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震荡,啸声清奇,滚滚而来,好似雷音,却不霸道,有一股如圣人朗诵,诸生附和的浩然之意。
未曾见得此人,石头脑海里就浮现一个白衣冠带,手持诗书,风度翩翩的书生形象,不禁心生好感。
被制住的林如烟则喜极而泣,不由开口:“爹……”
“不好,少主快走!”
林如烟话音才落,吊死鬼脸色突变,一把抓起啃鸡腿的石头,爆射出山洞,旋即,就听震荡山林的啸声汇聚在一起,带着浓浓的惊喜和溺爱:“烟儿!”
吊死鬼才冲出山洞,一个青衫影子就从山下飘飞而来,一步十余丈,石头眼一花,青衫影子就来到四五十丈外,瞧见吊死鬼和石头,勃然大怒:“吊死鬼……”
“酸书生莫追啦,你女儿已是吊死鬼主母,与我家少主圆房,说来我们还是亲戚哩,等我家少主神功大成,再上浩然镖局提亲……”
吊死鬼身形鬼魅,眨眼便消失在山林之中,余音不散,气得青衫男子一掌震碎身旁千斤巨石,怒吼:“吊死鬼,我与你誓不两立!”
“爹……”
山洞传出哭泣声,断绝青衫男子追击的念头,进石洞内,瞬息来到林如烟身旁,见女儿梨花带雨,心头大痛,探手在林如烟肩头一按,旋即左手在她后背连拍数掌,或轻或重,或柔或刚,等林如烟肩部透出缕缕黑气,才长出一口气。
“爹!”
林如烟脱困,扑进青衫男子怀里,他连声安慰,等林如烟情绪稳定,才推开她,着急的问:“烟儿,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林如烟一怔,想起昨晚的窘事,面颊绯红,低下头,点了点,又摇了摇。
这是什么意思?
“唉呀,女儿啊,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不会真的……”林浩然急得跺脚挥袖,眉头都快皱成“川”字。
林如烟素手捏弄衣角,吐字如蚊,讷讷道:“虽不是,亦不远,女儿,女儿没脸见人了!”
“使不得,使不得。”林浩然急忙拦住欲寻短见的林如烟,给她哭一阵,安慰一阵,断断续续才听明白一些事情,知道女儿被人占光便宜,黄脸都变成白脸,气得胡须抖动,道:“烟儿,爹追遍天涯海角,一定会将那臭小子抓回来,交由你来处置。”
林浩然出身书香门第,家道中落,不得已才办起浩然镖局挣钱,骨子里却还是地地道道的读书人,尊崇的是三纲五常,最重礼义仁节,家教严苛,若非林如烟染怪病,习武可强身健体,他根本不会让林如烟习武。
在他眼里,男女未成婚前牵手都是伤风败俗,自家女儿竟然……
林浩然痛心疾首,只恨自己来得太慢,竟让女儿遭此毒手,又不敢太过责骂林如烟,担心她真的自尽,宽慰几声,大袖卷住林如烟,往山下掠去。
山风呼啸,四周景色往后倒去,等不见林浩然追来,吊死鬼才落在地上,喘息几口。
“你不是不怕林浩然吗?为什么要逃?”石头问。
吊死鬼咧嘴,露出口黄牙,牙缝还塞着肉丝,一边品咂,一边说:“少主不知,您那岳父保守古板,是个倔脾气,要是被他缠上,能把你从天南追到地北,修行的又是一口浩然气,内力绵长持久,不吃不喝能追十天十夜。咱们若不趁他女儿在场,拔腿就跑,便是跑到草原海外,也会被他寻到。”
“他不是我岳父,我跟林姐姐什么事也没有,你别瞎说。”石头板起脸,消息传出去,说不定玲珑姐姐会生气呢。
“好好好,少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走吧。”吊死鬼站起来。
“去哪儿?”石头问。
“江南!”
石头皱眉,然后说:“我不去!”
“为何?”吊死鬼疑惑。
石头眼珠一转,道:“我要看热闹,你不是说下面有各门各派的高手,我想见识天下高手。”
“少主,见识天下高手,以后机会多得是,少主现在趟这滩浑水,不合适。去不去江南,可由不得少主。”吊死鬼言下之意很明显,石头太弱,怎么掺和各大门派的事儿?
话音落下,吊死鬼手爪探出,石头往后一退,手掌落下自个儿脑门,喝道:“你不答应,我就自杀给你看。”
吊死鬼手爪在半空停住,黑脸变得更黑,七窍生烟,心道,先把你制住,再带去江南,又欲出手。
石头喝道:“你拦得住我一时,拦得住我一世?”
