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枣树枝繁叶茂,已经开始结果,要不了多久,便会成熟,左邻右舍也就有了口福。
每到中秋时节,爷爷总要在枣树下摆张桌子,李天赐吃着红枣,爷爷喝着小酒,讲那些总也讲不够的过往。
这样的传统一直持续到爷爷再也讲不动。
堂屋的摆设还跟先前一模一样,到了里屋,被褥早被收了起来,只有光秃秃的席子。
床对面是桌子,上面摆放的书已落了些灰尘。
除了衣柜,房间再没像样的家具,更没有电视机和电脑。
跟许多退休老干部不一样,爷爷对这些新生事物并不感兴趣。
李天赐知道,爷爷的生活还停在那个时代,抽屉里整齐叠放的军功章承载的时代,从没走出去。
有人说,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没必要将自己的记忆停留在某个点,特别是那个点怎么看都不美好。
李天赐上了高中以后,也曾劝说过爷爷,得到的除了训斥还是训斥。
没到这个时候,原本关系融洽的爷孙俩总会不欢而散。
或许也正是争论太多,遮掩了先前太多的美好,或许是李天赐近些年的表现着实恶劣,伤透了爷爷的心。
坐在床上,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的枣树,李天赐的眼圈又一次不争气的红了。
若早知道爷爷昨天晚上去世,怎么着都要到医院看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李天赐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个铁盒,那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饼干的盒子,没想到爷爷还留着,他拿出盒子抱在手上,叹了一口气,坐在席子上。
小时候的他把最宝贝的东西都放在里面藏着,现在,有关于爷爷的记忆也要放进去藏起来了。
可能是悲伤过度,也可能是最近训练太过紧张,李天赐有些疲累。
窗外枣树上密密麻麻的青枣随山风舞动,看着看着,李天赐开始恍惚。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就在光秃秃的席子上睡了过去。
他的嘴角跟早晨一般,挂着一抹笑意。
他在延续清晨的梦。
在梦里,在大青山,他还是个孩子,爷爷纵不如年轻时强壮,却也能陪着他在山林里跳跃穿梭。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手中的树枝指着爷爷,李天赐的脸上荡漾着胜利者方有的笑容。
他赢了,或许是爷爷让着他,但他终究赢了。
每到这时,爷爷总要说这么一句话,其实打了胜仗之后,人是笑不出来的。
可李天赐一直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迷迷糊糊中,李天赐渐渐醒来,懒腰尚未伸开,充斥着霉腐怪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李天赐赶紧揉揉眼,眼前的画面让他目瞪口呆。
床对面的桌子不见了,摆放在床头的也不是衣柜,而是破旧的木箱。
除了这些,仅有身下这张铺着凉席的晃晃当当的旧床。
这到底是在哪里?满是疑惑的李天赐下了床,发现找不到自己的新百伦运动鞋了。
不,不仅新百伦运动鞋没了,下身的耐克运动裤以及上身的紧身迷彩背心也没了。
破旧的短裤,打着补丁的汗衫,床边一双草鞋,这似乎就是他的行当。
三年自然灾害那会儿,也没这么寒碜吧。这是被人绑架挟持了吗?李天赐一身冷汗。
他的家庭条件纵不如胖子,父母还是有些积蓄的。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越是紧张慌乱越糟糕。
当年爷爷打仗那会儿,岂不是比这危险得多?
想到这里,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蹑手蹑脚走出里屋。
他的动作很轻,一举一动颇具章法,俨然身经百战的特种兵。
由此可见,少时爷爷的训练功不可没,他这些年军事书籍和军事影片也没白看。
没有彪形大汉守卫,更没什么监控摄像头,堂屋比里屋还要空荡。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李天赐贴着木门,打眼朝外一瞅,周身上下一阵冰冷。
前面是层峦叠嶂的大青山!
缓缓从房间走出,看着对面的山峰,又四下张望一会儿,李天赐再次揉了揉眼睛。
这不会是做梦吧?李天赐赶紧掐了下大腿。
真的,这是真的!他无力的坐在地上,脑子乱成一团麻。
打小在这片山区长大,大青山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他无比熟悉。
他所处的位置正是小田庄烈士陵园。
但是,这里没有爷爷的灵堂,入目的一切跟少时爷爷的描述一模一样。
这是小田庄反击战之前的小田庄!
回头看看茅草屋顶,李天赐又是一个激灵。 我的19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