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还是相遇了,白龙一声悲鸣,虽然撞开了兜日罗网,却终究还是没有逃开昆仑镜积蓄已久的金光。
犹如万剑穿身,偌大的白龙被打成了筛子一般,再也不成形体,在罗网中爆成一团,现出了化龙先生、林东以及两女的身影,化龙先生心头大恨复悲,只可惜诸子百圣已经消失不见了,若是不然,哪怕有一件圣器在手,今日也不会是如此结局。
牵机老道也不好过,被白龙解体前的一爪拍碎了半边身子,鲜血飞洒,虽然下一刻又恢复了过来,不过任谁都能从牵机老道苍白的面孔上看得出来,身体上的伤势事小,只怕连三魂都被震伤。
倒是操纵兜日罗网的诸位道人们能好上一些,虽然被白龙最后的自爆震散了兜日罗网千百年来积累下来的灵光,短期内再也无法使用,不过毕竟是合了众人之力,平摊到每个人的身上就没有什么了,顶多三魂虚浮,运转上两个周天自然无事。
“老夫八岁方学文,及至三十岁才拜在元元老师门下,四十下山,得遇大帝,大帝待我甚厚,一路加官进爵,与长我三十年的孔凤共坐宰执之位,孔凤年事已老,早无执政之心,天下大事尽付与我手,风光荣华,一时无两。大帝成名三百年,奈何一直无嗣,动摇国本,以致有诸国作乱,虽平了叛乱,只是大帝更加深居简出,少现人前,吾不敢轻慢,唯恐万民于我手中受苦,坏了大帝知遇之恩,孔凤让位之情。直到四十年前,天降异象,太子诞生,而后龙子龙女接连降生,四海承平,再无祸端。当时吾与孔凤已到贡院养老,闻得太子降生,喜不自胜,奈何孔凤倚老卖老,吾争抢不过,教导太子的重任自然落到了孔凤身上,吾只能算个半师。”
听化龙先生提起这些陈年往事,牵机老道微微皱眉,叹道:“过眼云烟,提它作甚?”
虽然受伤不轻,不过化龙先生仍如无事人一般,微笑摇头。
“你还是听下去的好,至于能从中得到些什么,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牵机老道眉毛一挑,制止了身后之人的异动,示意化龙先生继续往下说。
“太子天赋过人,更兼机灵聪敏,尤为难得的是毅力过人,非是常人能比,十七岁时就摸到了仙凡之限,当时有人提议,太子如此能为,大异常人倒还罢了,唯独时常以身犯险,乃是置国本于不顾的大忌,为免走错了道路,不如提前选妃,有了约束之后,当能改上一改。”
“大帝也有意如此,只是当时太子外出,不在宫中,直到数月后方回,闻听此事,大笑三声,道了一声‘准’,让早就准备了一肚子说辞的满朝文武大为惊讶,直到太子在我等近臣面前道出了其中缘由,原来太子微服外出的时候结识了一位女子,称她贤良淑德,温婉大方,颇有国母之风,虽然不曾见过真容,却将一颗‘真龙之眼’赠给了她。如今有了人选,查访的事情,自然就着落到了我等头上。”
“后来的事情,想必诸位已经知道了,那个女子就是钟灵毓秀之一的钟灵儿,与太子情投意合,相映成双,更是成为了太子的守灵之人。”
说到这里,化龙先生转过身来,朝着面色煞白的张毓秀微微一叹:“那时候,你爹带着你去贡院找我,暗中已和老夫说好,要老夫借机试试看你和太子有没有缘分,只可惜晚了一步,太子殿下已经和钟灵儿结成了百年之好。”
张毓秀面色惨白,站在化龙先生身后,摇摇欲坠,小道姑扶着她,悄声说道:“小姐,你脖子上的那个。。。。。。”
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少女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让她说不下去,抬头闭目,唯有两行清泪长流。
林东听见了小道姑的话,心有所感,猛的回头,满脸血糊糊的也看不清什么表情,只是盯着少女的脖子微微眯眼,而后瞪大了眼睛看着张毓秀,这事情,可从何说起?
