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荀长乐,荀长颢尚且有身为兄长的教训,但对此事中比荀长乐更加冲动无畏的律令非,他就是连想都无法责备。
她实在未曾将他视若丈夫,他又有何资格指责她什么。
大案告一段落,荀长颢终得了几日空闲,恢复了精神气力。
清早的荀府花园,春繁花正茂,雨露清泠。
挥剑的风斩落青叶利落飘散,荀长颢手中的剑一招一式浑然天成,完美流畅。随风而来一根树枝直袭荀长颢后背,他耳根一动,转身迎击。
手持树枝作剑的女子便衣束身,她肢体健壮,是个练家子,眼神敏锐,无畏剑锋,嘴角微微勾勒,与荀长颢会心一笑。
二人过了数招,不分胜负,默契休战。剑法不凡与荀长颢势均力敌的女子,乃是当朝大将军之女顾莫愁,一个如假包换的巾帼英雄,与荀长颢相识多年,有些师兄妹之情谊。
“多日不见,侯爷的剑法也未见生疏。”顾莫愁言语客套目光却熟络。
“你此番出游也不过几个月时间罢了,十年练功岂能一朝荒废。”
“我可是以为侯爷新婚燕尔,会疏于练功而以与新夫人恩爱为重?”
“你一个尚未出嫁的女子懂什么?”荀长颢一语反驳。
“说来也是,我自是比不过侯爷你的。可你既在府上,为何不见新夫人陪伴在侧?虽说大婚那日我有幸观礼,却未曾见得洞房中新娘子的庐山真面目,今日,还以为能正式相见呢!”顾莫愁看似洒脱的笑容里总隐隐帮着心事。
“她此刻应当在凌霄苑,或者跟韫玉在一处。”荀长颢的语气不能确定。
“韫玉,她竟然能跟韫玉相处在一起,我这五年来可没少在过年过节送礼物给你这宝贝儿子,他却从不亲近我,果然还是不一样啊!”顾莫愁感慨道。
“韫玉能接纳她,也算好事一件。”荀长颢别无他言,眼里的思绪也是剪不断,理还乱。
荀长颢接待顾莫愁,二人坐在屋前,闻风吹花香听花落,惬意自在。顾莫愁为荀长颢擦拭剑身,二人能从兵法武器聊到天涯海角。
“长乐跟你这一趟出行,可是收获颇丰,你又教她新的剑法了。”
“我怎么听你话中有话,可是指责我带坏了你的乖巧妹妹?”
“她从小就与你关系要好,像她那般性子,也难有其他大家闺秀的友人。倒是你一直带着她,在长乐心目中,你是她的榜样,崇敬的对象,恐怕你比我这兄长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荀长颢感叹其事。
“我也一直拿她当自己的妹妹。”顾莫愁笑而垂眸,转而言他,“听说前几日你破了城中一件大案,捣毁了食为天的地下不法经营,实在是为民除害的好大人好侯爷!”
“这世上的罪恶何其多,我只是尽我所能而已。”荀长颢眼中思绪深重深远。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京中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哪一个不是干吃饭不办事的?还有那些京畿官员,一个个也是……”顾莫愁欲言又止,“不说也罢,这些事你岂能不比我清楚。”
“顾莫愁将军不生为男儿身当真是社稷的损失。“荀长颢认真感叹道。
“你就别打趣我了,做女人有何不好?不用像男人肩负家国重担,只需遇一人,相知相爱,结为伴侣,相夫教子,携手终老……”顾莫愁的口吻分明越发悲伤。
“你可是遇到了那样一个人?这番话可实在不像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荀长颢毫无知觉地斟茶。
“或许吧。”顾莫愁细细品尝荀长颢为她斟上的一杯苦茶。
“确实该是时候遇到了,不知不觉,你也二十有一了吧,岁月不饶人。”
荀长颢尚且记得顾莫愁的年纪,只是不知她十年前她还是十一岁的女童,五年前已是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如今已迈入日渐蹉跎的年岁。
“可不是吗,没记错的话,侯爷新夫人可是比我年纪还小,你真有福气。”
荀长颢总是无法应对关于新夫人的话题,只能喝茶。
“她可好?你与她,又可好?”顾莫愁沉着的眼眸忽地闪烁,手指也不自觉在茶杯上摩挲。
荀长颢又该如何回答顾莫愁如此听似平常的关怀?
