,唯有重塑身躯,唯有魔池才能帮他。你带他来这儿,打的不就是魔池的主意?”她没好气的瞪一眼玲珑仙子。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胳膊肘都是往外拐的。”
“娘!”玲珑仙子羞恼。
血池之人正色,道:“娘可以帮你救他,不过,你需要答应娘一件事儿!”
“只要娘能救他,十件都可以!”玲珑仙子道。
“不需要十件,只要一件!”
血池之人郑重道:“你该知道,重塑身体之后,会失去一部分记忆,也就是说,娘就算救活他,他很可能记不得你是谁。”
玲珑仙子脸色煞白,她微微点头。
“所以,娘要你在十年之内,不得主动与他相认、见面。他若真的爱你,一定会找回记忆!否则,娘就算拼着命不要,也会将他杀掉,再让你将我杀死,替他复仇后走上绝情之道!”
“情”字善变,十年时间,说不定玲珑仙子就会将他忘掉,痴情、绝情,一念之间!
作为过来人,玲珑仙子的娘显然清楚这点,不给玲珑仙子与石头相认的机会,失去记忆的石头,还能一如既往的爱她吗?
谁也不清楚!
玲珑仙子凄楚一笑,看了眼气息渐弱的石头,闭上眼睛,微微点头,两滴泪水滑落,滴进石头的嘴里。
“娘要你发蚀心誓,以心劫发誓!”
对先天层次的武者而言,心劫无疑是恐怖的存在,以心劫为誓,谁也不敢违背。
等玲珑仙子举手发誓完,血池之人才松一口气,道:“你将烈火焚身丹给他吞下,若无丹药庇护,他一进魔池,就会化为脓血,成为血池的一部分。”
魔池是魔宫创始人摩云老祖发现的,后将此地封闭,玲珑仙子之父乃第十四代魔宫宫主,偶然得知,为救其母,曾强闯禁地。
魔池中蕴含先天灵液,生死人肉白骨,唯有先天高手才能沐浴。
血浪翻起,一颗血红色的丹药在血水之中沉浮,抵达岸边,玲珑仙子取出丹药,犹豫之后,目光坚定,将鸽子蛋大小的丹丸喂进石头口中。
烈火焚身丹,闻其名知其意,入口即化,红色的液体流下喉咙,昏迷的石头痛哼一声,只觉像是吞下一团火焰,那团火焰从咽喉一直落尽腹中,瞬间炸开,烈火中窜出无数道火龙,散入四肢百骸,如同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刺,痛不欲生,他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他想大喊,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强烈的痛苦令他意识逐渐模糊……
石头冰冷的身体渐渐暖和,脸色由青紫转为淡白,淡白又变得白里透红,周身毛孔渗出细密的汗珠。
见此,玲珑仙子内劲如刀,将石头破布衣服割成碎片,落入魔池中的,倏忽燃成灰烬,她自己也褪下衣物,现出光洁如玉的娇躯,然后将石头抱起,迈进魔池之中。
嗤嗤!
浓稠如水银的暗色血池腾起火焰,却被玲珑仙子体外的罡气隔绝,步入丈许,她将石头放下,并以内劲护持,血水涌来,渐渐将其淹没。
“啊……”
石头无意识的惨叫,他的皮肤瞬间通红,如欲滴血,浑身汗出如浆,口鼻溢出鲜血。
见玲珑仙子一脸紧张,血池之人道:“你去旁边调息,娘会帮你照看他。”
“女儿不累……”玲珑仙子用内劲帮石头挡住大量血水,留一部分让他适应。
“重塑身躯没那么简单,还需要各种药材,种种手段,你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帮他。”
考虑之后,玲珑仙子将石头放下,到一旁盘坐,任由腥气的血水淹过玉颈,闭目调息。
血池之人瞥一眼无意识痛叫的石头,目光杀机浮现,又感觉到玲珑仙子的目光,隐去杀意,内劲催动血浪托住石头,不让他沉入血水之中,心里却谋划如何解决石头和玲珑仙子的问题。
在她心中,石头可配不上自家女儿,陈国那家子花心的很,自家姐姐当年还不是被陈国皇帝骗得死去活来,生下太子后,却被皇帝冷落,以至于忧郁成疾,国破之日,自尽于皇宫内。
玲珑仙子只是一时冲动,被他骗到,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十年时间,足够看清一个人。
而且,两人的身份关系也让她十分介怀,宫闱虽乱,却是诸侯争霸,礼崩乐坏,昏君、乱臣所为。
玲珑仙子乃陈国太子表妹,太阿剑圣后第一位宗师,将会名震天下,竟与表侄成亲,说出去,岂不是会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女儿不顾这些,做娘的岂能不顾,流言蜚语最杀人,世间多少鸳鸯聚又散?
不提山洞母女,却说秣陵镇上,此时家家闭户,人人自危,只因大军压来,朝廷捉拿钦犯,江湖里掀风作浪的邪魔外道,尽数被抓,莫大先生亲自出手,擒拿数位想暗中摸鱼之辈。
闻风而来的江湖侠客顿作鸟兽散,各回各窝,赵国朝廷信奉“侠以武乱禁”,开国之初就与各派不合,此时出手对付六大派,真是陨石撞山,火花四溅,闲杂人等卷进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国朝廷“驱虎吞狼”的计策只完成一半,不仅走了玲珑仙子,各派都有高手逃脱,却也战果斐然。
天定十五年,冬,雪,大雪!
秣陵镇并非什么重镇,但最近,秣陵成为江湖豪客、武林侠士的谈论中心。
“六大门派联合江湖大侠围剿魔宫妖女,损失惨重……”
“刀圣与魔宫宫主绝世一战,青山尽毁,生机全无!”
“秣陵之战,内有隐秘,六大派被朝廷围剿!”
“太阿神剑现世,与龙城剑相争后不知所踪!”
等等诸如此类的话题,总是客栈、酒楼内,贩夫走卒、江湖人士喜爱谈论的,但无论什么话题,都绕不开一个人,玲珑仙子。
谣传她一人击败凌如玉、斩杀鬼道子、吊死鬼,伤各大派强者,尽灭其弟子,神乎其神。
谣传江湖门派与赵国庙堂不和,双方嫌隙渐生,各地冲突频繁,南方蜀、楚两国出现兵力调动,似有联盟出兵的打算,幕后是各大门派的暗中挑拨。
六大门派经此一役,损失惨重,不得不收回爪子,舔舐伤口。
后有好事者做出统计。
此役,天剑派死三十五人,活两人,宫会长老被人从冰雪里挖出来,双腿截肢,还有一人是留秣陵的外门弟子。
烂陀寺死十七人,活六人,慧仁方丈断一臂,重伤,并宣布将方丈之位交由师兄慧海,自己入思过崖面壁,再不下山。
百花谷芙蓉仙姑孤身一人回江南。
魔宫右护法双臂尽失,损二旗主,死二十四人。
青玄道损失最轻,钱间受伤,死十二人,活七人。
飞仙门妙音圣使逃出秣陵后,被莫大先生截杀,身死,弟子尽覆,血本无归。
江湖消息扩散得快,但两千里外的消息,终究来得慢,玲珑仙子回山硬闯禁地,已在魔宫引起轩然大波!##### 通仙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