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庄，赌坊内。
庄家打开赌具，顿时有人惊喜大笑：“哈哈哈，四五六，大！”
“唉，该死的，又是大！”
有人惊喜有人愁，有人赢，就有人输，输钱的捶胸顿足。
输得大的，浑身是汗，不禁脱掉衣服，嘴里嚷着：“不下注的让开点，看什么看，害的老子点背！”
守门的大汉怒气冲冲，将人群里的矮小汉子抓出来，恼道：“侯老六，你不是说保管赢的？老子下个月的工钱都给你输了，看老子不打死你！”
“哎，三爷饶命，这不是点背，点背吗？再给我十两，只要十两，我保管连本带利的还你！”瘦小汉子抱头道。
朱九冷冷一笑，走上前道：“三爷别听他的，侯小六点一背，老婆闺女一起输，现在还在对面青楼接客呢，他老婆人老珠黄，没什么人要，他闺女倒是水灵水灵的，可惜，有这种畜生一样的爹，一辈子就这么没了！”
侯小六像是被戳到痛处，尖叫起来：“朱九，老子关你屁事，那是老子的老婆、闺女，老子输了，还会赢回来，三爷，再给我十两，只要十两，我一定扳本！”
侯小六通红着眼睛，露出哀求之色。
朱八叹道：“侯小六输红眼了！人一旦输红眼，那就什么也不管了，比混蛋还混蛋，别说老婆闺女，祖宗十八代都能输，连命也可以输，输个底朝天，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没有赌过的人，是很难理解那种输红眼的感觉，可是作为赌徒，朱八、朱九怎么会不知道呢？
“哟，是八爷、九爷，怎么，又找到肥鱼了？”赌桌旁的赌客看见二人，又看到陈无邪，皆是会意一笑。
那抓着侯小六的魁梧汉子一把松开他，本就瘦小的侯小六摔在地上，魁梧汉子踢了他一脚，冷道：“别说十两，一两都没有，要不是看在你闺女的份上，老子会借你钱？”
侯小六蜷缩在地上，其他人纷纷哈哈大笑，便又重新开局。
魁梧汉子不理会侯小六的痛叫，转头笑道：“八爷、九爷，来了，这位公子倒是生面孔？”
“陈！”陈无邪只报个姓。
他听朱八、朱九在路上说过，进赌坊没必要报全名，门子一听，就知道你是雏儿，会狠狠宰你。
“原来是陈爷！”
魁梧汉子的视线落在陈无邪的腰间，尽管青布裹着，但他还是看出那是一柄刀。
年轻、佩刀，气质不俗，要么是装模作样的世家公子，要么是名门大派的少侠，都是赌坊需要慎重对待的人物。
赌坊很欢迎江湖侠客，因为他们出手大方，他们来钱的本事，不是市井百姓能想象的。
赌坊也不欢迎江湖侠客，因为总有些“侠客”仗着本事大，会在赌坊内闹事。
至于世家公子，许多赌坊都不欢迎来历不明的世家公子，因为他们背后往往是一个势力，有可能是赌坊背后的势力不能招惹的。
魁梧大汉作为门子，就是要察言观色，分辨出哪些是可以宰的肥羊，哪些是不能动的猛虎。
朱八、朱九是赌坊的老客，当然清楚里面的规矩，朝他微微摇头。
摇头，那就是不能动！
魁梧汉子笑着道：“陈爷、八爷、九爷，雅间请！”
朱八、朱九连摆手，笑道：“在陈爷面前，我们哪儿敢称爷呢？陈爷请！”
陈无邪觉得有趣，道：“这里的人似乎都喜欢当大爷。”
“那是，赌坊里，有钱就是大爷，别人叫你大爷，那就是说你有钱，沾着这个爷字，早晚会发财。别说赌坊里，只要有钱，到哪儿不是大爷？”
朱八、朱九熟门熟路，领陈无邪穿过大堂，外面嘈杂，分出八九张桌子，有的比大小，有的玩牙牌，有的玩板凳，花样很多，但比大小的地方，围着的人最多，叫声也最热闹。
外面秋雨纷纷，里面却温暖、欢乐，银子落桌声，骰子晃动声，得意声，失意声，大笑声，哀嚎声，各色声音汇集在一起，在赌徒耳边，这真的是世间最美妙的音乐。
像陈无邪这样“不能动”的客人，赌坊有另外的地方供他们享受，而那里才是赌坊真正赚大钱的地方，那里开一局的赌注，怕是要比外面赌一天的流水还要多。
雅间的门口，守着目不斜视的两个大汉，他们骨节粗大，腰间挂刀，眉宇间凶神恶煞，寻常人根本不敢招惹，就是朱八、朱九看见他们，都要恭敬行礼。
这两位可不比外面那个门子，是实打实的江湖好汉，一个打十个不在话下。
