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胖子的三万两银子着实有一番威慑力,自他开口之后场中的气氛相较之前安静了许多,挺有一言堂的感觉。
“我出四万两。”
忽然再一个声音从二楼另一处雅座传来。
说话之人是一个手有折扇的英俊男人,身形消瘦,此时负手而立在玉栏前,身后立着两个一身肃杀的侍卫,让人不敢小觑。
“那不是户部尚书古大人的贵公子,古绍吗?他今天居然也来凑热闹了?”
“古公子之名京城谁人不知啊?那可是太子党里排的上号的厉害人物,他要是看上了青曼姑娘,谁能争得过他啊?”
江常胜听到这里忍不住好奇了起来,太子党?谁不知道当今圣帝宋琛不过才三十多岁,年轻的很,暂时还没听说过宋琛有儿子啊。
陈烽火看到江常胜一脸的不解给他解释了起来,所谓‘太子党’不过是泛指京城里的一个人际圈子而已,从以往到现在其中所包括的往往都是些将相之后,贵胄之孙,大多数都是年轻人,这些年轻人或是因为友情,或是因为利益等错综复杂的关系组建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十分具有能量的团体。
“这个古绍很厉害吗?太子党很厉害吗?”江常胜问。
陈烽火:“常兄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这太子党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京城这大林子里什么鸟都有,但凡能进太子党里的人,都是些站在高枝上的鸾鸟和凤凰,用他们的话来说,别说你是条能化龙的蛟,只要你一天没真的化成龙,就一天进不去,人家真看不上。”
江常胜一笑:“哎呦,京城里还有这等有趣的说法?”
“真是让我这个乡巴佬长见识了。”
陈烽火:“这个古绍在太子党里据说排的进前五,他爹可是当今正二品官衔户部尚书古墨大人,我朝廷六部,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其中吏部和户部那可是最有权力的两个大部,一个掌管着全国官吏的升迁调动和考察任免,是所谓的‘老太爷’,一个掌管着全国的户籍田亩还有赋税,是众所周知的‘财神爷’,你说这古绍能没排面么?”
江常胜来了兴趣,“有点意思,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那其他四部呢,都什么情况?”
陈烽火:“六部之中礼部的职能相对较弱,主要负责朝廷的重要典礼还有科举考试什么的,可你也知道,官场里的权柄可不是纸面上写的那么好听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礼部的那些利害权利往往总会被其他部门与他人所攥取和干预,也就导致了大多数时候在朝廷里,礼部就是一个摆设,空壳子,里面呆着的不是些养老的官油子,就是些被排挤的边缘人。不过有一点,现在的礼部尚书据说是一个刚上任不久的年轻人,有两把刷子,深得圣帝宋琛赏识。”
“六部之中现如今最弱的是礼部,然后就是兵部。”
江常胜:“兵部不是掌管一众兵马器械还有所有武官么,这么要害的部门在你口里竟然是只弱不强?”
陈烽火一笑:“常兄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正是因为兵部所管辖的事务利害关系过大,所以兵部的地位才会很弱。”
“兵者,杀器也,你想想看,既然是这么利害的部门,那里面的一干官员,能会是一些世家大族么?能会是一些精明强干之人么?”
“你想想看,作为圣帝宋琛,而且还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圣帝,能把兵部这么利害的一个部门,完全放给手下人么?”
江常胜一愣,明白了过来。
“京城里有一句话是这么形容兵部的,朝堂上是个官,圣帝前是个人,同行前是条狗。”
江常胜听到这个形容哈哈一笑,“难不成兵部里的官员是这么憋屈的吗?”
陈烽火:“没办法,在当下这大和平的环境里,又碰上这么年轻的圣帝,兵部的事那可真叫一个事,得老油子中的老油子,人精中的人精才能做好的。”
“喏,兵部尚书的宝贝女儿,龙娇娇就在那边坐着,刚给你指过。”
江常胜看了一眼那个身边跟着两个小丫鬟正颐气指使的家伙,忍不住暗自感叹了一声,听这名字应该挺有女人味的,但真人就不是了。
眉眼还算好看,一身白蓝长衣干净利落,但那精干的身材再加上平平的胸部上,居然还留着一头短发,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分明就是一个男孩,让江常胜很难把她跟娇娇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心想这应该是龙少爷才对吧。
陈烽火继续说了起来。
“六部之中,工部和刑部都属于不上不下的中庸之柄,工部主管水利与建设等,刑部主管律法刑罚,有一件事说起来还是挺有意思的,那就是现如今工部里的官员任命,一般绕来绕去最后都会是一些世家大族之人。而刑部官员的任命,多半是寒门子弟,一步步考上来,或硬爬上来的。”
“常兄,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江常胜转了转眸子。
“这个想来应该挺简单的,刑部掌管律法刑罚,那必须多是寒门子弟啊,不论是小小的酷吏还是人上人的高官,起码都得有着一颗嫉恶如仇的心,还有以身作则的品质吧,而仕伍队伍中大多符合这个条件的,往往都是那些苦读一生或者好勇斗狠的寒门之后,这一类人没有那么多八面玲珑的圆滑,在入仕的一路上他们更多的是小心翼翼和不忘初心,常有狠劲,最适合干也最能干这种一身正气也经常得罪人的活。”
“工部负责水利与建设等,这些事务都比较考验一个人的统筹协作能力,那些世家大族里的人天生在这方面就有优势,不论是信息资源掌握优势,还是政治资源整合优势,不说别的,搞水利与建设第一件事就是要钱,世家大族有人,有钱。他们不在工部里混的好,谁能混得好?”
