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苦与晋姝被安置回紫藤苑,董湘兰一人忙前忙后,打点一切。
虽说晋姝回来的消息尚未公开,但一府之内突然多了一个女人还住进了紫藤苑,岂不令人口舌串讲。
荀怀珠听到了这个消息,但只是听说一个女人和阿苦这个小奴才住进了紫藤苑。只是如此她也勃然大怒,母亲的故居怎能容忍外人鸠占鹊巢。
“是谁?”
荀怀珠满腔愤怒直入紫藤苑,推门而入看到晋姝和董湘兰座谈时不假思索地推了这个女人一把,将她摔在地上。
阿苦从房中跑来护着母亲,董湘兰也赶紧拦着激动不已的荀怀珠。
“就是你这个女人要住进我娘的院子,我不答应,你马上跟这个小奴才滚出我娘的院子!”
荀怀珠一番痛斥痛彻心扉,望着已经长大的女儿,晋姝更是痛心疾首,泪流满面。
“怀珠你看清楚她是谁?”
荀怀珠岂能冷静看待当下的情况?她一直看待阿苦为小奴才,那这个女人自然是小奴才的娘。
“我才不管她是谁,让她滚出我娘的院子!”荀怀珠恨不得冲上去动起手来,被董湘兰大力制止,“她是你娘,她就是你娘!”
蓦然间,荀怀珠僵持的力道软化,她这些年看过无数次已逝母亲的画像,试图记住脑海里母亲的印象,但是画像终究不是真人。
可眼前这个女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妇,没有一丝一毫记忆里高贵美丽的模样。
“怀珠……”晋姝颤抖呼唤女儿的名字,满心的愧恨都涌为泪水
“她不是,我娘去世了,这个女人怎么会是我娘!”
言语激愤的荀怀珠无法相信更无法接受,她推开晋姝向她而来的手转身跑了出去,她要找人问清楚,她知道何处寻自己的父亲。
凌霄苑道上,荀长颢追寻着律令非的脚步。她猛地停步,开口说道:“死而复生的妻子,失而复得的儿子,你就不去为他们安排一下。”
律令非的语气淡漠听不出半分情绪,失而复得的喜实属无奈,她的情绪才是荀长颢切切在意的第一事。
“那孩子我之后会弥补,但我必须要先明白你的心意。”
“你们一家团聚,我又有何话说。”律令非散尽情绪。
”她真的是我娘?”荀怀珠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荀长颢身后,打断了他二人的对峙,“怀珠你已然见过你娘了?”
“原来是真的……”荀怀珠收起所有怀疑。
“没错,你娘回来了。如你所愿,从今以后,你们一家五口,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共享天伦之乐。”
律令非始终背身迈步离去,荀长颢却被荀怀珠死死拽住,”爹爹,怀珠刚刚不认娘,爹爹陪我去找娘!”
律令非原以为的安定却成了他们的安定,阿苦有了最好的父亲,荀怀珠复得心心念念的娘亲,她倒成了唯一的局外人。
可当律令非走过冰冷的寒风,踏入屹立穿行的月门之后,竟看见了荀韫玉在自己房门前领着两只白兔苦苦等候。
“非非!”
荀韫玉跑向律令非,白兔扑朔跟从,律令非俯身任其投入怀中。这一刻她明白了,自己并非一无所有。
紫藤苑时隔五年新点了夜灯,董湘兰伺候晋姝沐浴更衣,她曾是冰肌玉骨的白洁美人,如今皮肤失养,竟还残余陈旧伤疤。
“郡主!”董湘兰掩面而泣。
“湘兰,谢谢你……”
荀怀珠与阿苦在侧室四目相对,她眼里一直瞧不起的小奴才居然是自己的弟弟!
“怀珠小姐……”阿苦依旧对她心怀敬畏。
“以后你就跟韫玉一样管我叫姐姐。”
荀长颢才撇清一切回到凌霄苑,临门便听到律令非和韫玉如往常一般,母子亲善共同用膳。
“小韫玉先把汤喝了,不烫。”
“嗯,好喝。”
荀长颢不禁喜上眉梢,他徘徊一刻不知如何临门才好,但还是耐不住没想好说辞便推门而入。
“忙了一日,我也饿了!”荀长颢突兀地说道。
“爹爹回来了。”荀韫玉笑容可掬,律令非却见人撇过头去,荀长颢只能硬着头皮坐下,自己取碗筷盛饭,“韫玉吃饭。”
律令非甚至于放下碗筷,神色不能喜悦。
“你怪我?”荀长颢也无心用饭。
“怪你什么,你有情有义,又有责任心,有什么错处?”律令非只是在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戏剧冲突中迷失了方向。
“我宁愿自己无情无义,但是……”
“小韫玉在呢你别胡说,她毕竟是小韫玉的亲生母亲。”律令非凝视荀韫玉时他也紧紧对视着她。
“韫玉与你更亲,我也会跟她说说就让韫玉继续在你这抚养。”荀长颢只能如此为律令非着想。
“小韫玉喜欢在哪儿便在哪儿。”律令非言语上从不强求。
“韫玉要在非非这里。”荀韫玉毫不犹豫地回答。
一顿寻常晚饭,律令非没有赶走荀长颢,但气氛总不如常。待到该就寝的时辰,荀韫玉也揉揉眼皮困倦了。
“青梅,送韫玉回房就寝吧。”荀长颢吩咐道。
“你是爹,该你送韫玉回去。”律令非沉着目光。
“是,那我先哄韫玉去睡,待会儿回来。”
待会儿已过,荀长颢归来时房门已锁,律令非也已然宽衣解带,洗漱完毕。
“令非,韫玉睡了,我回来了。”
“今晚我想自己冷静一下,荀府这么多院子,你自己挑个去处吧。”律令非传出声音来。
“我哪儿都不去!”
