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青阳三人整装完毕,离开林家外宗,朝着帝仙山深处走去。
翻了三座山峰,眼前开阔的草原显现出来。
正中间一个茅草屋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
一个黑瘦精壮的老汉正在门口锄着地,远远的看见三人挺直了腰,咧开嘴笑了起来,似乎是迎着远处山尖儿上苏紫杉俏皮的笑意。
茅草屋里,可谓家徒四壁,却干净整洁,三面木窗被支起,将屋子照得透亮。
苏紫杉盘起头发在最外间的灶台上忙碌着,满面的烟火。
恶鬼愁眉苦脸的在屋外砍着柴火,不时的望向不远处田间正挥着粗制滥造的大镐刨地的青阳和一旁坐着的陌生的老头儿。
看见这个老头儿,恶鬼就一肚子火,简直可以用恬不知耻来形容。
初次见面,便嚷嚷着让苏紫杉给他做饭,还指使恶鬼砍柴,拉着青阳给他锄地,自己却优哉游哉的躺在阡陌中的竹椅子抽着旱烟。
只见老汉干瘦的身躯几乎平靠着竹椅,满是泥垢的双脚翘起,一下下的惦着,一手拿着陶制的破旧酒壶,一手拿着粗壮的手工旱烟枪,潮红的双腮给黝黑的面皮添了一抹颜色,醉眼朦胧的双眼盯着青阳似是十分满意,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我说年轻人,你是怎么认识丫头的?”老汉问道。
青阳微微皱眉,挺直了身子,“江湖偶遇。”
老汉撇了撇嘴,“年纪轻轻的,江湖气还挺重。”
说着猛然,挥起酒壶朝着青阳砸去。
“累了就喝口酒。”老汉似乎占了什么便宜似的吆喝着。
硕大的酒壶虚空中直直的朝着青阳飞去,奇怪的是竟然滴酒不溢。
青阳不急不慌,右手虚空一抓,稳稳的将酒壶抓在手中,忽然青阳眉头一皱,侧目看去。
只见静止在手中的酒壶口,翻腾着的酒水喷涌而出,盘旋纠缠如同海上飓风一般朝着虚空而出,升至半尺猛的朝着他席卷而来。
青阳一侧身稍稍躲过。
刚稳住身形,忽感身侧一道劲风袭来,于是猛然挥动手中粗重的大镐迎了上去。
咔嚓一声,木杆应声而断,青阳只感觉左手酸麻,连退两步。
身形枯槁的老汉咧着嘴,哈哈大笑,吐出一口浓重的烟气,缭绕在身,三尺长的烟枪直指青阳,“年轻人,功夫不错啊。”
青阳看了看手中半截木棍,换到右手,摆开架势。
只见老汉忽然眼光一冷,猛地朝前踏了一步,整个人仿佛豹子般朝着青阳窜了过来,烟枪如同搏击长空的雄鹰,猛地插向青阳前胸。
青阳手腕一转,木棍迎着烟枪的锋芒而上,两相碰撞,以强攻强,毫不相让。
烟枪直来直去,迅猛无前,木棍横挥竖砍,刚猛果决。
青阳仔细端详老者身法,如下山猛虎,快速凌厉。
这烟枪虽然短小,每一招每一式却暗藏长枪的招式,和追魂的枪法倒是有很多相似之处。
只是老者这枪法更加狠辣果决,招招不留后路,以退为进以攻为守,往往于死生之时毫无退缩,自己反而招招受其牵制,每每到得手之时都避而回防。
二人你来我往,切磋了足有小半个时辰,茅屋之中炊烟浓密,喷香扑鼻。
恶鬼也早早被这边的比试所吸引,但见老者虽然招式刚猛狠辣,但是还是留有余地,便未出手,在一旁静静观看。
忽然恶鬼嘴角起伏,微微笑了笑。
只见青阳待老者一枪刺了空,一个箭步朝其身后跳开,身子朝下盘了盘,猛然旋转,一记盘龙流畅的朝着老者斩去。
忽然老头凌空跃起,爆喝一声。
“蛟龙出海。”
整个人如同陀螺一般于虚空之中迅速旋转,朝着青阳狠狠刺来。
两团迷乱的身影撞击在一起,烟枪精准的点在木棍之上,咔嚓一声,应声而断。
破竹之势未歇,烟枪随即点在青阳胸口,将其挑了出去,重重摔在田间。
“哎呀,叔叔,我这做饭的功夫,你怎么就欺负我朋友呢?不给你吃饭了。”
此时苏紫杉刚从茅屋中走了出来,娇气的说道,佯装怒意朝着青阳跑来,一边扶他,一边说道。
老头儿咧着嘴笑了笑,“娃子,你这才几年没见,就胳膊肘向外拐了。”
说着朝着青阳打量了下,“这小子有两下子。”说着头也不回的笑着朝茅屋走去。
是夜。
繁星当空,明月如钩,静谧的旷野偶尔能听见几声乌鸦的叫声。
青阳披着斗篷,独自一人静静的站在树下,安静的看着手中的鸣渊。
此时刀身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阴森鬼气,平静的如同凡铁般,脑海中回放着老者那凶猛而又精准的一枪,正正点在盘龙的刀背之上,尽数破了盘龙。
想了许久,青阳哎哎的叹了一口气,团团白气冒出,随着这份凄冷散去。
忽然青烟剑眉一竖,手腕一抖,鸣渊寒光一闪,虚空中画出一团青色满月。
如梭的紫气生生撞在满月之上,将满月撞个粉碎,气势却丝毫没有停留,朝着青阳面门一扫,可谓狠辣至极。
青阳也不示弱,游龙步步走游龙,迅捷躲闪,伺机而动。
可是这枪法狠辣果决,却丝毫没有破绽,只见老汉双目默然,如同深山迷雾,看着青阳似乎又没看着,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仿若死人一般。
忽然老汉爆喝一声:“良驹脱缰。”
只见无数细小短促的突刺密集的朝着青阳点来。
老汉的步伐也骤然加速,瞬息间这密集细小的突刺形成一条贯日的长虹。