陈烽火:“恩,,常兄,你再猜猜,当今朝廷六部中分为两派两系,都是哪两派,哪两系?”
江常胜一笑,“这还不好猜?朝堂上那些事,万变不离其宗,无非就是新旧派之分,其中青壮系与中老系分庭,再然后就是寒门草党与世家洋党相争。”
“说来说去,不都是些老先人几千年来玩了一遍又一遍的东西,没劲。”
陈烽火哈哈一笑:“看来常兄懂得挺多啊,政治觉悟还是很到位的,改日常兄如若入仕,定能青云直上,到时候可别忘了小老弟我啊。”
“对了,常兄你今年多大了?叫常什么来着?”
江常胜嘴里跑起火车来,“我如今都三十了,叫我常王就行。”
陈烽火:“原来是常王大哥啊,说来有趣,我前阵子一直听人家说西北有个年轻人叫常玉,传奇的紧,听别人形容他叫做春之大帝,夏之常玉,常王大哥你可认识他?你这名字跟常玉只差了那么一点,你也是西北来的,莫非你俩是兄弟不成?”
江常胜一瞥,“我没这么传奇的弟弟。”
“哦,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江常胜与陈烽火闲话不过三分,场中关于青曼小姐初阁的拍卖,就已经到达了六万两银子的天价!
六万两银子依旧是从古绍的嘴里喊出来的,和他抬价的是崔胖子,俩人似乎在这一会儿杠上了,古绍喊完六万两银子之后,冷冷地瞪了那头的崔胖子一眼,仿佛是在示意说敢跟我抢,找死。
江常胜忍不住砸了砸嘴,不愧是“财神爷”的儿子,这货也太有钱了,以前在西北的时候自己也经常一掷千金买下某个刚出台的姑娘初阁,但是从没有像今天这阵仗有出到这么高的价钱过。
江常胜忍不住回忆起来,自己以前好像给姑娘单独一次砸钱砸的最多的时候,也不过是在春风馆里打赏了一个名伶三万五千两银子而已,想起来当时打赏那三万五千两银子纯粹是因为赌气,那几天正跟无果姑娘吵架呢,江常胜一时气不过故意当着无果的面叫来那名伶服侍自己,三万五千两银子打赏出去的时候自然是豪气如云,只是砸完之后江常胜穷了好几个月,甚至于在某一时间内举步维艰,每每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江业没少数落臭骂自己。
三万五千两银子已经是自己给姑娘单独一次花钱的最高记录了,而眼下这拍卖还没进行到一半呢,就已经喊到六万两银子了,这叫江常胜如何不惊,如何不叹?
曾经自己一直都以为自己是这天底下败家公子哥的典型,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之首,但是今天没想到原来自己竟是小巫见大巫。
在这一瞬间,江常胜忽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冲动,他真想现在把江业喊到这里来,然后拉着江业的手给他说,“你看你看你快看,看到没,这他妈才叫败家,这他妈才叫有钱,我以前那些事都算什么啊,爹啊,你可是冤枉死我了!”
江常胜更是恨不得在这一刻站出来朝全世界大喊道,“我叫江常胜,我要为我自己正名。”
“我他妈都怎么着了,被你们天天说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当反面典型一当就是二十年,合着今天一看,我他妈真是冤枉啊,你们京城这些二世祖一个个才叫他妈的牛逼,一个户部尚书的儿子买个烟花女子的初阁就敢叫到六万,我滴乖乖,宝宝真是心里苦哇。这世上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这一刻,江常胜胸中有熊熊烈火,他愤怒。
这一刻,江常胜眼中有深沉泪水,他委屈。
江常胜的胸脯忍不住剧烈起伏了起来,他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风风雨雨,一想到自己这么的英俊不凡却老是被人们唾骂,一想到自己这么的才华横溢却老是被人们曲解,一想到自己这么的热心善良却总被人们批评为无耻下流!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老子被人误会的太深。
江常胜在心里不止一遍地哀嚎了起来,都是天下人看错了我啊!
一旁的陈烽火将江常胜丰富的面部情绪尽收眼底,他全程用一种百思不得其解的古怪眼神看着江常胜,有点嫌弃…
江常胜并不知道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在西北的时候,不论做什么,都很少是自己花钱…
即使是自己花钱,也没几个人敢问自己要钱,大部分的时候不管走到哪里江常胜都习惯了赊账,记账,挂账,真的从自己手上给出去的并不多,并且还有就是,在中州当阳城里没几个人敢开口问江常胜要大钱,江常胜给的大钱也没几个人敢收,即使当场收了,最后也…
事实上,要论行径卑劣,作风不齿,做出来的事有多么荒唐和放浪,江常胜要论第二,虎国天下无人敢当第一。
江常胜这当了二十年的反面典型,较真起来还真不虚…
江常胜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中,忽然只听一声晴天霹雳般的炸响。
“我出十万两!”
那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从人群外劈浪而来,要说他这个人吧,相貌平平还有点土,但是这出手一阔,那怎么看都是宝相中带着器宇不凡。
真可谓是,横空出世,鹤立鸡群。
江常胜看到这个年轻人之后,立即就屏住了呼吸,他的一双眼睛当场化成了两盏熊熊燃烧的小火炬。
“贾,贾聪明?” 龙象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