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已经进行了六天,六天里面,秘境无处不是杀戮横行,实力不够的,不是死了,便是已经被淘汰了出去,除了个别躲在原地瑟瑟发抖的胆小鬼,其他人在这些日子里面不断向着枯冢靠近。
忙在赶路,忙在杀人,夺人木牌,被人夺木牌。
无比简单残酷的规则,在这短短的六天之内体现得淋漓尽致,也给那些也许还未领略到世间生存权利之残酷的少年好好地上了一课。
秘境之中,何止十不存一,原本进入秘境的共有一万多人,现在大略算下来,还剩八百多人就已经算好的了。
而裴庆正稀里糊涂竟然就成了这八百多人中的一员,不得不说,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能够活到现在的,哪一个不是三窍四窍修为,五窍修为才是其中佼佼者,六窍那可没几个人见得到的,已经是巅峰存在了,谁敢去惹。
在没有进入秘境之前,裴庆正一直以为以自己三窍的实力纵然算不上佼佼者,但想要进入白云宗捞个外门弟子当一当,应该是没什么难度的。
但很显然,他这个念头在见识到了秘境中的残酷之后,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撕扯得粉碎。
在那天遇到赵家小公主之后,他心里头更是做了一个决定,只要打不过对面,自己立马说投降,被取消资格总比没了命强。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在那天遇见赵家小公主之后,裴庆正的运气便似乎在瞬间爆棚,在枯冢周围又是战战兢兢呆了几天,没碰到找他麻烦的人不说,还碰到两伙同归于尽的人。
提心吊胆走过去之后,加起来竟然还捡到了十来块木牌,不得不让人赞一声上天眷顾。
惊喜之余,他便早早避开了枯冢那处是非之地,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生生躲了好长时间,眼看掐着时间已经快要到了,他才从藏身之所钻出来。
这地方距离枯冢不算太远,按他的脚程,差不多刚刚能在截止时间之前赶到。
这次秘境之行,也差不多是完美了,只是有一件事情仍然让裴庆正惦念着。
不知道陈楠怎么样了,原以为本没有帮他的资本,现在身上倒是多了几块木牌,要是听自己的话,躲起来坚持到现在,四处凑一凑,再舍下脸,花些个人情,凭着天海城裴家的名头,相信还是能凑齐十块木牌的。
只是,前提是,陈楠可千万得坚持到现在啊!
裴庆正慨叹着,不知为何,竟有些忧心忡忡,比自己四岁那年哥哥把自己柴房那次还要担忧。
说不出为什么,如果说硬要说一个理由的话,离开裴家之后,自己遇见的这第一个朋友看得挺顺眼?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理由啊。
他哂笑着,距离秘境之行结束时间越近,他的一颗心便越放松,他也不着急赶路,保不齐在通往枯冢的路上,就有凑不齐木牌铤而走险的人埋伏着,多拖一些时间,不是坏事。
时间一点点过去,裴庆正距离枯冢所在也越来越近,让他有些惊讶的是,一路行来,竟然没有遇见一个半道截胡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运气真的太好,还是因为那些截胡的心中焦急,已经被先前走过的人解决了。
手有余粮,心里不慌啊!
他摸着怀中那些比命根子更重要的木牌,心里头一阵轻松的同时,不知为何又突然有些悲伤。
待到他把这些不合时宜的情绪驱散,枯冢已然近在眼前。
离枯冢越近,刺鼻的血腥味便越发浓厚,只是与前几日惨烈的状况不同的是,现在的枯冢中,寥寥百人人立在一起,也许彼此戒备,却没有争斗。
一切只是因为那些人正中间那些身穿白衣的白云宗弟子。
裴庆正放下心,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加自然冷漠一些,走过那些粘湿湿的,被鲜血浸透的土道,他钻入人群之中,想要找寻那个熟悉的面孔。
只是越看过去,心里头那颗心越冷。
一无所获。
直至最后,他的那颗心已经冰冷,就连手足都开始变得冰凉。
没有……没有……依旧没有……
陈楠……终究是连第一关都没有熬过去么?
他低下头,死死捏着拳头,之前被驱散的那些悲哀再次不合时宜地涌现出来,远比之前更加浓厚。
仅仅是几天时间,这么一个小小的秘境之中,便尸横遍野,人命贱如草芥。
自己在裴家便备受冷眼,出了裴家,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还没有来得及说上几句话,便又死在了这个地方。
实力啊……一切都是实力在作怪啊。
裴庆正怆然笑着。
无人注意到这个少年,彼此沉默之间,那白云宗的弟子闭目算了算时间,感觉已经差不多了,抬首说道:“差不多了,恭喜你们通过第一道考验,能够站在这里,没有太大的出入,你们以后便是我的师弟了,都准备一下,准备出秘境吧。”
直到这个时候,人群才齐齐松了口气,整齐的呼气声落在彼此的耳朵里,恰似那半山腰刮过的一阵狂风,再彼此相视之时,依旧忌惮,却已经少了很多针锋相对。
张北骥和赵家小公主并排站着,身后整齐排列着的,自然便是张家和赵家的队伍,看他的样子,似乎在那日与陈楠分别之后,日子过得还算滋润,至少赵家小公主没有太多为难他。
听得耳边整齐划一的呼吸声,张北骥面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一旁时刻注意着他的那位赵家小公主看在眼里,心领神会地露出一丝笑颜,看着前方,悠悠开口问道:“怎么,张大哥,还没找到那天打败你的人?”
