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府,律令非再入紫荆苑书房,却在进月门时便与敞开书房窗中的胡先生四目相对。这书房院着实安排得够巧妙,三面围墙与窗,只有一处出入门。
律令非进到书房时,荀韫玉坐在书桌上读书,阿苦站在墙根,小身板有些摇摇晃晃。
“胡生见过夫人。”
“小韫玉这些日子可有用功读书?”律令非问道。
“世子乖巧,十分用功。”胡生好言回答。
律令非注意到墙边站立的阿苦,便再问道:“那这小书童有如何?”
“这书童就不怎么样了,不懂伺候研磨,分不清宣纸毛笔种类,总是出错。”
“他还小,我希望胡先生能对他多些耐心。”律令非吩咐道。
“既然夫人吩咐,在下必定好好关照。”胡生面带笑容望着阿苦,他却害怕得后退无路。
律令非关照了几句便离开了,从月门而出,回望胡先生对着窗户作揖,他的笑容总像假面一般浮于表面。
离开书房院里,律令非没有彻底离开,她绕行到院后,翻墙再去书房后,从窗缝间窥探其中。
“你过来。”胡先生唤了一声阿苦,他却不敢动,“书童,过来。”
阿苦从墙根出来,胡先生拉他一把站在桌边,竟然手把手教他磨墨,并严正地说道:“世子继续读书,侯爷与夫人可对世子寄予厚望。”
胡生的背影,丝毫看不出眼神里对荀韫玉的凶煞威胁。
“难道真是我多疑了?”
律令非观察片刻离开,暂时将怀疑的心搁置下来,如今她更担心的是宁季的情况。
时值午休,皇宫轮值亭内,宁季脸上带着伤个人坐着用膳。无忌走到他身边坐下,才发现他脸上有伤。
“你怎么受伤了?”
无忌才开口关切,外头便起了轰动,御亲王殿下大驾光临,众侍卫出面相迎。
“卑职见过御亲王殿下。”
“都免礼,本王今日来,是想给众位数年如一日值守深宫的忠义侍卫们一个机会。倘若你们之中有人能够挑战,别说战胜本王,只要打个平手本王便可以向皇兄为你们美言。”
“如此,我们岂敢冒犯殿下,况且宫中不允许打架。”
“这不是打架,也不是冒犯,本王想提升武功,找你们练练是你们的荣幸。更何况还有好处,何乐而不为?而且你们这么多人作证,本王还能言而无信不成?”
御亲王殿下行事乖张,时常不按常理出牌是出了名的。事关升职,侍卫们跃跃欲试,却也不敢轻易动手。
“你们不敢,那本王可就点名了。”姜澜庭随手指了一个侍卫,“就你了!”
侍卫甲不得违背殿下的命令出战,不出三招就被掀倒在地。
“差劲,下一个。”
“卑职愿意一试!”侍卫乙出招。
无忌一脸复杂地盯着姜澜庭,完全想不通一个备受圣宠,任意妄为的亲王殿下究竟是何心理?
“这御亲王殿下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侍卫甲乙丙丁都被姜澜庭打得落花流水,姜澜庭兴致正好,目光不偏不倚落在了宁季身上。
“那个,过来跟本王打。”
宁季听命迈步,无忌却拉住了他的手,悄悄说道:“小心。”
宁季走到姜澜庭面前,恭敬行礼,说道:“卑职自认不是殿下的对手,也不求皇上面前的美言,甘愿服输。”
“这时你倒是认输得快,你可知本王的美言在皇上面前能起多大作用?”
“卑职循公守法,只求兢兢业业,不求一步登天。”
姜澜庭没能引诱宁季出手,多人在场,他也不能太过冲动。
御亲王殿下败兴而归,无忌却疑惑问宁季:“如果是你出手,怎么也能跟殿下打个平手吧,万一他真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呢?”
“殿下胡闹可以,自有皇上包容,而我只是区区一介侍卫,岂敢胡来。”宁季从不激进。
“对这事你倒是谨慎,那跟……”无忌忍不住过问,“怎么样了?”
“你不必为我担心。”
宁季心中稍有安心,至少看来姜澜庭不会一气之下将此事抖搂出去,如果是找自己的麻烦,一而再再而三,他尚可以应对。
姜澜庭离了轮值亭,直奔勤政殿去找了自己皇帝好哥哥。
“臣弟参见皇兄!”
皇帝可是一眼看出来了姜澜庭满头大汗,定是又贪玩了。
“澜庭你又在宫中胡闹了?”
“臣弟近日沉迷习武,望能在刑部大展拳脚,今日臣弟突发奇想想找宫中侍卫切磋一翻,岂料有一天大的发现!”
