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是因为大海的蔚蓝映照了天色,那么此刻五连关的血海同样渲染了夕阳。
绝杀令传来了一个时辰,太皞城的守备军就放手屠杀了一个时辰。
酒馆、客栈、当铺、商行,所有在这一个时辰内人口聚集的地方,无一幸免的沦为了恐怖的屠宰场。
无论是之前人声鼎沸的驿站,还是热闹的酒馆,此刻已经没有了一丝生息。
地面、墙壁、庭院,全部包裹在腥臭而粘稠的血浆里,四处飞溅的血液和尸块,还在散发着热气的内脏、肠子......此刻正在慢慢冷凝,结成坚硬的冰茬。
死寂像冰冷的旋风,逐渐侵染了一整座巨城。
整个太皞城的生气仿佛被恶鬼抽走,高大厚实的城墙,严密而坚实的包围着整座城,此刻所有的幸存者,双眼呆滞而惊恐。这原本带给他们无线安全感的城墙,成了索命的牢笼!
屠杀终于停下了。
老城守胡乱的抹了一把脸,把上一个人死前喷涌到他头上的脑浆和鲜血抹得满脸都是。
他全身从头到脚都被鲜血染遍,喷涌到身上原本温热的血液被风吹的冰冷,继而逐渐变成坚冰和厚厚的血痂。他转了转有些发酸的右手,把已经卷刃的长刀插进刀鞘。
老城守转过身来,独眼有些茫然的看着被鲜血浸染的街道。他是第一次把屠刀挥向手无寸铁的平民,并且杀到手软。
跟在他身后的十几个亲卫也是一样,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自己这些人一手造成的战果,眼中没有了往日守城时的光彩,所有人像是被人抽掉了脊梁,像是一排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活死人、刽子手、!
许久之后,老城守重重的咳嗽一声,沙哑着嗓子说道:“走吧!都会去洗一洗,换身衣服,把街道打扫一下!明天大将军就该回来了!”
然而,没有人动。
像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所有人木支支的站在那里,麻木而迷茫。
老城守看了看众人,眼神狠狠的凝了一瞬,他声音低沉而疲惫的说:“我知道你们......只是......他们是叛逆!他们传播谣言动摇军心!他们就是贼寇!作为帝国的军人,我们必须要这样做!我们——没错!!”
说到最后,老城守脸上的表情都变得狰狞起来,声音从低沉变得高亢,变成嘶吼,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狰狞!
怎么会没有错呢?屠杀近千无辜的平民,怎么会没错?老城守心里苦笑,但他现在必须要站出来!是非对错这些将士自己心里最是清楚不过。
保家卫国是信仰,是精神支柱,是他们作为东唐帝国军人的骄傲!
金戈铁马去,马革裹尸还,他们不会有丝毫怨言。但是现在,他们却把屠刀伸向了原本自己要保护的人,用鲜血染红了自己要捍卫的土地!
这一刻,他们心中的信念完全坍塌,支撑了他们十几年的精神支柱瞬间崩解,所以,这些人变得茫然颓废,宛如行尸走肉。
他们现在需要的不是是非对错的审判,而是一个代替之前的骄傲继续支撑他们的信仰,哪怕这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
“我们......真的没错吗?”十几个将士茫然的看着老城守,失去光彩的眼睛里似乎开始闪烁起零星的火苗。
老城守坚定而郑重的点头,他信誓旦旦的说道:“没有错!我们是军人,服从军令怎么会有错?不但没错,我们反而有功!我们把太皞城将要发生的动荡掐灭在萌芽里,将军回城之后一定重重有赏!”
果然,十几个将士听了老城守的话,慢慢回过神来,彼此对视一眼,逐渐接受了老城守灌输的理论。
夕阳斜照,猩红的日光与城内遍染的鲜血相映成同样的色彩,高大的城墙再次用庞大的阴影遮蔽了光芒。
隐藏在角落里的舞姬,静静的看着老城守和几个将士的转变,妩媚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
“又是老套的剧情!”
这样的戏码,在她漫长的生命里看过多少次了?似乎在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史上,无论是文明发展到什么样的程度,这样类似的故事总会不断的上演。
无怪乎人性的善良与丑恶的一次次交锋。
“民众总是愚昧而盲从的,既能引导又轻易的接受威胁!嘿,这是谁说的来着?”舞姬冷漠的看着那几个开始打扫街道将士和士兵,一边自言自语的说:“想起来了,秦楚河那个小鬼脑子里总是有一些奇怪的想法,比不过有时候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呢!”
太皞城里有将近十万人,是方圆千里内最大的城池之一。老城守带着不足百人的士兵,轻易的屠杀了近千的平民。虽然看上去惨烈之极,但实际上不过总人口的百分之一。
要知道,昨天夜里看到纸条的人就超过了一万,经过口口相传一晚上的发酵,知道小纸条上信息的人至少五万多!
但是守城只需要杀掉一小部分人,威慑一下,剩下的一些人就会很自觉的把昨天夜里的事强迫自己忘掉!
流言啊,有时候真的很可怕,不过人言可畏也是对那些清寡之人有用吧。
人们发明了道德,创造了法律,想要去束缚心中毫无道德法律的禽兽,事实上只是规范了那些本就遵守道德的人,对于禽兽却毫无作用!
“真是天真可笑的人族!”
舞姬嗤笑一声,在几个士兵来到她藏身的角落之前,瞬间闪身离开。
厚厚的黑铁城门从昨天夜里便已经关上了,对于普通人来说宛如天闸的城墙,在舞姬面前也不过比台阶高了一点。
她身体灵活的跳跃而起,单脚在突出的墙砖上轻踩几下,如同一只鬼魅,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已经翻过了高达百丈的城墙。
远在五连关二十里外的山脉里,靠近冬猎的几座山的更深处,一身黑色的邋遢袍子的老酒鬼拿着一只笔在一个个白玉盘上不断的画着什么。
硕大的酒葫芦被他倒悬在一个树杈上,葫芦口每过几个呼吸就滴出一地暗红色的液体,老酒鬼总会非常及时的用那支黑色枯枝一般的笔接住,然后迅速在一个崭新的白玉盘上画出古怪的红色符印。
不知道他在这里倒腾了多长时间,这个小山头,方圆百米之内的一大片空地上,密密麻麻摆满了画好的玉盘,粗略的数一下,足有三千多个!
就在老酒鬼蘸取一滴新的液体,刻画另一个新的玉盘时,他的身后一阵模糊,舞姬那妖娆的身躯突然显出型来! 双生魂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