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东海边,四间茅草房依次排开,迎着朝阳,升起一缕炊烟,被海风吹散,草房之前,一个十六七的少女正在忙碌,不一会儿便做好了早饭,端上做来,又放了两副碗筷,少女在桌边坐下来,也不吃饭,双手托着下巴望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发呆,直到饭菜冰凉了才端了下去,及至午时,又是如此。林间的野花肆意生长,为咸腥的海水加上了一缕芬芳。
道装已被换成了一身轻纱,头上的发髻也换了个样式,容颜依旧,只是从未现过笑容。
午时一过,一身轻纱的少女抱着膝盖,坐在山崖顶端的一片空地上,听海浪拍岸,看日出日落,待得天黑,又去忙活一阵,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就是殿下和你的约定么?”
赤足少女脚不沾地的飘了过来,突然出声。
这一言勾起了少女的忧思,抱紧小腿,下巴放在膝盖上,痴痴的说:“是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
“进入龙虎山的时候,我以为只要我勤加修炼,很快就能和东哥在一切的时候,东哥燃烧仙骨,阻止了昆仑第一次破坏结界。”
“后来,从乾坤阁出来的时候,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终于可以长相厮守的时候,蓬莱结界没了。”
“而现在,诸子百圣的心愿已经达成了,蓬莱结界虽然没了,却成功的将对人间的影响降到了最低,甚至还促进了人道的发展,也该到了东哥功成身退的时候了,至少也能平静一些时日吧,哪知道转眼就天各一边。”
“听小姐说,钟灵儿去仙界了,万宸也在邀小姐去仙界呢。真不知道她们都是怎么想的,仙界就那么好么?仙界再好,也没有自己的家好啊。”
赤足少女听着罗红玲的抱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学着她坐了下来,笑道:“钟灵儿去仙界,应该是瑶池的决定,她是天界瑶池钦定的嫡传弟子,未来的瑶池教宗,自然是要去仙界的。”
赤足少女两指虚捏,自远处摄来一朵鲜花,放在鼻间闻了闻,又扔到了一边,继续说道:“至于你家小姐么,估计是想离开这个伤心地吧。太子东的形象已经被殿下毁了,再呆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少女苦恼的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你说,我要不要跟着小姐一起去仙界?说不定能找到东哥呢?”
赤足少女抬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嬉笑道:“瞎想什么呢?你以为仙界是你家的后花园啊,想去就去?没见我现在都不敢和殿下联系么?仙界的手段通天之辈太多了,别看殿下现在的修为不高,并不扎眼,可这三界中,恨不得把他掰开了、揉碎了研究的人多了去了。你以为那大梵天怎敢在这里行凶?还不是找不到殿下的破绽,只能硬来了么?”
“你是不是觉得殿下孤身一人,太过单薄了?那你可就错了,恰恰相反,这时候的殿下才是真正的殿下,只要给他一些时间,就是掀翻这个天地又能算什么?”
少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再出声,一张小脸上写满了落寞和孤单,望着海面出神。
而在赤足少女口中的那个掀翻天地也算不得什么的林东,此刻又在苦笑了,直叹晦气。
穿过罡风层,落到了人间的林东正想寻个地方,先打听打听的时候,眼前闪过一个倩影,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
“公主殿下。”
林东赶忙施礼,七公主捂嘴轻笑,万福回礼,美目流转盯着林东打量了一会儿,伸手一引,道了一声:“道长请随我来。”
林东眼角狂跳,料定不是什么好事,这七公主和董永,一个是人仙一个是真仙,怎么就盯上了自己?这荒郊野岭的,还能有什么好事不成?
转了个弯儿,林东搭眼一瞧,好嘛,董永正坐在那里朝着自己笑个不停。
一身白衣,看起来风流倜傥的董永站起身来,朝林东道:“三坛海会大神虽然有意留手,可堂堂金仙,也不是那么容易抵御的啊。”
林东撮了撮牙花子,大感头疼,也不遮掩,面色发苦的说道:“前辈和七公主都是成仙了道之辈,怎就找上了晚辈?”
