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檐的雨滴点点滴滴,宁季在轮值亭褪去了沉重的盔甲,今日格外轻松畅然。眉宇间的哀思愁绪也烟消云散,甚至嘴角带着微微窃喜笑容。
无忌远远地盯着宁季走来,可是察觉了他的与众不同。
“宁季,你今日很奇怪哦!”无忌一臂揽在宁季的肩膀,他即刻回归平日的面无表情,“没有。”
“你别骗我啦,我都看到你刚刚在偷笑!真是奇怪啊,按理说你被降职应该难过才对,怎么看你还有点开心呢?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事瞒着我啊?”无忌摆出一副细查入微的眼神态度。
“你别胡思乱想,我能有什么事。”宁季矢口否认,“我回家了,你呢?”
“哎呀,守寂落门应该是个好差事啊,按时按点地值守,今夜我值班,最近都没小仙女送点心来安慰我们这些辛苦值夜的劳累人了。”无忌诉苦道。
宁季却又流露了一丝笑意,实在让无忌怀疑。
“你到底有没有秘密瞒着我,我们好兄弟……”无忌追逐着宁季离开轮值亭,得不到答案。
漫长的宫道上,只有风和宁季走过,以往律令非都会送他。宁季不禁回望身后,快到尽头依然无人,第一次为爱而失落。
可就当宁季环顾宫道认为已成定局之后,却在仰首之间捕捉到了律令非的身影。他站在宫墙之上,就像太阳拨散云层,着凉那一片暗无天日的阴影。
这一刻,宁季是真的看到了爱情。
穿街走巷,处于古道旧街的宁府宅门十分敞阔,无论是门扉门牌还是门柱门墙都看起来十分荣耀的样子。
可推门进去,却是一派内庭荒芜,院落荒废,花原潦草,杂草丛生的情景。
宁季走过陈旧的石板路,不禁驻足,抚摸过草丛中一朵倔强生长的红花。一个下人远远地走了过来,传达消息说:“少爷,老夫人请你去一趟祠堂。”
“我立刻去。”宁季迈步却忽而想道,“这园中的花花草草,为该打理一番了。”
“是的,少爷。”下人十分敷衍的语气,待宁季走后,他便随手拔出一把杂草,不屑说道,“就给那么点月钱还想我做园丁的活儿,真是摊上了!”
宁季一刻不待去到祖宗祠堂,常年失修的屋瓦砖墙,景致全毁,好好的一座大院变得不堪入目。
祠堂正门开着,宁季差几步要到了,就听到里头传出妇女的斥声。
“宁季还没回来吗?你出去看看,快把他带过来。”
宁季不禁止步,门中走出一个素衣简着的女子,看上去十分温婉。
“三弟,你可回来了,娘在等你。”
“我知道了二嫂,我这就去见娘。”宁季眼神忽而沉默。
“今日娘去了一趟徐府,回来便一脸不悦,可是你在宫中出了什么差错?”宁二媳拦下宁季多问了一句。
“没什么。”宁季眼中哀默。
宁季郑重走入祠堂,祖辈牌位在上,他的母亲宁氏斑白发丝,沧桑面容,面对列祖列宗,目光不能聚焦。
宁氏双目不甚清明,但耳朵却格外敏锐,宁季的脚步声,她一听便能分辨出来。
“跪下!”宁氏怒斥,宁季双膝重重跪地,“你可知错?”
“孩儿不孝,有违母亲教导,有悖宁家列祖列宗期许。”宁季说出这句话毫无情绪。
“你还知道列祖列宗在上?你爹,宁家众位祖宗都在天上看着你瞧着你,等着你光耀门楣,重拾宁家荣耀。你可倒好,竟然沦落到守死门的地步,丢尽我宁家脸面,丢尽我宁家列祖列宗的光辉!”宁氏的情绪十分激动,宁季却无动于衷,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来人,上家法!”
宁二媳在家法藤鞭旁边犹豫不决,宁氏再次吼道:“把家法给我拿来,今日我要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打死这个不肖子孙!”
宁氏眼前模糊一片,她仍摸索着家法所在的方向,宁二媳狠下心来将藤鞭交在宁氏手里。宁氏一转身,就踢到了宁季跪着,一鞭重重敲在他的肩头。
一鞭接一鞭,宁氏眼睛看不清,心也狠得漆黑无光,丝毫不当手下人是自己的儿子,
“宁家祖辈风光,怎到了你这一辈就蒙了尘,你等不肖子孙,死不足惜!”宁氏的一击直中宁季头部,鲜血从额际渗出。
“娘不要再打了,三弟会被你打死的!”宁二媳紧紧抱住宁氏的大腿。
“你给我跪在列祖列宗面前认罪思过,如果再让我宁家蒙羞,就不配为宁家的子孙!”
黑夜祠堂,风吹过门窗的声音嘎吱作响,一盏枯油灯忽明忽暗,不忍熄灭。
宁季端正跪地,如雕塑一般冰冷坚硬,风华正茂的年纪,他的肩上背负的责任太深沉重大,早已压得他喘不过气。唯独律令非,在他黑暗的人生中点亮了一丝光亮,传递了一分温暖。
空寂的宁府凄凉无比,而有关宁家的事迹,荀长颢作为朝中人,也并非一无所知。但因为律令非的缘故,他这些日子打听得更加清楚了。
先皇时期,宁季的父亲曾是内宫禁卫统领,那时的宁府也是门楣荣耀,风头无两。但所谓伴君如伴虎,其父守卫失职被革职,一蹶不振,宁府从此走向下坡路。宁父与两个儿子相继病的病,死的死,只剩下孤母寡嫂和小儿子。而其中的深层故事,外人无从得知。
荀府数年如一日风华安宁,荀长颢陪伴荀韫玉读书写字,小儿并非毫无兴趣。
“韫玉,爹爹为你找一个先生教你读书识字如何?”荀长颢问道。
荀韫玉握笔的小手突然便停顿了,他听得出父亲的意思。
“非非教我。”荀韫玉回道。
“她那点学问能教谁啊?”荀长颢的一句听似嘲讽的话却饱含无奈,“不过,你的非非二娘也希望你能学问读书,韫玉会不会乖乖听她的话呢?”
荀韫玉眸中闪烁着光芒,满满是对律令非的真切感情。
“非非回来。”
“韫玉,你非非二娘可能不会回来了。”荀长颢一言即刻引起荀韫玉的惊疑,他盯着荀长颢的目光里,充斥着一个五岁孩童心中最复杂的思绪,“非非回来,回来……”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