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吕笑蓉就在家人的帮助下,拎着大包小包上了车队的一辆车。
林杰的朋友是车队的领队,姓黄,大家都叫他黄哥。吕笑蓉坐的那一辆就是黄哥的车。
黄哥是个东北汉子,操着一口大碴子味儿的普通话,特别能唠嗑,他一边开车一边同吕笑蓉瞎侃解闷,吕笑蓉被他逗得时不时呵呵笑。
透过车窗看风景,总觉得窗外的世界很陌生。窗子就如大荧幕,荧幕上的电影就是窗外连绵不断迅速前进的风景,转瞬即逝。
五个小时过后,A市到达了。
这不是吕笑蓉第一次到A市了。高大疏朗的悬铃木树在道路两旁,秋天到了,叶子落光了,枝头萧瑟。宽阔笔直的大道,繁华炫目的橱窗,车来人往,每个人身上都有种A市子民的骄傲。
吕笑蓉同车队道别,将自己带来的东西一一搬下车。
“蓉蓉!”
是楚云淮。
他大步跑过来,与吕笑蓉亲昵地贴面,接过吕笑蓉手上的重物,带着她往车的方向走。
“蓉蓉,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第一次见你爷爷,带点东西是应该的,这是我的心意。”
“媳妇儿,有给我的吗?”
“有啊。”
“是什么?”
“别急,等到你家再给你。别说这些了,快给我说说你爷爷是什么样的人?”
“我爷爷楚志方,五十年前也是A市一大著名帅哥。我爷爷这一辈子的经历可以用一个字概括——`变`。他出生在民国,成长在新中国,七十年风风雨雨,什么都赶上了。”
“他的前半辈子,不仅是时代在剧变,楚家也在剧变。七十年前,爷爷的爷爷还在世,爷爷的爷爷是大清最后一批进士。楚家祖上几代读书,可到了民国,读书却不能再考科举当官了。楚家家主,也就是爷爷的爸爸,在民国政府里任职,爷爷的二叔不顾全家反对,弃官从商。”
“战火四处蔓延,渐渐从东北烧往南方,A市就在一个寒冷的秋季陷入战争。楚家人举家逃亡,逃遍了整个中国,一路上颠沛流离。待到爷爷十二岁时,停战了,他们又回到家乡,那时爷爷一家只剩他和二叔,其他人要么死了,要么留在最后定居的地方,只剩他们叔侄俩互相扶持回到A市。”
楚云淮一向乐观,说到这儿忍不住哽咽了。吕笑蓉捏捏他的手。
“回到A市,从前的一切都没了。偌大的楚家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公馆,房子里所有搬得动的东西都被搜刮殆尽。他们于是在楚公馆里东山再起。爷爷跟着二叔顺理成章地也选择了从商之路。”
“后来,内战又起,生意时好时坏,总算能勉强糊口。”
吕笑蓉插了一句:“什么生意?”
“那时他们做的是粮食买卖,面粉大米之类,丰年人人不愁吃穿,赶上饥荒或者打仗,粮食就是最紧俏的。”
“后来也是因为粮食买卖,家里又经历了起伏。你知道粮票吧,以前凭票买粮食。新中国后,有了粮票,粮食生意做不了了,一切都要分配。”
“买卖断了,爷爷就去当工人糊口。上山下乡,在乡下结识了奶奶,又经过了十来年,那之后就到了楚家最难捱的日子,前边我说过楚家祖上世代读书,出过不少官。再加上叔祖和爷爷的从商经历,他们属于小资产阶级。两相一加,他们俩就遭了大难,叔祖没能活过第一年的冬天。”
车内气氛凝滞了,吕笑蓉捏着楚云淮的手,就没松开。
“楚爷爷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幼年在富贵温柔乡里长大,后来失了生意还能去做工人,而非自暴自弃,足见他的韧性。”
“是啊,他很有韧性。”
“七十年代末知青返乡,当时他舅家在A市,替他争取了一个名额,他就抓住机会回到这里了。他的前半辈子漂如浮萍庸庸碌碌,到五十岁了却开始大器晚成。随后的二十年,他就跟紧时事潮流,做什么赚什么,直到现在。”
“看来他颇具眼光啊。”吕笑蓉赞叹,又追问:“那么你奶奶你爸爸叔叔呢?”
“奶奶带着几个孩子一直在乡下,我爸爸到二十五岁了去参加高考,就从农村考到了A市。后来家里生意又起色了,爷爷就把奶奶接回家里。二叔后来也去考大学了,等他读完大学又到国外去留学,相比爷爷坎坷的一生,他算是很顺利的了。”
“爸爸和二叔都性情旷达,想必奶奶也是如此。”
“你猜的不错,她要是不旷达怎么能忍受被抛弃的滋味儿呢?不过奶奶去的早,十年前就离开了,爷爷很自责。”
吕笑蓉轻轻依偎过去,“我们不会这样的。”
楚云淮一笑,伸出手揽了一下吕笑蓉肩膀。
话说完了,车也停了。
车子停在一条吕笑蓉不认识的街上,道路两旁仍栽着悬铃木,楚公馆大门开在临街路上,门口一左一右摆了两盆小金桔。大门是木质拱门,上头的红漆已经变成黑色,看着年代久远,大门正对着一个人工湖。楚公馆的背后靠着一座矮丘,矮丘上种满常青树,一眼望过去倒像个公园。
楚云淮率先走去按铃,开门的是一个白衣黑裤的阿姨,吕笑蓉听楚云淮称她凤姨,便朝她微笑。
凤姨身后跟上来一个年轻人,年轻人就和楚云淮把东西提到客厅里。客厅看起来就像民国剧里的公馆,全木制,楼梯在客厅和厨房中间大喇喇竖着,凤姨沿着楼梯上去了。
楚云淮叫吕笑蓉坐沙发上休息,年轻人端来茶点给他们。
“谢谢你,小鹭。”
叫小鹭的年轻人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手上比了个手势就退下了。
楚云淮对吕笑蓉介绍:“凤姨在我家做了很多年佣人,小鹭是她儿子,他不会说话。”
两人正在说话,楼梯上传来了拐杖落地的声音,楚云淮和吕笑蓉往那一看,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子正缓缓走下楼梯。
楚云淮见到人马上站起,恭敬地喊了一声“爷爷”,随即他走过去扶住爷爷空着的手。
吕笑蓉早就站起了,见到人过来,甜甜一笑打了招呼:“爷爷您好,我叫吕笑蓉,是云淮的女朋友。” 涅槃女逆转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