董永哈哈一笑,拿手冲着林东点了点,笑道:“我家娘子说,你也是蟠桃之客,甚至那位孔雀明王还特意将你们两人的蟠桃掉了个个儿?可有此事?”
这事情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林东点头承认下来,可这不是你们两口子缠上我的理由吧?
见林东承认,董永压低了声音,呵呵一笑:“这倒罢了,孔雀明王对你爱护有加,旁人也不能说什么,可唯有一点,贫道疑惑的紧。”
“前辈请讲。”
“自打有这蟠桃盛会一来,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赴宴之人,无论是主是仆,从未有过未成仙体之人赴宴的事情发生啊,其他的,还要贫道多说么?”
林东立马跳起来,叫起了撞天屈:“咄咄怪事,咄咄怪事,前辈这是欲加之罪,孔雀明王带我一个未成天仙之人赴宴,那是孔雀明王的事情,您不去问孔雀明王,却来为难我一个小辈,简直是岂有此理。”
董永双手一摊,无奈的朝七公主言道:“你看,我就说行不通吧,这是个小滑头,不跟他说明白了,怎会帮你?”
七公主点头,冲林东歉意一笑:“我和董郎眼下走投无路,还望道友救我们一救。”
林东脸上的苦涩更浓,言道:“晚辈连天仙都不是,如何能救?”
“道友的修为不打紧,主要是道友的身份,只要道友肯出手,无论成与不成,小女子和董郎都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林东眉毛一拧,示意七公主继续说下去。
“三坛海会大神方才传音,说是问过了太乙上真,要我们夫妇在此地等候道友,或许能让我和董郎脱了这场轮回。”
林东大叫:“我就说他三太子怎就如此好心,留我在他的府邸中过夜,感情是在这里等我啊,借我的身份行事也非是不可,不过晚辈可有言在先,若是非但不成,反而酿成了祸事,还请前辈不要怪罪才好。”
太乙真人都冒出来了,林东还有什么话好说?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用说,这位就是知晓自己身份的,人家提出要求了,他要是不依,哪怕当前不显,日后可就难喽。
董永和七公主本以为林东知晓了这些,定会摆摆架子啊,收些好处什么的,又或者扭头就走,哪知道答应的竟然如此痛快?
却不知林东实在是无奈,若有的选择,他才不会答应此事,想当然尔,用我的身份办事,用的肯定是我的人情之类的,到时候这事情可是要记在我身上的,唉,这一晚上住的,亏大了,亏大了啊。
只可惜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这种东西,要不然的话,林东肯定是要吃上一颗的,到时候也不做别的,直接让孔宣把自己丢到蓬莱就好,往九日混元大阵里一躲,看你们谁能揪出我来?这被人算计的感觉实在是不好。
归根到底,还是实力不如人,无论是道行境界还是本身修为,都让林东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怎么感觉自己和那些之前怎么都看不上的仙人越来越像了呢?哪里还有一点儿当年的壮志豪情?
得了林东首肯,董永和七公主面现喜色,拉着林东便朝天上行去,让林东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怎么,你们要去天庭自首啊?
看出了林东疑惑,心情不错的董永笑道:“听说道友出身蓬莱,乃是蓬莱的人道大圣,那道友可知,这圣从何来?”
“不知。”
见林东不知,董永也不卖关子,笑着为林东解说:“昔年巫妖大战,那蓬莱自洪荒大地上分离出去,本应和其他陆块一般,或是灰飞烟灭,或是崩解城星辰等等。而当时却有人出手将其定住,这些事情太过久远,我也不知出手之人是谁,不过么。”
“火云宫的三位圣皇之中,伏羲圣皇曾言:人道之盛,百圣之光。神农圣皇曾言:驱鬼御神,位居中央。轩辕圣皇曾言:以杀成圣,包容万方。”
林东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看向董永,看到董永点头,稍稍回神,暗道怪不得要借用我的身份,只是,三位圣皇会不会管你们这闲事呢?
