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光着脚丫,坐在石头上,拨弄着水花,将水面搅得噼啪响,就如她的心,烦躁而不安。
蜀、楚两国,素有联姻的习惯,蜀王刘秀,亦是雄才大略的明君,楚国公主与蜀王的联姻,将有力保障两国的和平,维持对赵的夹击之势。
她还有什么犹豫的呢?
也许她自己也不清楚!
不知为何,她想起自己的父亲,想到自己的母亲,外人都说是她杀死了他。
从通仙山回来后,她变得好陌生好陌生,她开始讨厌她,憎恶她的一切!
人为什么要变呢?
她望着深幽的水潭,心里想到某个快要模糊的身影,她有点小委屈,为什么求亲的人不是他呢?
难道她对他而言,就只是个过客?
“潭水啊潭水,你告诉我,他是不是一个混蛋?”她自语着,骂着那个粗鲁野蛮的闯进她心里的男人,他明明留下了痕迹,为何要无情的离开?
她望着潭水,那荡开的涟漪,一圈圈的,渐渐缩小。
她站起身,跳了下去。
往下,往下,一直往下……
她就像鱼儿,下沉着,回味着那一天,她渐渐窒息,眼泪在流淌,混入水里,碎在心里。
湖水永远不懂少女的心,更不懂她的痴情,将她无情的淹没。
她在坠落,向着黑暗坠落,死亡,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黑暗中,她看见光明。
谁在那儿?
她奔跑着,渐渐看清了。
是他?
是他!
她睁开眼睛,然后闭上,再睁开……
是他?
是他!
她开始锤啊打啊,然后软在他的怀抱里,沉迷在那温暖里。
水面破开,陈无邪拖着昏迷的芈鸾上岸,他很早就来了,只是没有露面。
少女的爱慕,终究会随着时间而流失,那种感情,平淡而脆弱。
也许芈鸾嫁给刘秀,是一个不错的安排!
但他没有想到,少女的心思,永远是无法理解的,那种固执和倔强,如飞蛾扑火,让人敬畏。
醒来的芈鸾,紧张的起身,她躺在床上,在自己的屋子里,难道一切都是梦?
翻书声?
她跳下床,来到屋外,那个身影,从模糊到清晰。
“醒了?把姜汤喝了,小心染上风寒!”陈无邪放下书,指着桌上的姜汤。
芈鸾望着他,眼泪哗哗直流,扑到他怀里,委屈的大哭。
“大坏人,大混蛋……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救我?”
“好了好了,我是坏人,我是混蛋,你再哭,我可要走了!”
芈鸾眼泪汪汪,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道:“带我走!”
“好!”
陈无邪揉揉她的秀发,许久不见,她还是没变,一如当初。
芈鸾迫不及待的要离开这个囚禁她的牢笼,她紧紧挽住他的手臂,生怕丢失了,就像那晚失去父亲一样。
“要坐船吗?我可以免费送你们一程!”
万坤戴着斗笠,撑着竹篙,来到岸边。
“坤爷爷!”
“我还以为你是来拦路的!”陈无邪笑道。
“我为楚王效力!”万坤撑起竹篙。
“楚后已经答应蜀王的求亲,两位要想离开楚国,没那么容易!”
“她怎么能不经过我同意就……”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家伙儿也一样,不过比起刘秀、李师佛,他还算可爱。”万坤道。
可爱?
陈无邪耸肩,觉得这个词有点儿刺耳。
“我和红楼一位故人有点儿交情,红楼那次刺杀楚王的杀手,是蜀国在幕后指使,红楼楼主会出手,也是被李师佛胁迫!”万坤淡淡道。
芈鸾吃惊,旋即握着拳头。
小船儿晃晃悠悠,在水雾中划过,荡起涟漪。
屈玉清来得很快,楚国已经被她掌控,到处都是她的眼线,还没有离开瑶池,她就已经带人堵在路上。
屈玉清、百兵子、李师佛,三位先天,足以横扫一支船队。
“母后?”
看着屈玉清和杀父仇人站在一起,芈鸾莫名愤怒,她指着李师佛,喊道:“他就是杀死父王的幕后凶手!”
屈玉清秀眉扬起,望向万坤,然后才看向芈鸾,道:“鸾儿,不要乱说,万坤才是凶手,他在挑拨离间!”
“坤爷爷是不会骗我的,他明明就是凶手,你为什么要护着他?”芈鸾怒喊。
她的喊声,让战舰上的士卒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住嘴,连母后的话也不听了?”屈玉清皱眉,冷喝道。
“不,你不是母后,你是凶手!凶手!”
陈无邪将她扶住,喊完这句话,她已摇晃得站不住,几乎昏倒。
“哼,秦王,你不在秦国呆着,跑来江南挟持楚国公主,妖言惑众,该当何罪?”屈玉清望向陈无邪,冷眸怒视。
“哈哈哈,楚后,挟持公主,妖言惑众?这顶帽子扣得太大了吧?”陈无邪大笑。
“至于说本王为何来楚国,当然是来向楚后求亲,接公主归秦的,楚后别忘记曾经的允诺!”