话音刚落,荀长颢面对的屋内火光湮灭,听着动静像律令非是真睡下了。
荀长颢的声音也就比止息,未出一声。律令非安卧岂能入眠,辗转单侧,只见月光照影在门上。
屋内炭炉温暖,屋外却是地冻天寒。
律令非即刻起身去开了门,荀长颢果真站在门外。
“夜里冷风大,你穿这么少……”荀长颢差点一步迈进门去却还是收回了,“你快回去躺下吧!”
“那你呢,站在这里冻着,是惩罚你自己还是气我?”
“你不想见我,我便陪你一起冷静。”
荀长颢说罢便要拉过门合上,律令非一把撇开房门抓住荀长颢冻得冰冷的手将他拉了进来。
闭门隔绝屋外寒,律令非双手温暖着荀长颢的冷寒,从十指到脸颊。
“不冷吗?”律令非终究怜惜。
“你生我气,我如堕寒渊。你若不见我,我一人无眠的夜才是冷极。”荀长颢一言尽诉心中苦楚,也只有律令非出现以后,才让他的寒夜拥抱了温暖,她亦然,“我已经冷静了,晋姝跟你都没有错,错的是胡生作恶多端。如今恶人已死,故人重现,你又怎能让韫玉怀珠无母,让阿苦一辈子笼罩在恶毒养父的阴影下?这一切都是上天合理的安排,天意难违。”
“纵使天意难违,我心也会一直向你。无论之后发生何事,我都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你永远是我荀长颢认定的妻子,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这一生,我都不会与你相离。”
一心本寒,彼此为暖。
晋姝携子归来的事终究还是需要公之于众,首先便在荀府内部,自家人坐堂公论。
大厅上,荀老太君没有出面,由楚湫霖主持一家人的商量。大房荀长献与汪莲房,三房荀长仁还未挽回戚婉,但他们都对此事严阵以待。
荀韫玉依旧依偎在律令非身边,晋姝从门外走进来的那一刻,叔嫂尽都惊讶错愕,已经死掉五年的人,居然真能死而复生。
律令非缓缓抬头,亲娘果真不同,才一日,荀怀珠便与晋姝母女相亲,难舍难分。另有阿苦,面对在场的老爷夫人,他依旧保持先前的谦卑恭顺。
更可见汪莲房尤其惊异,晋姝与五年前并不全然一模一样,但曾经朝夕相见的二弟妹依然活着,自然是好事一桩。
至于荀韫玉,他望及阿苦的那一刻本想走去,只是牵着她的女人,令他退却了。
晋姝迟疑地未敢唤人,楚湫霖并不强求,只让她去位子上坐下。一贯的府上落座,晋姝曾经的侯爷夫人竟做到了末位,但她并无怨言。
“真是郡主!”汪莲房惊光带泪。
“大嫂。”晋姝迟疑地回应一句。
“你们也都看到了,郡主五年前为恶人所害带出侯府,昨日才被接回来。这孩子却与府上早前就有了缘分,你们应当也都见过,算过生辰,滴血验亲,他是长颢的骨肉没错。”
楚湫霖一番解释之后目及荀长颢,他却无言。反倒是荀长献这个大哥理所应当地说下去:“既然是二弟的孩子,那自然该认祖归宗。”
“应该的。”楚湫霖总会露不出喜色。
“阿苦谢谢老夫人。”阿苦跪着。
“阿苦这个名字不顺耳。”楚湫霖再一番提醒荀长颢,他才开口,“那便请娘赐名。”
楚湫霖最是轻易看穿荀长颢的情绪,取名字而已,她略略一思索便有了答案。
“不如就唤做平康吧,取平安康泰之意。”
“平康?”
众人皆在意此名,却也默认。荀府有长孙荀少康,为阿苦取名从“康”字并无不妥,可荀府的仆人却从“平”字。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