别看眼下蓬莱人道不显,那是因为百圣之像新立,等过上一些时间,百圣和蓬莱渐渐的融为一体,便是真正的崛起之时。而作为百圣最后一圣,还是百圣当中唯一一位踏入了仙道的圣人,林东会得到多少好处?如此算来,三位圣皇会对其高看一眼也是正常。
想到这里,林东豁然开朗,想通了许多事情,灵台一阵清明,似乎是抓住了一点未来之路的脉络,却又道不分明,理之不清。
三人遁光极快,穿过罡风层,直冲三十三天,不是去凌霄宝殿,而是向着其外飞去。
这一路上,林东也明白了董永和七公主之间的难处,每逢三百年蟠桃宴盛开之时,两人才能短暂的相处一段时日,直到八月中秋之时,哪吒便会下界,将七公主擒回天庭,被责罚一回,想要再见,就需再等三百年,陷入了死循环之中,而这次不同。
“太乙上真着哪吒传话,若想脱身出来,长相厮守,非得来寻道友不可。蓬莱之事,贫道也略有耳闻,人道兴盛就在眼前,漫天神佛大都要来分上一杯羹,为了把道友养肥,眼下不会对道友太过为难,正是时候。”
“道友乃是蓬莱人道兴盛的主角,日后成就不可想象,贫道不能比肩,今日之事贫道亏欠良多,日后定当厚报。”
见董永说的郑重,林东苦笑一声:“蓬莱结界都破灭了,眼下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晚辈怎又成了主角?须知晚辈从未掺合过凡人之间的征战等诸多事务,所谓人道主角又从何说起?”
董永摆手,轻笑一声:“道友岂不闻不破不立之理也?蓬莱结界破灭,乃是气数已尽,而道友能顺天应势,撤去结界,又使百圣圆满,扶顾万民,道友不是主角谁是主角?人间都有俗语‘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今日的征战所对应的自是来日的兴起,若能扫平外界干扰,道友就是第一功臣,到时不说超脱三界,至少也是一方巨擎,谁敢小视?”
林东还要再说,却见董永面色一变,看向了凌霄宝殿的方向,自那边,一点灵光闪烁,眨眼涨大,每次闪烁都能跨越千里距离,俯冲而来。
到了近前,竟是一艘体形狭长的巨舰,舰首处,天庭的旗帜高高飘扬,看那架势,正是冲三人而来。
七公主面色大变,急声道:“这是专司追踪、缉捕的‘破空’大舰,董郎,快走,迟则不及。”
不用七公主提醒,董永也知道事情不对,如此之快的速度,已是寻常遁法的极限,不过这破空舰之前也见过多次了,并不害怕。
一声大吼,自头顶窜出一只蛇头鸟身的怪兽出来,双翅展开,约莫十数丈长短,裹住三人,双翅狂扇,只听一声尖利的鸣叫过后,原地已经失去了三人的影子,再出现时,已到了数千里之外,林东眼皮子狂跳了几下,怪不得董永和七公主每隔三百年都能相聚,就连天庭都是默许的态度,他这遁法占了好大便宜啊。
寻常飞遁之法,能有瞬息千里已是极限,除非一些逆天的遁法,比如纵地金光、潜渊缩地、先天五遁等等位列天罡的遁法能够超越这个极限之外,鲜有能跨越者,即便是剑修的剑遁,想要超出这个界限也是难如登天。除非是练成了法相的神仙,了悟虚空之后,才能施展出跨越空间的追击,不过这三界的神仙,若无必要,又有几个人会吃饱了撑的管这闲事?神仙在仙界已经是有地位、有身份的存在了,就是金仙也不能随意压迫,毕竟,神仙和金仙之间的实力差别虽然天差地远,不过究其本质,都已没有了肉身、元神之分,若是遇上一些手握逆天法器或是练有奇功之人,金仙也有退避的时候。
天庭的破空舰固然快捷,也打不破这个定律,每一下闪烁,只有千里之限,不像董永放出的这只大鸟,双翅一展就是数千里之遥,将破空舰甩在了身后,直奔三十三天之外而去。 踏天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