“她是个,让人惊喜连连,叫人看不透的女人,至于感情,我今生也只能辜负她了。”荀长颢眼里悲怜。
顾莫愁心中自责,她明知荀长颢心里埋葬了最真挚的爱情,却还因为自己的在意而牵扯出感情的话题。
“你如此一说,我倒是更好奇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了。今日我来得仓促,也未能备下个见面礼,若我下次再来拜访,你可一定要为我引见。”
“她如果愿意的话。”荀长颢点头同意。
这前提却又叫顾莫愁思索,究竟是夫妻二人过分相敬如宾,亦或者他在意她的感受。
“你不是问起我之前教了长乐一套新剑法吗?那是我自创的,不知道可否请你指教一二?”
“乐意之至。”
荀长颢又从房中取出一把剑抛到顾莫愁手上,二人拔剑,顾莫愁出招攻击,荀长颢应对解招。手中长剑摩擦的电光火石之间,二人的距离也彼此拉进。
“你的指教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你可不是一个需要别人给你放水的人。”
顾莫愁挥动剑时堪称剑人合一,荀长颢亦不逊色半分。顾莫愁新招式的必杀技是旋转飞剑,转腕推动剑柄,脱手的剑高速飞出,荀长颢只想着一招相让,未以剑相抵而闪身躲避,殊不知身后,律令非带着荀韫玉一声不响地出现在月门内。
“小心!”
顾莫愁大惊,荀长颢转身已来不及击退飞速的剑刃,剑锋即刻在刹那之间刺中律令非的身体。
若是一个柔弱女子,必定死在顾莫愁的剑下。可律令非不然,只见她旋身一记有力的飞踢将飞剑转向刺入了墙缝,脚力可见一斑。
荀韫玉是吓愣住了,律令非不自觉向顾莫愁投去敌视的目光,陌生人的一剑,何其可怕。
“没伤到吧?”荀长颢不禁扔下手中的剑向律令非而去。
“我没事。”律令非蹲在荀韫玉身边,对她而言枪林弹雨都不足为惧,只怕韫玉一个孩子受到惊吓,“小韫玉,没吓着吧?”
荀韫玉显然是吓坏了,顾莫愁心怀愧疚走上前来,律令非依然目光看起来不温和友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我冲动失察,不知有人来。”
“不怪你,我本可以拆除你的招式,是我的疏忽。”荀长颢为顾莫愁解围道。
“我是没伤着,但小韫玉吓到了,你哄哄他。”律令非将荀韫玉的手交给荀长颢。
“韫玉,爹爹在这,没事了,爹爹跟莫愁姐姐是在切磋武艺,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荀长颢安慰着荀韫玉受伤的心灵,顾莫愁对律令非依旧心怀愧疚,却也实在见识到荀长颢口中那位与众不同的女子。
“夫人,初次见面,便发生了这般难堪的事,实在是我的过失。”
“没关系,你既然是失手,我难道还能戳你一剑报复吗?”
律令非并非心存恶意,这话里却听着带刺,而她的面相虽然看似是个柔弱女子,眼神却又格外犀利,反差极巨。
气氛一时尴尬,荀长颢一边顾得儿子,另一边也不得不顾及顾莫愁的情绪。
“莫愁,你不是还有事要去办吗?可不能错了时辰。”
顾莫愁自然意会荀长颢的好意且不辜负,回应道,“既然如此,我便先行告辞。”
顾莫愁就此离去,律令非也无话可说。
荀长颢蹲着望了一眼律令非,果真是惊险一刻,也幸亏她身手不凡。
“爹爹,韫玉想爹爹了,非非带我来看你。”荀韫玉终于开口说话。
荀长颢愁眉舒展,也向律令非笑了。
“韫玉没事了,你,真的没吓到吗?”荀长颢关怀道。
“怎么可能吓到我?”律令非毫不在意,“你也听到了,韫玉说想你,我才带他来的。”
“进来坐吧。”
一家三口坐在屋前晒着温暖阳光,律令非却是闲不住的,她走去拔出了被自己一剑踢飞嵌入墙缝的剑。
“刚刚那个女人,是你的朋友?”律令非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
“你说莫愁,她是顾大将军之女,她父亲与我父亲是至交,我年少时曾随她父亲学武,我们就算是师兄妹的关系了。”荀长颢坦坦荡荡地介绍道,“莫愁与长乐关系甚好,她武功也很好,是长乐最崇拜的沙场杀敌的巾帼英雄,她性格豪爽,不拘小节,今日之事,实在是不慎失手。”
律令非可是听明白荀长颢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最终是为顾莫愁开脱。
“我也没说她故意拿剑伤我,你不需要解释。”
“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初次见面便生了芥蒂,她本还希望下次正式拜访一定要见你,竟没想到是如此发展。”
“她为什么要见我?你跟她说了我什么吗?”律令非的正常疑问都叫荀长颢有被严刑逼供之想。
“我,没说什么。”荀长颢心虚一般。
“无所谓。”律令非转而问道,“我入宫见过皇后了,她说你有意让我参加一个宫中的聚会,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