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个身影恍若未闻，根本就没转过身来。
孙老头本来已经挤了上来，却被苏幽身上神光一迫，又退了几步。我正准备再叫，孙老头却拉住我袖子，摇了摇头。
“林涛，这个人……真的是苏幽么？”他低低地说道。
我抬起胳膊，手腕上的印记正与面前的身影相互呼应，一闪一闪发出有节奏的光芒。
“绝对没错，她就是苏幽，她都能点亮我的血脉印记……但她为什么不理我？”我茫然地看着苏幽，心慢慢沉下去了。
“你先别急，苏幽好像还正在运功修行，说不定再等一会……”孙老头话只说了一半就住了口，他看着我，欲言又止，面带忧虑。
我看着孙老头，迫切地希望这个老前辈能给我些许指点，但孙老头什么都没说，只是缓缓低下了头。
不远处，苏幽身上神光越来越盛，几乎到了耀眼的程度，她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了，眼眸之中如海如渊，再也看不清半点情绪。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即没有渡过天劫的欣喜，也没有见到亲人的温馨。她的眼神波澜不惊，看着我似乎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不对，她甚至都没有在看我，眼神明明在我身上停留着，却似乎已经穿过了我的躯壳，看到了群山高原，天地万物。
我恍恍惚了好久，才缓过劲来，努力向着苏幽挤出了一丝微笑：“苏……苏幽，你醒了？”
我本来还想硬着头皮继续叫媳妇的，但那两个字在嘴边转了几百遍，还是没有叫出来。不是我不愿意叫，而是我在害怕。
我在害怕什么？
我根本就不愿多想。
苏幽也终于有了反应，她望着我，淡淡地点了点头：“林涛，你来了。”
“是的，我……我来了。”
该死的，我明明不想这样说话的，我明明想说我来了，来接你回家了，但为什么，为什么根本就说不出口？
苏幽白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是一尊白玉神像，让人望之心颤，不可直视。
孙老头沉默地站在我身后，看着我跟苏幽之间的交流，一语不发。
我望着那张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庞，鼓起了所有的勇气，终于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苏幽……我，我来接你下山了，你跟我回家吧？”
但是面对着我这句话，苏幽只是安静地看着我，身上神光更湛，在圣洁的雪山之颠，出尘的宛如九天神女下凡。
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呼啸的山风，与我粗重的呼吸声。明明山顶寒风凌冽，但片刻之间，我就已经出了一头一身的汗水。
为什么不说话？苏幽不是说过了，她渡过天劫后，还要以人身继续修炼，一直到修成天仙之境，才会飞升离开吗？但是现在，她又是什么样的意思？
我望着她圣洁得完全超脱了人类的容貌，心中突然升起了这样的想法。也许，苏幽真的是神灵的传世吧？她在人间这短短百年，在神灵近乎无限的生命面前，也不过只是短短一瞬，而我，则只是她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不，也许连过客都算不上。从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到现在，不过一月有余，甚至于苏幽都无法记住我的样子？
我想笑一笑，但挤出来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苏幽，你……已经渡过天劫了吗？”
这次苏幽终于点了点头，眼中无喜无悲：“是的，我已经渡过了天劫。”
“那……你，你想做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做什么？当然是继续修行！天劫已过，仙界通路与我再无半点秘密可言，动念之间，我就可以飞升，我想知道仙界又是何样的存在，天仙之上，有没有更高深的境界，修行之路漫漫，又何时才能到达终点？”苏幽抬头望天，全身飘飘渺渺，明明人还站在原处，我却觉得她已经脱离了这个空间，进入了另一个未知之境。
我嘴巴干涩，沉默良久，才说：“你既然……既然随时都可以飞升，那留在山顶，是为了……”
苏幽轻轻颔首，但吐出来的字眼，却让我心神重创，眼前为之一黑：“我在此地，是为了与你道别。无论如何，你我也有夫妻之缘，不可不告而别。”
苏幽后面再说了干什么，我完全就没听见了，我心中无比的苦涩，空荡荡，失落落，人如悬于半空，其上无天，其下无地，心神已经一片混沌。
历经千辛万苦，几次死里逃生，换回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一只手拍到了我肩膀上，我茫然地抬头，是孙老头。他嘴巴张合着，似乎正在跟我说什么，但我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然后，我就看到孙老头径直走了出来，面对着苏幽，语气激动地说着什么。苏幽眉头轻皱，脸色转为漠然。
“放肆！”