“不知澜庭发现了何等大事?”皇帝配合问道。
“臣弟发现宫中侍卫不学无术,武功一个比一个差劲,如此怎能保护皇兄周全,保护皇宫安稳?”姜澜庭义正言辞。
皇帝却是难得见姜澜庭正经至此,还提出如此大胆的谏言,事关皇宫安危,自身安全,他不得不关注。
“传徐统领。”
侍卫徐统领入殿觐见皇帝,谈及宫中侍卫的问题他竟然没有完善的应答。近年宫中数量年年攀升,质量却参差不齐,倒是许多官员送无所事事的儿子入宫谋个闲差。
“竟是如此!”皇帝震怒,“朕主理国事,本以为宫中各人皆会恪尽职守。没成想朕的安危,后宫皇后的安危,竟是交在一群纨绔子弟手上!”
“卑职失职!”
“徐统领守卫先皇有功,但年纪也日渐增长,是时候选择得力之人,预备适时接替重任。”皇帝有令,“传朕旨意,三日后,安排宫中侍卫全体接受检阅,以一比一对抗为制,抽签自由排位,连战十人,败绩超过一半者解除内宫禁卫头衔,逐出宫去。”
姜澜庭的本意并非把事闹大,但皇帝此法一方面能够驱逐宫中蛀虫,另一方面,更有可能让不敢与自己决斗的宁季失去一切,一无所有。
轮值亭内,圣意下达,侍卫们之中议论纷纷。
“这皇上怎么突然要检阅侍卫,往年不都是徐统领监管此事。”
“这是要裁减大半的人啊!”
“难道今日是御亲王殿下受命暗访,他觉得我们之中都不行,才向皇上反应情况,以至皇上有此决定?”
“三日后,这也太迫切了。”
“给你百日又如何,胜者留败者走,皇上面前难道还能弄虚作假?”
律令非在荀府也不得清闲,楚湫霖的身体因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实在撑不住了。荀老太君八十大寿的重要日子,只能两个几房媳妇操持,律令非首当其冲。
律令非就是个连生日宴都不曾举行过的人,幸好还有汪莲房,从酒席菜肴到宾客邀请安排得井井有条。
“还好有大嫂。”
“二弟妹初为人妇,才开始管家几个月啊,当然我们都还有得学。”
律令非不禁想到宁季的家,居然心生惶恐,自己在荀府内大事小事多已熟络,假若令入他门,便又是从头开始。
“明日我们叫上三弟妹出去看看,购置些珠宝首饰,也好不在大寿上丢人。”
“我不喜欢珠宝首饰。”
“二弟妹向来天生丽质,不加修饰,不过就当陪大嫂去,顺便为柳朱挑几样戴的出来的首饰。”
明日是跟宁季有约的日子,但约在黄昏后,白天也就是在府上安排策划罢了,陪着汪莲房和戚婉也是有一次少一次的机会了。
新的阳光升起,律令非等妯娌三人携手走在街上,原来已经如此和谐,想来跟戚婉斗嘴争吵,汪莲房从中调和的日子仿佛还在昨日。
“这支金镶玉钗符合大嫂的气质。”戚婉对珠宝首饰颇有研究,“二嫂的话清冷内敛,这支白玉兰花簪不俗不艳,最配二嫂,”
“我平日里也不喜欢戴这些,三弟妹眼光独到,还是给柳朱挑几样首饰吧。”
“也是,大嫂也别怪我多嘴,柳朱毕竟出身平民,平日里确实太朴素了,如此别人会以为我们侯府狠待她了。”
戚婉帮着挑选了从头到脚一系列饰品供汪莲房选择,流珠步摇,翠玉项链,银兰雕镯。但汪莲房也向来勤俭持家,大房资金也欠缺,无法像戚婉挥金如土,也犹豫着她说的那些话。
“不如这样吧,这个流珠步摇就当我买了送给侄媳妇。”戚婉这一开口已经完全不是从前的自私刻薄。
“这对银镯,算我的。”律令非也不吝。
“怎可让二位弟妹破费。”
“反正我相公出钱。”戚婉自得其乐。
“我还有点存款。”律令非不像戚婉。
“二嫂也大可以让二哥签账,反正二哥为人大度,十分大方。”戚婉笑道。
“就算他人傻钱多,你们也不能逮着他欺负吧。”
“二嫂竟如此说二哥,不过二嫂如此精明,一定能守牢二哥的库房。”戚婉调侃道。
“行了,我们去绸缎庄再看看。”
妯娌三人离开一家店铺进去另一家,绸缎庄内摆设着一些荷包香囊福袋的样式,律令非稍微注意了几眼。以她的手艺恐怕这辈子都绣不出如此精致的手工艺品。
“二嫂想买荷包啊?”
“随便看看。”
闲来无事的时间总是漫长,今天的日头仿佛死死地钉刻在天幕上,怎么也不肯下落。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