四只眼睛上下打量陈无邪，试探不出陈无邪的高低后，两人才拘谨起来，恭敬道：“陈爷，里面请！”
朱八、朱九见此，皆是松一口气，连这两位都对陈无邪如此恭敬，那陈无邪的高手身份就不用再怀疑。
陈无邪刚要进去，衣角却被人拉住。
“侯小六，你要死啊！”
不等陈无邪回头，朱八、朱九已经将抓他衣角的人打翻在地上，却是输红眼的侯小六。
侯小六抱着头，不声不吭。
“好了！”
陈无邪喝止朱八、朱九，两人悻悻住手，一边道：“我们是替那对可怜的母女打的，像你这种人，就该被打死！”
侯小六翻过来，趴在地上，磕头道：“陈爷，您大人大量，借小人十两银子，等小的扳本，还你一百两！”
“侯小六，老子不是让你滚吗？”看门的魁梧汉子气冲冲跑进来，一把抓起瘦小的侯小六，就跟抓只小鸡崽儿。
“陈爷，十两，我只要十两！”侯小六不住挣扎，嗓音嘶哑。
“嘿，陈爷什么人物，岂是你能乱叫的！”看门的魁梧汉子抓着他就要离开。
“等等！”陈无邪道。
“陈爷？”魁梧汉子转过来，低眉顺眼，道：“侯小六是输红眼，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他一次！”
“哦？你跟他什么关系？”陈无邪道。
魁梧汉子叹道：“小人跟他并无关系，只是看多了像他这样的赌鬼，觉得可怜吧！”
陈无邪看向朱八、朱九，指着侯小六，道：“他以前能赢钱？”
“这个……”
朱八、朱九相视一眼，道：“能倒是能，只是输起来也快，赢得最多的时候，赢了一个大宅子，出入侍女奴仆跟随，好不气派，可惜好景不长，赢得越多，赌得越大，现在他不但连大宅子都输了，连老婆闺女都输给朱老爷，在青楼替他还债！”
陈无邪点点头，看向一脸希冀之色的侯小六，道：“你赢钱想做什么？”
侯小六眼中露出痛苦之色，低头沙哑道：“赎人！”
朱八、朱九摇头，道：“陈爷别听他的，我们都借给他银子过，他赢了钱，就想赢更多，我们劝他收手，拿钱去赎人，可是他不干，结果赢来的，第二天又全输出去。”
侯小六猛地抬头，眼睛里充血，道：“这次我一定赎人，再给我十两，给我十两就能扳本！”
“他每次都这么说！”魁梧汉子叹道。
“这次是真的！”侯小六连忙道。
“你要是骗我呢？”陈无邪道。
侯小六一愣，旋即喜道：“我要是骗陈爷，就把手剁了！”
“我要你的手做什么？”
陈无邪冷冷看着他，道：“你要是骗我，你这条命就别要了！”
侯小六被陈无邪那逼人的目光骇得低头，咬牙道：“好！”
朱八、朱九在旁，无奈摇头，侯小六这次怕是死定了，像陈无邪这样的江湖中人，最不在乎人命。
“你在这里输了多少钱？”陈无邪问。
“三万六千四百二十五两七钱！”侯小六脱口而出。
“哦？你记得这么清楚？”
朱八在旁道：“侯小六没别的本事，就是对钱敏感，他看过的数字，过目不忘，没赌之前，是帮朱老爷家管账的，大大小小的账本，他不用术算，看一遍就知道结果！”
侯小六尴尬点头。
“这么多钱，借你十两，你能扳本？”陈无邪道。
侯小六咬牙道：“不用那么多，我只要赢两千一百两就够，两千两赎人，一百两还陈爷！”
“里面的花样你可玩过？”陈无邪指了指雅间。
侯小六点点头，他曾经也是里面的常客。
“很好，一起进去看看，想要扳本，里面更容易吧？”陈无邪笑道。
侯小六一怔，旋即大喜，点头哈腰：“是，陈爷！”
朱八、朱九撇撇嘴，却没有多言，魁梧汉子则摇摇头，想不通陈无邪为何帮侯小六。
陈无邪转身时，两个守门的大汉拦住他，为难道：“陈爷，里面有里面的规矩，闲人太多，就不是雅间了！”
陈无邪拿出三张一千两的金钱门银票，两个大汉立即让开，客气道：“几位，里面请！”
金钱门的银票，在天下四方，都是通用的，而在赌坊，有钱就是大爷，谁敢为难大爷，就是跟钱过不去。
陈无邪收起银票，这是东阳山庄给他的“破案费”，亦是封口费，足足五千两。
当然，对东阳山庄而言，五千两银子，就像毛毛雨，不值一提，但在这样的赌坊里，那是真正的大爷！##### 通仙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