“允诺?”
“什么允诺?”屈玉清冷道。
“唉,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曾说过,要娶你女儿,等本王统一西原,现在本王一统西原,你怎么赖账呢?”
李师佛皱眉,看向屈玉清。
屈玉清甩袖,哼道:“本宫何时说过?”
“行,那就当你没说过,那现在本王向楚国提亲,愿与楚国联姻,楚后答不答应?”陈无邪眯起眼睛,喊道。
“好!”
楚后点头,淡淡道:“楚国公主,除芈鸾外,则一而嫁!”
“不,我还没有答应嫁给蜀王!”芈鸾怒道。
楚后挥袖,冷道:“此事已定,不容更改,李丞相将会送你归蜀,即日启程!”
陈无邪拦住激愤的芈鸾,笑道:“楚后嫁嫡公主于蜀,却不愿嫁于秦,如此说来,是秦王比不上蜀王,秦国比不上蜀国,楚后是看不起秦王,看不起秦国啊!”
楚后皱眉,陈无邪将此事上升到国与国的层面,那就不是个人得失,而是国家面子。
她冷道:“本宫并没有辱秦之意,楚国公主十余位,任秦挑选,但芈鸾不行,她已经被本宫许配给蜀王,盟约生效,芈鸾改嫁,楚国岂不是背叛盟约,还望秦王理解!”
“不理解,今天楚后不让路,长城也许就要多出几条路,灵族主母没少派手下游说本王,愿与本王共治天下!楚后、李先生、百兵先生,想不想试试?”陈无邪笑道。
“你……”
屈玉清气得说不出话,她冷冷盯着陈无邪,真想把他杀个千百遍,她高声道:“秦王难道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就不怕成为全天下的罪人?”
“放屁的罪人,灵族主母没有游说楚、赵、齐、蜀?去年秋天,楚国为何迟迟没有将两万石粮食送到边关?去年冬天,蜀国的布帛为何无故减少千匹?是不是觉得抗击灵族,与楚、蜀无关?借灵族之手,削弱秦国,你们玩得好计谋!好,大家都别玩,本王立即开关,请灵族进门,怎么样?”
陈无邪冷声大喝,落日之战后,灵族主母重伤,若是那时各方势力集结,完全有机会剿灭灵族,可惜……
人类的贪婪、愚昧,以及权谋,让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李师佛轻咳,道:“秦王言重,去年蜀国遇旱灾,蜀绣减产,千匹之数,会在今年补上!”
屈玉清平静下来,淡淡道:“楚国去年发水灾,秋收不易,有所推迟,因此迟滞,抗击灵族之事,乃人族大义,还望秦王不要被儿女私情左右,造成劫难!”
“那么,请让路吧!”陈无邪道。
屈玉清捏着拳头,和陈无邪对视,片刻后,她冷漠的下令让路。
万坤暗暗给陈无邪竖起拇指,撑着竹篙,从水军战舰旁大摇大摆的划过。
望着那远去的小船,屈玉清面庞平静,唯有玉手上凸起的青筋,显示着她此时的不甘和愤怒。
一定要杀死陈无邪!
她从未觉得一个人会让她恨到这个地步,太可恶了,太可恨了!
“没有了仙玲珑,谁还怕你?”她压抑着怒火。
杀死陈无邪,并不难,但不能让人知道是楚国做的,因为灵族之故,秦王在天下的威望渐盛,若让人知道是楚国杀死陈无邪的,楚国的名声,只怕一落千丈,齐、赵、秦、蜀,四国皆会发难,尤其赵国,就等楚国犯错。
所以,当陈无邪提到灵族后,屈玉清才会退让,哪怕三位先天拦路,也不敢动手。
“灵族?”屈玉清自语,凤目闪过寒芒。
长江,大浪滔滔,源于青道,归于东海,阻隔赵、楚,曾有赵军在此折戟沉沙,曾有楚军在此溃败,曾有人在长江中见到过蛟龙,也有人说长江就是龙尸所化。
碧波荡漾,江水清幽,深不见底,一艘扁舟,在清晨的水雾之中摇曳。
雾气之中,一双眼眸缓缓从水下浮起,然后又缓缓下沉,不生一丝涟漪。
舟行江中,平静的水面,忽然开始摇晃,水波激荡,一头怪物从江水之中钻出,凌空跃起,十余丈的身躯,遮天蔽日,砸在扁舟上,旋即落入水中,大浪排空。
等激荡四五丈的水花洒落,涌动的水波趋于平静,水雾缭绕的江面,只能看见一些破碎的木板随波逐流,轻轻摇晃。 通仙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