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堂屋除了压抑的哽咽再没其他声音,从门缝钻进来的风,吹得油灯晃晃悠悠,仿佛没了根的浮萍。
正像没有天生的英雄一般,也没有人生下来就那么勇敢,勇敢要么来源于信念要么来源于仇恨,当然更多的是仇恨。
李天赐终于明白为什么组织安排那么多次相亲爷爷都不去,直到年纪大了,碰到条件不怎么好的奶奶。
母亲说过,每次奶奶回味往事的时候都很奇怪,按照爷爷的条件,不应该看上她。
奶奶去世的很早,爷爷偶尔会对着奶奶的照片发呆,有时也会情不自禁吐出两个字——朵朵。
奶奶的名字并不叫朵朵,不管大名还是乳名。
这个朵朵,应该就是青山镇被凌辱至死的姑娘,爷爷之所以选择奶奶,可能是两个人相像。
刘璐坐到李二蛋身边,柔声劝道:“那种情况下你不冲出去是对的,因为冲出去就是死,只有活下来才能杀鬼子给她报仇,所谓忍辱偷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即便不能杀鬼子,能从他们身上剥下来一块肉也行!”李二蛋通红着眼眶,好像发狂的野兽,“他们一定要付出代价,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让他们付出代价的同时,我们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只是这个时候,劝爷爷相当于杀了他啊。
李天赐还是一个大男孩,但他依旧能感受到那有多疼。
看着李二蛋和刘璐,李天赐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终于表明了态度,干脆利落的道:“明天上山!”
李二蛋抬眼看向李天赐,重重点了点头。
刘璐站了起来,看在李二蛋的面子上,冲李天赐伸出小手:“欢迎你加入抗战队伍。”
“话别说得那么早,赵东升还没音讯呢,他手底下的人要不同意,怎么在大青山打鬼子?”
李天赐不理会刘璐,顺势坐在破席上。
刘璐后悔不已,明知李天赐不是东西,跟他示什么好?
“抗日队伍多得是,怕就怕说着漂亮话,到时做缩头乌龟!”
狠狠瞪了眼李天赐,刘璐转身就走。
要不是爷爷这会儿心情不好,我饶不了你!李天赐朝爷爷身边挪挪,轻声道:“别想了,休息不好明天怎么上山,没有好身板怎么打鬼子?”
李二蛋张张嘴,最后有气无力的道:“我心里难受。”
李天赐叹了口气,默默躺在破席上。
昏暗的灯光打在李二蛋的面庞,这一瞬,李二蛋漠然得就像一尊雕塑。
“熄了灯睡吧。”李天赐翻了个身,对着墙壁,静静言道,“这点儿事都想不开,以后怎么建功立业?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关键时刻,必须爷们儿!”
刘璐在里屋听到这话,小嘴撇到一边,心道:必须爷们儿?怎么有脸说了。
天刚蒙蒙亮,嘭嘭嘭的敲门声响起。
“我是大壮,快开门啊,快!”
李二蛋和李天赐同时坐了起来,不仅他们这般,里屋的刘璐也醒了。
这个不成气候的家伙,哪根筋又抽了?每次出现都跟死了娘似的。李天赐正准备站起来,李二蛋到了门口。
哗啦一声将门拉开,李二蛋也是不满的嘀咕:“大壮哥,我这门真经不起你这么拍......”
话说到一半,李二蛋说不下去了,情况似乎真的很紧急。
大壮双手扶着腿,汗珠子一颗颗朝下掉,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衣服浸透,好像淋了场雨。
“大壮,你这是怎么了?”李二蛋连忙问道。
大壮指着东边的方向,气喘吁吁的道:“鬼......鬼子.......”
鬼子?!李二蛋忙道:“鬼子来了?哎呀,你别喘气,好好说,说清楚!”
“鬼子正领着人朝......咱们村赶,就.....快到了!”
大壮咽了口唾沫,道:“我赶紧跟村长说去,让大家准备一下。”
李天赐赤脚从堂屋跑出来,拽住准备转身的大壮,问:“具体到了哪里?”
“都开始下山了!”大壮老老实实回道。
李天赐咽了口唾沫,冷气刷刷朝上冒,紧跟着又问:“他们来了多少人?”
“哎呀,天赐哥,我......我怎么能看清,反正来了。”大壮甩开李天赐的手,急声道,“我得去村长家。”
这个节骨眼儿你去村长家有屁用啊!
李天赐看着大壮慌慌张张的身影,奚落道:“就这心理素质还打鬼子,扯淡!”
刘璐也从里屋出来了,问李二蛋:“有多少准备时间?”