猛然点在青阳的鸣渊之上,雨点落瓦片之声迭起,青阳只感觉整个人被连续震退,仿佛真是千万马匹撞击而来一般,整个人连连后退。
“江风摧柳刀影乱。”
万千紫色刀影划过长空,杂乱无章,却最终紧紧的交织于一点,死死的压在鸣渊之上,青阳连连后退却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
只见老汉手中紫色长枪旋转团旋,耍的如游龙腾云,流畅飘然。
枪尖在虚空中划过道道凌厉细长的刀影,黑夜中,如同闪闪发光的线球般,死死的压制着青阳,缓缓前行。
反观青阳,虽然并未受伤,却丝毫无力还手,双眸死死盯着老汉幻化无常的双臂。
“鹰击长空。”
“铁椎雨。”
老汉毫不停歇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
忽然整个人猛的一滞,双臂极广伸展,握住枪身和枪尾,整个人弓起身子,仿若一把巨弓。
青阳脸色暗沉如水,周身青气暴涨,振臂挺胸,衣衫无风而起,双臂擎起鸣渊。
两声狂傲的啸声撕碎了静谧的深夜,即便皎月也黯然失色。
二人擦身而过,老者足足蹿出了一丈有余,本就破旧的布衣此时寸寸破裂,虬结的肌肉隐约可见,周身紫气缭绕。
老人缓缓收回长枪,目光温柔的看着长枪,带着泥污的大手珍惜的擦着枪身,干巴巴的嘴巴咧开嘿嘿的低声笑着,满是沟壑的消瘦面容上银白短促的胡子被扯得乱七八糟。
青阳缓缓转过身来,右侧肩头森然的伤痕连接着前后胸,一道血剑喷出,洒落地上,在严冬的夜里冒着腾腾热气。
凝重的面容却仿若丝毫没有感受到疼痛一般,双目疑惑的凝视着刀身,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静夜清寒,月色如钩,小小的山沟又恢复了平静。
一老一少,相对而立,静默无语,一个疼爱的擦着手中的枪,周身破烂,道道血痕;一个低头思虑,似是不得要领。
“前辈,谢谢您。”忽然青阳整个人站直了身子,朝着老者恭敬的鞠躬。
“嘿嘿,”老汉笑着说,“小伙子,前途无量啊,短短这么一会儿就想通了?”虽然面色从容,语气中却带着丝丝不信。
“我这刀法刚猛果决,气势如翻江倒海,但力大而散,前辈的枪法同样刚猛,却气势如虹,专注一点,以一点破一面,晚辈输的心服口服。”
老者微微惊讶,随即笑道:“小伙子,谈不上输赢,我看你仍有后招,你已进入灵台境界,而我却是个画师顶峰,若论全力一击,老汉自不是对手。”
“晚辈多有奇遇,也是前几日苦战之后突破入了灵台中期。但是在下却输在了对武学的理解,说来还是不如前辈的。”青阳谦虚的说道。
“哈哈。”老汉乐呵呵的朝着青阳走了两步。
“你小子还挺会阿谀奉承,敌不过就是敌不过。”说着忽然脸色淡了下来,肃穆中多了一份向往,扭过头朝着朗月下微亮的俊山,“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技巧都将化为乌有。”
呆了片刻,转过头来,依然笑嘻嘻的看着青阳:“紫杉是个苦命的姑娘,虽然不知道这些年她经历了什么,不过希望你好好对她。”说完,若有所失的朝着屋子走了过去。
苏紫杉一袭紫色绒毛的袍子,宽松柔软,将她这个人都包裹起来,美艳如花,与迎面而来的老汉相视一笑,“多谢叔叔。”
老汉笑着摇了摇头走进屋子。
苏紫杉款步来到青阳面前,“怎么样?想明白了?”
青阳缓缓点头,随即又若有所失的摇了摇头。
苏紫杉俏皮的一笑,“你这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到底是明白了还是没明白?”
青阳叹了一口气,“真是废了你一片心思,虽然我已经粗略的看明白了林家枪的枪法,但是却无特别好的招式克制。”
苏紫杉娇笑起来,连连点头,一副满意的样子。
青阳疑惑的看向苏紫杉:“你好像早就知道这个结果的样子?”
“哎,也不是知道,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下之事,谋事在人,力敌不可,我们还可以智取。”
青阳愣愣的看了看苏紫杉,“嗯,说的有道理。”说着忽然肩头一疼,扭过头看去。
只见苏紫杉吃力的翘着脚,一双玉手小心翼翼的托着一个紫色瓷瓶,正朝着他肩头的伤口倾洒着灰色的药粉,药粉与鲜血一触便凝固起来,眼瞅着便要结痂。
苏紫杉收回瓶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是我家独门的伤药,名为清宁散,是止血的圣药。”说着,伸出手来将青阳破开的衣衫轻轻拉了拉。
青阳不自在的说了句:“前辈也伤着了。”
苏紫杉闻言一沉脸色,娇哼道:“那个老头子硬朗的很,不用管他。”话毕,屋里一阵沙哑的咳嗽声传来,似是充满了不满一般。
二人相视一笑,均是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我们明日便启程去林家吧,我这养伤也耽误了不少时日了。”青阳说道。
没成想苏紫杉却笑着摇了摇头,“不急不急,去那里之前还要去一个地方。” 八荒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