在少女的脖子上,一串儿精美异常的珠链伸进了衣领之中,而衣领下的吊坠,则是一颗指甲大小,椭圆形状的眼球,瞳孔的位置呈现出一片赤金色泽,虽然被衣物所挡,却因为体内没有任何的真元运转,周围的护身力量又是林东支撑起来的,在林东运用七十二地煞大术中的‘射覆’之术下被瞧了个清清楚楚,正是当年的那颗真龙之眼,可是,怎么会在她身上?真龙之眼不是被钟灵儿服下,用来增长修为了么?钟灵儿身上若有若无的真龙气息可是做不得假的。
“看什么看?”瞪了林东一眼,小道姑推了林东一把,终于让林东回过神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哪知大启在三年后就烟消云散,大帝也好,众臣也好,尽皆化为一蓬黄土,风流云散了。”
“呵呵,说点你们爱听的吧,太氏一脉,除了太子殿下之外,已经死伤殆尽,再无血脉存世了,天启城也消失不见,所有可能会对人间走向产生重大影响的东西,差不多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老夫也在这里明言,现在正是你们打破蓬莱结界的最好时机,不过么,你昆仑气运鼎盛的时候已经在林东手里吃了一次亏,偷鸡不成蚀把米,以致霉运不断,难道还要趁着喝凉水都塞牙的时候再来一次?”
牵机老道沉沉的点了下脑袋,笑道:“即便是现在用不上,总有用上的时候,比如,我只要抓了她,就不用多费手脚活捉林东了,打杀了也是一样。”
化龙先生眯了眯眼,点头道:“也就是说,张毓秀这丫头是非死不可了?至于林东的道侣,倒是能活上一段时间?”
牵机老道诡秘一笑:“也不至于,不过张庆道这娃娃忒不听话,不敲打敲打怎么能行?虽然我也不耻如此,可眼下最方便也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如此了。至于其中的一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也是难免的,借用罗洪娃娃的话说,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重要啊。你也活了这么多年了,会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开?和活着相比,受些苦头又能算得了什么?再说了,我昆仑的年轻俊彦也不少,女孩子家家的,嫁谁不是嫁?也是替张庆道教育教育孩子,看他的一儿一女,都被惯成什么样子了?”
“哦?那为何偏偏选在我这里动手?故意要我难堪的么?”
“这倒不是,关键是直到现在才找到她们的踪迹罢了,我吃饱了撑的去找你个小娃娃的麻烦干什么?嫌我昆仑还不够倒霉么?”
到了这一步,牵机老道虽然大占上风,却也顾忌颇多,不敢过分强逼,真逼得亚圣拼命,再将他昆仑的气运狠削一把,到时候可真就是哭皇天都没泪儿了。
能用言语说动那是最好的,可乱说一通还不行,当着一位亚圣的面儿说瞎话,除非这位亚圣懒得理你,否则就没有蒙混过关的可能。
化龙先生扫了人群中的盘婆一眼,这位修道界有名的疯婆子此刻也不敢发疯,老老实实的站了出来,苦笑道:“老身对天发誓,此事并不是老身所为,只是受了青城高足的邀约前来。”
“原来如此,看来不知是谁看老夫不顺眼,算计了老夫一把啊,嘿。”化龙先生摇头失笑,扫了一眼林东,沉吟道:“你怎么看?”
林东苦笑一声:“学生要跌破圣境了。”
跌破圣境,乃是亚圣信念崩塌,以致撼动了本心之故,若是真个跌落,哪怕日后如何坚持,也没有了号令天地鬼神的可能。
这话是不是假的,化龙先生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却不知,林东之所以被撼动了本心,正是因为他先前提到的那些陈年往事在林东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虽然纠正了林东对于一些往事的认知,却也让林东泛起了犹豫,一时不能决断。
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在他身上出现,想当年他行走天下,横扫八方的时候,何时犹豫过?哪怕是逃出天狱,重头来过,也已对日后的道路有了些头绪,可唯独这男女之事让林东难以抉择,前世是否阴差阳错认错了人?若是没有的话自然无事,可岔子就出在这里了,张毓秀身上的那颗真龙之眼确确实实是他当年亲手送出的那颗,如今又身处战场,根本就没有时间让他好好的问上一问,怎地决断?他如今的意中人是陪着他一起长大,喜怒哀乐都连在一起的小道姑,若是当年认错人了,如今又该如何?