多少准备时间?李二蛋真没这个概念,回答不出来。
“日本人行军速度不慢,大壮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开始下山了,我估计最多还有十分钟!”李天赐边说边朝里屋闯。
李大哥就是李大哥,以前肯定打过鬼子。李二蛋心中感叹,朝远处不经意一瞥,眼睛再也移不开了。
“他们来了,十来个人。”李二蛋呐呐言道。
刘璐顺着李二蛋的目光看去,果然有一行人在山道上若隐若现。
“你赶紧和天赐哥朝村子西边走,河谷南侧有个废弃的地窖,很隐蔽也很少有人知道,鬼子肯定发现不了,”李二蛋一边给刘璐吃定心丸,一边冲里屋的李天赐喊,“李大哥,你到里屋干嘛。”
“换衣服!”李天赐的声音略显慌张。
都火烧眉毛了,你换什么衣服?刘璐恨不得将李天赐撕成碎片,便道:“二蛋,你领着我去。”
“我做做准备,李大哥会带你过去的。”李二蛋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你没看出来我们俩不对路吗?刘璐面色有些不好看,小声道:“我看到他,恶心。”
“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也要躲!”李二蛋这般说着,将屋子里的破席收好后,匆匆朝外跑,“我先跟大家提前打招呼,否则说错了话,麻烦大了。”
他也要躲?刘璐黛眉紧皱:“他不会胆子小到连日本鬼子都不敢见吧,这也太没出息了。”
看看远处,鬼子越来越近,刘璐直接闯进里屋:“你怎么那么磨蹭,就不能快......”
这话尚未说完,她就愣住了,因为李天赐的裤子还没提上来。
“你......快点!”刘璐赶紧转过身去,一张脸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将埋起来的枪取出,再将坑填上换衣服,哥这速度已经很快了。
这个关键时刻,李天赐也懒得跟刘璐争论,匆匆系上腰带,抄起床上的手枪就拽着刘璐出了门。
“我自己会走!”刘璐甩开手,胃部有些翻腾。
“你怎么走?你能看到鬼子,鬼子也能看到你!”李天赐咬着牙道,“你想死,我还想活!”
眼见鬼子快到村口了,李天赐打开保险,将子弹上膛,冲刘璐道:“跟我走!”
刘璐看着李天赐手里的勃朗宁M1900,娇躯一颤,很是警惕的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专门抓你们这些地下党的!”李天赐恨恨来了一句,冲道,“愣什么?赶紧跟着我跑!”
李天赐拽了下刘璐,猫着腰贴着墙根迅速朝西方跑。
他有时候停下,有时候又朝前冲,眼角的余光时不时朝四处瞟。
“你乱看什么?”刘璐对李天赐非常不满。
“我是小田庄的人大家都知道,村子里知道你的有几个?被人看到给鬼子报信,你想二蛋他们遭殃?”李天赐这时候还不忘数落刘璐,“就你这工作能力被鬼子通缉一点都不奇怪,你的上级脑子进了水,将任务安排给你不是将羊肉朝狼嘴里送吗?”
这是不折不扣的朝伤口撒盐,刘璐紧握着拳头,咬着银牙道:“至少我有勇气,不仅深入敌穴还获取了重要情报,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李天赐回头看向刘璐,指着自己的脑子道:“我是记不起来我做了什么,不过我敢肯定,我绝不比你差,更重要的是,明知道自己会带来麻烦,我还去祸害人。”
刘璐气得浑身直哆嗦,正想反击,就听李天赐道:“你有跟我斗嘴的功夫,不如跟着拼命跑,你太慢了!”
“我没拖你后腿,更不是你的包袱!”刘璐愤然。
“那是我还没跑起来!”李天赐突然加快速度,窜到一个隐蔽处,冲刘璐一招手,小声道,“快!跟上!”
这一瞬刘璐方才发现自己和李天赐之间的差距,他真的很快,转眼间就躲到了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刘璐很好奇,李天赐这些躲避动作是从哪里学的,好像演练过多少遍一样。
显然刘璐做不到李天赐这么快捷,身子有一两次要不是李天赐反应几警,刘璐都被人发现了。
到了河谷,李天赐拨开地窖上面的树枝杂草,对刘璐道:“进去。”
在地窖里,把树枝和杂草重新放好,李天赐这才松了口气,朝地上一坐,擦擦额头的冷汗,狠狠瞪了眼刘璐。
他看刘璐不爽,刘璐看他更不爽,扫了眼李天赐手里的勃朗宁M1900,无比严肃的问:“你到底什么身份?”
李天赐扬了扬手里的勃朗宁M1900:“拿着这玩意儿,还不知道我干嘛的?”
刘璐真不知道:“遮遮掩掩,不是好人!”
“再不好也比你好!”李天赐从口袋掏出证件,丢给刘璐,“自己看去。”
刘璐将证件接过来一看,看向李天赐的目光完全变了。
西安事变后,抗日统一战线形成,却不代表双方的情报组织会亲密无间的合作。
在某些情形下,军统依然会对地下党下手。
日本鬼子是敌人,面前这位就不是吗?他的手上肯定也沾了共产党员的血。
李天赐从刘璐手里将证件夺过来,不屑的道:“别用那种恨恨的眼神儿看着我,我没欠你什么。” 我的19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