一声直透灵魂的轻喝，一道煌煌的天罚之雷，直击在孙老头面前一米处。孙老头面色发白，神色惊骇，连连退了好几步。
我终于从那种失魂落 魄的状态中醒了过来，大步走到孙老头旁边扶住了他：“孙老师，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但是你……”孙老头看着我，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一切未尽之意，尽在那声长长的叹息之中。
孙老头退到了一边，留下的，又是我跟苏幽面对面。我看着她如白玉雕就了面孔，心中有千言万语，有无数的质问与不甘，但到最后，终究化成了一句话：“苏幽，你……你还随我回家吗？”
面前的玉人轻轻摇头，开口道：“林涛，我已经是仙人，草木，泥土，大海，山石，皆可为家，而且，我即将前往仙界，我的家，在天际的那一端。”
她说着，突然嘴角轻扬，露出了一丝倾国倾城的笑容。这也是我们见面之后，她露出的第一个表情：“是我错了，所谓相见，不如不见。林涛，从此以后，天人两隔，你我的距离，不是空间的距离，而是间隔了一个宇宙时空那么遥远。你我有缘，所以今生得以相见，若是缘份未尽，自有相逢之时，若是缘份未尽。”
她的声音轻灵悦耳，如仙音回荡，但说出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若是缘份已尽，便把我忘却吧！”
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什么能完完全全的伤到我，那不是鬼僵，鬼僵给我留下的几百道伤口，连块疤痕都留不下，也不是蒙受的不白之冤，我自有一百种办法让算计我的人知道什么叫焦作人。但苏幽轻飘飘，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几句话，却彻底伤到了我。
我按住了眉毛，眼睛有些酸，是眼睛受伤后的后遗症，会流下眼泪。
男人的眼泪，怎么能让女人看见？
我足足揉了五六分钟的眼睛，才转过了头，不让苏幽看到我通红的眼睛。我哑着嗓子，说道：“你……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苏幽的面容，又恢复了古井不波的平静，淡然地点头：“是的，我在等你们离开，天地通道开辟逸散的能量，不是你们凡人可以承受的。”
我的身体在抖，但竭力忍住，面上却装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原来是我耽误了你啊……也好，我现在马上就走，我们……我们马上就下山。”
说着，我拉着孙老头，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
但在离开山顶之即，我却终于又忍不住回头：“苏幽……你……祝你在那边过得更好。”
在这样的距离上，我已经看不清苏幽的面孔了。我只觉得面前之人神华盖世，威严肃静，几乎有种让人顶礼膜拜之感。
苏幽……她真的已经是仙人了……
我没有等到任何回应。孙老头轻轻拉了我一下。我踉跄着，不由自由地滑下了山颠。
身后的一切，再也看不到了。
我沉默前行，孙老头在后面亦步亦趋，好一会，才轻冒出一句：“可怜的孩子。”
“我可怜？开什么玩笑，孙老师你知道么，除了苏幽，我还有个女朋友呢，我这么有魅力，会缺女朋友？她这会说不定就在哪个地方等着我呢，只要我想去，随时都可以见她。我可怜，我哪里可怜了？”几乎是孙老头开口的一瞬间，我就大声的反驳起来。我说的一切都是实话，但我知道，我说的一切，都只是掩饰。
孙老头望着我，目光中满是怜悯：“林涛，你在自备，但面对着苏幽，又有谁不自卑呢？从开始我就不看好你跟苏幽的关系，人与神灵之类的结合，自古就无幸事。正如你所说的，你还有一个女朋友，回去了你就好好找到她，带着安安生生过日子得了。咱们身为凡人，还是别去掺合这些神仙之事。”
“凡人？孙老师，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我心头突然没来由一阵怒火：“苏幽，甚至还有你，都说过我是修炼的天才，苏幽还说过，如果我能好好修炼，一定能达到她那样的境界，她能飞升去仙界了，我就去不的？”
“修道天才如过江之鲫，但渡过天劫的，却连二十人都不到”孙老头平静地看着我，叹息道：“苏幽能渡过天劫，你觉得，你能吗？”
“我……”我想到了昨天面对天劫时的胆怯，嘴里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本来倔强昂着的头，也低了下去。
好半天，我才低低地说道：“孙老师啊，我心里好难受。”
孙老头张了张嘴，又闭上，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我们的身后，一道无形的波动瞬间扫过，把一切都扭成了一种奇怪的形状，甚至包括我的身体。我却无心关注这从未见过的诡异之像，而是蓦然抬头，遥望着雪山之颠。
山颠之上，缥缈宏大的气息一闪而逝，几乎超过了我一切的相象与认知。气息已经消失，我却久久地看着山颠，始终不愿回头。
“孙老师，苏幽，她走了吗？”
“也许吧……” 养个蛇妖做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