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成梁坐在小丫设棚的草地边上。
应苦花见到何成梁,虽然之前有过过节,但毕竟何成梁不是最坏的,比他坏的人多了去。
“他三叔,你怎么来了?”
“哑巴大嫂,我可怜啦,差一点就来不了啦,给我一口饭吃吧。”
应苦花给他盛了冒尖一碗饭,夹了几块干鱼给他。
何成梁起码一个月没见过米饭,家嫂给他盛的一碗饭,把他感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应苦花对自己的小叔子还是蛮照顾的,其他的人吃她一口饭,她老大不愿意,给曾经害过自己的小叔子吃,她一点不心疼。
郭有道见了他的叔伯三舅,吃了一惊:“三舅你搞成这样,劳改队里出来的一样。”
何成梁蹲在草地上,只顾往嘴里扒拉饭,脑子迟滞得连郭有道说话都顾不上听了。
应苦花还给他夹了几坨野猪肉,这时候何成梁心下发誓以后再也不与哑巴大嫂为敌了,这一碗饭搁是旁人哪里舍得给他吃。
何成梁见郭有道也在,他开口说:“有道外甥,你这次带领一些人抢周大当家的粮食,也没有给我家搞一挑子,我家可是饿饭好一程子了。”
“三舅你没来参加我怎么好意思给你一挑粮食,人家都是拿命去挑的。”
“那你借一百斤米给我吧。”
“你口气倒不小,我十斤米借得出都是天大的人情了,你没见今年的饥荒闹得多厉害,一百斤大米是个什么数字。”
“你不借也行,那我回去说你躲在这里,叫人来抓你。”
“三舅你现在怎么这么刁了,这样的主意都想得出,看来我还要防着你一手。”
何成梁吃饱了饭,跟应苦花说了一句客气话,就顺着山路往家里去。
郭有道连忙把他叫住。
“三舅你不能回去歇讲,给人把我逮去了,你哪里好过了,我马上就走了。”
“走不走是你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嘴在我身上,哪个敢不给我说话。”
何成梁回头撂给郭有道一句话。
“三舅我的个难缠三舅,你就别吓唬我了,赶紧回来我给你打个条子,你去我徒弟何洪荒家搞一挑粮食算我的,我认得你了,何洪荒不在家,他老子何乐天在家。”
“有道外甥,你早怎么就不开窍呢,给你三舅一挑稻谷就这么难吗?”
郭有道给何成梁写了一纸借条,何成梁这就愉快地下山了,这家伙还真有一套呢。
一趟山上他的收获不小。
“小丫你那个丹药给他一点,看他也可怜了,你爹爹在的时候,他帮我们家担水碾米都干过,比你哪个二叔还是他好。”
“娘啊你就知道对他好,别人吃点饭你心疼,给他吃你不心疼,你忘记了他是怎么对你的?”
“哎他现在也悔改了。”应苦花为何成梁辩解。
郭有道见自己的行踪暴露了,在小丫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跟小丫说:“我赶紧走吧,走漏了风声,连你都倒霉了。”
何小丫宽慰他说:“这下子你放心,他是不会说的了,就算你不借给他米,他也不一定会说,他主要就是敲诈。”
郭有道说走就要走。
小丫娘亲说:“那你跟小云的事情就定下了吧。”
“小云你等着我,这次事情完了,我就娶你回家。”
郭有道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抠出来一枚铜钱给了应苦花,“舅母你帮我订一下,小云我娶定了,这钱是少了一点,但意思意思。”
应苦花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拿着那玫铜钱,递给了小云。
这是定亲的礼金。
小云嘴巴撅了一下,假意不情愿地说:“要他花钱,八字还没一撇呢!”
晚上何小丫回了一趟家,她忽然想起大粪池没盖,要是被人偷去了大粪,之前的劳动就前功尽弃了。
小丫交代了恩仇几句,晚上防范的事项,她就回去了。
回到玉竹村,何小丫先去自己的田里看禾苗的长势。
何小丫听到秧田里的杂交秧苗拔节的声音,茁壮的秧苗张开了无数小口,如婴儿吃奶般吞噬着天地间的精华,每一次呼吸,都会发出愉快的呻吟,微风吹拂,满田的禾苗起伏摇摆,跳着优美的舞蹈。
何小丫见着自己的秧苗如此肆无忌惮地表现自己,她吓得舌头吐了多长给禾苗扮了一个鬼脸,我的小祖宗们,夹着尾巴做禾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小丫的禾优于别家的禾人必恨之。
何小丫这歌舞升平的田园,与隔壁的水田虽然一埂之隔,却是两个世界。
它们面黄肌瘦,病态恹恹,牢骚满腹。
为什么同样是秧苗,何小丫家的受到爹娘宠爱,而我们就像没爹没娘的孩子?
别吵吵了,你们再过三百年才能成为何小丫家的秧苗,沉睡去吧,醒得太早会折寿的。
何小丫感觉得到自己被强烈的不满包围住了,她走路的时候,尽量低头,跟人说话的时候,尽量小声,不张扬,不自满。
尽管这样何小丫还是无法抚平众人不满的情绪。
如果是别人家的庄稼好过了头,还情有可原,你何小丫算哪颗葱?一个屁大的孩子,一个没爹的孩子,娘曾经是个哑巴,你家上五代都没有出过高杆的人,到了你这一代还老母鸡变鸭了?你把庄稼种得这么好,也不怕遭雷劈?不服不服打死都不服!
既然是这样,何小丫就懒得去管这些事了,种自己的田,让人家恨去。
这段时间开山,家里的事情落下了,何小丫一路检查自己的田,她的禾苗像是接受阅兵仪式,队列整齐,仪表一致。
有几块田缺水了,何小丫从上面白水塘里引水下田,经过别人家的过引水沟,不带走人家的一滴肥水。
提到了肥水,何小丫立即想到之前从橡树镇挑来的大粪,这些天有无人投偷。
何小丫立马往大粪池赶去。
老远何小丫看到一个人在偷她家的大粪,她怎么会忘记这么大的事情,大粪池不上盖子,这不是明摆着给人家偷吗?
月光下,何小丫看见偷粪者肩膀头上搭着个坎肩,穿着高帮胶鞋,极其娴熟地舀粪。
从他舀粪的动作来看,不慌不忙,好像是在打自己家的大粪,此人可能偷了好几挑了,已经习惯偷粪了。
何小丫等他舀满了,忽然一声大叫:“何方贼人,竟敢偷我粪肥!” 娘子天生富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