想到这里,林东猛的想起一事,以秘法传音,向化龙先生问道:“先生,钟灵儿可知道我逃出天狱的事情么?”
“自然不知,怎么问起了这个?”
“也是学生糊涂,没向先生提过此事,钟灵儿已经不是我的守灵之人了。”
化龙先生冲林东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朝对面叹道:“老东西,怕是你要失望了,老夫年事已高,已经活不了多少年啦,为天下计,可不能让罗洪跌落了境界,今日一战拖的太久啦,也该有个结果出来了。”
牵机老道听得不好,刚刚晋升,屁股还没有坐热的罗洪要跌破圣境了?这等后果对罗洪而言严重无比,可对昆仑而言也非常严重,无论如何,罗洪一旦跌落了境界,天地间的亚圣又少了一位,说不得就要算在他昆仑头上,牵连之下使得昆仑一门气运再跌。可还不等他想出办法,开口阻止,就见这位活了二百多年的亚圣猛的往虚空一拍,虚空炸裂,被他这一掌撕开了一条长达里许的口子,里面涌出的却不是虚空风暴,而是展现出了一副奇景。
四周一片黑暗,唯有中心一点还有亮光,而后那一点亮光放大,让众人看清了里面的景色。
光亮所占的地方并不大,也就照亮了数丈方圆,四根粗如大腿的锁链自黑暗中伸出来,吊住了一个人的四肢,这人面朝地面,面部被黑暗笼罩,看不清样貌,身上的气息若有若无,却如渊如狱,给人一种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感觉。
“不好。”
牵机真人大吼一声,来不及说话,那昆仑镜一下飞来,金光狂涨,冲进了化龙先生打开的虚空通道。
一圈圈的明光自周围的虚空中诞生,围着化龙先生转个不停,挡下了诸多高手们的联手围攻,只见这位亚圣朝着昆仑诸人一声冷笑,对着通道尽头那个被吊住的人影躬了躬身。
“山河破碎,群魔乱舞,臣化龙,怕是再也不能为殿下看守河山了。”
被铁链吊住的人影猛然睁眼,双目犹如星辰,光芒璀璨,驱散了周围的黑暗,稍稍抬头,虚空通道所展现的画面便成了正对着他,至于昆仑镜发出的金光,则连这人的边儿都没有碰到就已爆散无踪。
“长夜漫漫,正如未央。”
那人说完这话,环视了一圈,只是在张毓秀的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下就闭上了眼睛,景象消失,通道也渐渐合拢,只是在合拢之前,有一把长剑飞了出来。
剑长三尺一寸,剑身黝黑,无尖,无锋,没有任何光泽,唯有剑柄处的九颗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剑穗也如剑身一般,通体漆黑,即便是在阳光下也不会折射任何光线,剑尾处写有两个蝇头小字,正是‘未央’。
林东猛然抬头,长身而起,口中念诵不停。
“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末路惊风雨,穷边饱雪霜。”
“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那未央神剑听了林东的念诵,猛然一转,磕飞了诸多法宝,将漫天大法视如无物,稍稍一晃就失去了踪迹,再现时,已被林东拿在了手里。
化龙先生看着林东手中的长剑哈哈大笑,笑的畅快无比,指着牵机真人喝道:“你也知此剑来历,可敢一试?”
一剑在手,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帮林东定住了神思,虽然此刻蓬头垢面,血迹满脸,也依然挡不住冲天而起的无穷杀机,这杀机四下蔓延,正如长路漫漫,夜之未央。 踏天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