吊死鬼手爪又停住,黑脸变换表情,半晌,他颓然收手,道:“好好好,看热闹,不过,看热闹的时候,少主得听我的。”
“行!”石头笑眯眯的点头,先留下来再说。
“想看热闹,咱们这身行头可不行,还需改头换面,再混进去,还好昨晚在镇上弄到几件衣服。”
两件贴身的棉衣,黑绒裤,外套一件云底金纹长袍,脚上一双兽皮鞋,暖和是暖和,却让石头很不舒服,要么是长袍绊脚,要么是鞋子绒毛痒痒,宽袖子甩来甩去,太过累赘,实在不如窄袖。
石头抱怨,奈何吊死鬼坚持,以“看热闹就得听他的”为由,迫使石头接受不舒服的衣服,然后又将一张薄皮透气的精致人皮面具贴在脸上,等瞧见寒冰里面的人影,石头都不由惊呆,那是我?
剑眉星目,眉心一点朱红,皮肤细嫩,比女人还白,头发散在肩后,两鬓垂下,再配一把折扇,活脱脱的说书先生讲的玉面小郎君,也就是小白脸啊。
“少主,如何?这张脸可是属下得意之作。”吊死鬼换完装扮,变成一个年过半百的驼背老头,鬓发皆白,连口音都变成江南那边的,若非那句“少主”,石头根本认不出他。
石头吃惊后,摸过脸蛋,滑嫩滑嫩的,任谁都看不出竟是面具,好奇的问:“这个用什么做的?”
“桀桀,人皮面具,当然是用人的脸皮炮制而成,每一道工序都不容有失,否则一张好好的人皮,就全费了。为制作它,属下耗时三年,劳工费力啊。”
吊死鬼洋洋得意,听得石头一阵反胃,想到脸上盖一张死人皮,浑身不自在。
不过,为能帮到玲珑姐姐,不自在也忍了。
石头跟随吊死鬼悄然来到山下。
山神庙附近的雪地上,盖起插满旌旗的大营,帐篷顶顶,四方竖起栅栏,栅栏之间用三角木架支起火盆,在风雪中熊熊燃烧。
“当今武林,有六大门派,大赵独占其三。燕南太阿山天剑派,剑道独步天下,曾为天下众派之首。太阿剑圣登仙阙后,天剑派一代不如一代,没落矣。”
“站住,来者何人?”
神庙入口方向,石头和吊死鬼被持剑的鹿皮帽弟子拦下,吊死鬼装扮的驼背老头往前递上一份书信,道:“我与贵派宫长老有旧,请代为转达。”
“你等着!”
持剑弟子颇为傲气,转身进去,不一会儿,一个青发白衫的中年剑客走出来,瞧见吊死鬼扮作的老头,哈哈大笑:“怪叟,多年不见,今日怎地来寻我?”
石头见剑客似与老头有旧,暗暗惊奇。
两人寒暄几句,剑客出来时就见后边的俊美少年,轻咳一声,笑道:“怪叟,这位是……”
吊死鬼好似才将石头想起,哈哈一笑,道:“宫长老,这位便是我当年提及的少主。少主,这位乃是天剑派门主师弟,威震武林的一字剑宫会,宫长老。”
石头照吊死鬼教的作揖,道:“宫叔叔好,早就闻听宫叔叔大名,今日一见,果真英武不俗。”
“哎,不敢当不敢当,贤侄才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将来定有出息。”宫会嘴上说“不敢当”,脸上却一副受之无愧,和石头亲切起来。
果然如吊死鬼所说,宫会乃道貌岸然之辈,求虚名尔。
互相吹嘘几句,宫会让开一步,将两人请进大营。
大营参差有序,错落有致,隐隐按某种阵法布置,每隔五步,有一持刀、持剑之人守护,各门各派,又在不同方位驻扎、休息。
吊死鬼朝石头使个眼色,石头会意,指着不远处的帐篷,道:“宫叔叔,此是何派?”
“哦?陈公子不认识?”宫会捋着胡子。
“唉,宫叔叔不知我自幼流落在外,还是老仆将我找到,对武林之事半点不知,错过习武之龄。听闻大青山有山宝,来此撞撞气运,也好不让江湖人笑话。”说完,石头还努力装出一副伤心之色,就差把唾沫抹在眼睛上啦。
“哎,陈公子不用妄自菲薄,古今老来习武,一朝顿悟,突飞猛进不在少数,习武何曾有年龄之说?皆是世人愚昧,不知其中真意,曲解武道罢了。”
宫会宽慰石头,一指旁边老仆,道:“有怪叟兄指点,公子定能成为天下高手之一。”
“多谢宫叔叔,我定会努力。”石头感激地说。
宫会哈哈一笑,道:“也罢,我就带你们见识下武林同道,难得的盛会啊。”
宫会便带两人在营地转悠起来,每路过一个帐篷,宫会都会指出何门何派,出名人物是谁,对江湖事物,熟稔的很。##### 通仙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