不知为何,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赵家小妮子,张北骥身上从来就没有过所谓的风度,他猛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没道理啊,以他的身手,不可能过不了第一关啊,怎么说也是打败了我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啊!”
“不会是你眼拙,看不出来吧?”赵家小公主捂着嘴,一边轻声笑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着,不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
张北骥头都没有扭一下:“怎么可能,什么事情能逃得了我的眼睛。”
“你自己都说了,高手高手高高手啊,那么大一高手,想要瞒过你的眼睛,还不容易?”赵家小公主掰着手指,一本正经:“再说了,秘境黑夜伸手不见五指,你都没见着人家的脸,怎么可能知道他是谁。”
张北骥狂翻白眼:“没见过面,我没听过他说话么?我记不住他的气息么?你也太小瞧张大哥我了。”
“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是谁啊?我帮你一起找?”赵家小公主抿着嘴,恰似那正午阳光下的牡丹,笑颜如花。
“打住!”张北骥扭过头,在赵家小公主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头打的什么鬼主意,听哥一句劝,别打那人的注意,你没和他打过交道,我可是打过交道的。”
赵家小公主伸出一截如玉一般的藕臂揉着脑袋,一边疯狂点着头,一边在嘴里发着毫无诚意的“嗯嗯”声。
张北骥无奈,要是赵家这位公主出了什么事情,又让赵家那些老不死的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自己而始,还让不让他活了,虽然知道没什么用处,他依旧正经叹道:“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可不准敷衍我啊。”
反应如之前一般无二,张北骥沉沉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下辈子恐怕是要倒霉了。
他抬起头,不再去管这个谁也管不了的娇蛮女子,眼中开始真真正正的多了一丝疑惑,有对自己的,也有对那个黑夜中的少年的。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看不透他的隐匿?可是不应该啊,如果不是记住了那丝气息,自己怎么可能追踪得到他,可是场上这七百来人,是真没有当初的那丝气息。
难不成被人杀了?那更不可能啊,即便是短短的几次搏杀,短短的几句话,他也能清晰地察觉到那个少年的特质,似他那般精准聪明的人,连自己都惨败在他手里,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死了。
这是为何?
他的心里头疑窦重生,正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陡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嚷声,声音似乎是从人群中传出来的,说话人似乎鼓足了勇气,声音却依旧有些颤抖。
“师兄,请等一下!还有人没有到呢!”
声音颤抖着,却很是清晰,也足以让场上包括那名白云宗弟子在内的所有人都听到。
张北骥顺着声音看过去。
那名白云宗弟子掉过头,看着不远处那身上染着泥,紧紧握着拳头,瞪大了眼睛,鼓足了勇气,双腿却依旧有些颤抖的少年,叹了口气,却没有说什么。
似这般情谊深重不相信事实的人,他每年都要看见几个,他没有多说话,只是扭过头,沉稳地说了一声:“走吧。”
裴庆正站在原地,孤独得似乎天地之间仅仅只有他一个人,自鼓足勇气发出那声喊之后,换来的,除了众人那含义万千的一瞥,再没有人与他多说一句话。
仅仅只是刹那间,心如死灰。
张北骥吸了吸鼻子,不知为何便想到了未见面的弟弟,不过他心里头却不怎么担心,据那人所说,少宝没有死在他的手下,那么现在应该已经在外界了,没死就好,至于什么资格不资格,那都是小事。
他心里头胡乱想着,前行的身体却陡然一僵,他蓦地转过头,一双眼睛刹那间明亮如星光。
裴庆正低着头,目光黯淡无神,他一只手扶着怀中那些木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不知道自己的那声叫喊,到底是为了那个还没有露面的少年,还是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懑。
他只知道,这个世界,似乎在刹那间便索然无味。
正在这时,他握着木牌的手猛地一僵。
似乎……耳边似乎传来了一道声音。
那是……脚步声!
沉重的,清晰的,缓慢的脚步声。
他猛地抬起头。
有少年拖着枪,迎面走来。
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奇异,似乎在拖着腿,脚不离地,却走到最高处的时候偏偏垫了一下脚,那乌黑的头发看起来便像是小小的波浪一般蹦起来。
裴庆正那灰暗的心情便在刹那间也随着那头乌黑的头发一样蹦了起来。
少年走到他的身前,话语空灵,言简意赅。
“我到了,走吧。” 刺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