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荀长颢与纯粹的韫玉一番玩闹倒是释然了心中的凝结,只是究其根本,还是有一分拥堵。
“夫人一日不回来,世子便会每夜来。”董湘兰感慨道。
荀长颢不禁心中生出一个不善的思想,她不希望律令非与心仪之人两情相悦,若是那般,荀韫玉岂非失去了这份难得的母子情?
可荀长颢又以为这是刹那间鬼使神差的念想,他本不该如此自私,私心所想。
“我到底还是个失败的男人,留不住任何一个女人。”荀长颢忍不住诉苦,董湘兰却听得疑虑,“侯爷可是又想起郡主了?”
“姝儿,原来已经离开我如此之久了。”
而如今,荀长颢竟要开始计算律令非离开的时间了。她虽没有明说,可荀长颢相信,她既然坦诚布公便是决意已定。
“侯爷,郡主若是还在,定不希望您忧愁挂念,妾身也盼侯爷您平安康健,愉悦开怀。”
“湘兰,我问你一事,你一定要如实回答。”荀长颢突发奇想,“姝儿可有除我以外心爱的男子?”
荀长颢的一言既出,董湘兰几乎满目惊诧,无法作答。
“侯爷,您……”
“我错了,我不应该拿姝儿比较。”荀长颢即刻有愧。
荀长颢心思无止,但理智清楚。如果律令非心有所属,他一定愿意成全。就好像她敢于正视他对晋姝的感情一般光明正大,即便往后的一切未能预知,就算自己可能脸面尽失。
她幸福美满地活着,总比她郁郁而终的好。
次日又白昼,律令非依然没在宁季的巡卫队里看到他,不知是仍在受罚或是禁卫统领大发仁慈饶他回家养伤。
律令非在午时到了轮值亭,几队巡卫兵在里边休息用膳。她做不到毫无顾忌,有所犹豫得不敢轻易出面。
“你们听说了吗,宁季被贬派去守寂落门了?”
“好端端的一个小队长,兢兢业业,怎么也落得这般境地。”
“实话实说,我们之中就属宁季最稳重严谨,态度认真,说他擅离职守我真的不信,我当初还以为统领大人会提把他呢。”
“提拔?以他没落家族的身份,能留在宫中当值已是求之不得,难道还能继承统领之位不成?”
“除非他认徐统领当爹!哈哈哈……”
话里有无奈有怜惜亦有嘲讽,律令非未曾了解过宁季其人,但她的追逐也只是他自己而已。
寂落门,律令非打听过了那是宫内专设的死人通道,老死病死的宫婢内监,死后的遗体都会从这道门被运送出去。也就是说,平常时候,寂落门就是一道孤寂落寞的风景,无人到访。
律令非也打听到了寂落门的位置所在,最凄寂冰寒的一道宫墙,一旁就是闲置的冷宫,深宫的与世隔绝在此可见一斑。
一路无人,律令非走出最后一个转角,隔着稍远距离望见宁季站直守卫。他如坚实的雕塑人像一般屹立不倒,丝毫看不出厚重的盔甲下还隐藏着遍体鳞伤。
宁季仿佛也感知到了什么,转首望去,律令非果然还是找来了。
律令非向宁季走了过去,他却闪避目光正立不动,眼神里可见无措的紧张,甚至于内心的纠结。
直到律令非站在了宁季面前一步之距,他依然强撑着身心,心正身直,目不旁视。
“你身上的伤感觉怎么样?”
“多谢荀侯夫人关心,卑职……”
“我不是什么夫人,也不是你的主人,你不必要在我面前自称卑职。”律令非强调。
“夫人不要戏弄卑职了,此处乃不祥之地,还请夫人回去,切莫再来。”宁季若有所思,似有所虑。
宁季昨夜的怦然心动已被盔甲重重掩盖,天亮之后,所有的人事物都需得深思熟虑。
“我昨夜说的都是真话。”
“卑职何德何能得夫人青睐,无论夫人与荀侯关系如何,与卑职都毫无关系。也请夫人自重,不要再说些罔顾人伦的谬言。”宁季决绝得面不改色。
“你暂时不能理解不能接受我都明白,但我既然找到你了就不会轻易离开。”律令非表明态度。
“我不值得,我只是一个身份卑贱之人,哪比得上荀侯贵重,我不配夫人舍好求次。”宁季自卑推诿。
“我说过了,没有配不配,只有爱不爱。”
“我与夫人萍水相逢,从何谈爱?”宁季严肃质问,“难道就因为大雨中的一把伞,那任谁都可以。”
“不,是前世有约,命中注定。”
“夫人在说笑吗?”宁季莫名流露苦涩,命字何苦,无以相配。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我对你的心意从未变更。”律令非眼中深情映照宁季的模样,“你是介意我人前的身份,还是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我?”
律令非认定的事在心里执着,宁季的目光却隐忍着藏匿着触动的心思。
“卑职一无所有,只求一生安稳,富豪权贵,既不敢奢求也不敢冒犯,还请夫人放我一马。”
“我如果不答应呢?”
“请恕卑职,誓死不从。”
宁季低落的眼眸隐匿情绪,律令非可是个擅长察言观色之人,岂能听不出宁季话中的无奈与压抑。那张原本该桀骜不驯的脸庞竟也有如此自卑落寞的时候。
律令非不言不语,站在宁季身后的墙。日正日斜,烈日当头照脸,宁季的心境无法静止,稍稍侧首窥视律令非。
“夫人若不在景仪宫,皇后娘娘会担心的。”宁季开口。
“皇后娘娘说我可以在宫里自由活动,她知道我是个闲不住的人。”律令非反驳道。
“烈日炎炎,夫人若是中暑生病,卑职担当不起。守卫寂落门已是宫中禁卫最低等职分,若再受责,卑职不知还能何去何从?”
律令非清楚地感知到宁季的无可奈何,这是一个不同的世界世道,他的顾虑太多太多。
而律令非看宁季,已是满头大汗。她掏出手帕上前几步,宁季下意识慌张躲避。
“你怕什么,我是吃人的猛兽吗?”律令非步步逼近,目光厉害,却温柔地用手帕擦去宁季额头不知是紧张还是炎热渗出的汗水,“你身上的伤还没愈合,不可以在烈日下暴晒,不可以出汗,你如果去那边阴凉地休息,我就回去,不干扰你。”
宁季目光闪烁地望去荫蔽处,退一步对律令非恭敬行礼,便走了过去,一言不发。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