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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百五十一规矩与对错

刺圣 雪吖 4991 2021-04-06 04:24

  害怕了么?

  黑暗如潮水一般袭来,拍打在苏豆儿其实并不算坚韧的神经上,他被盔甲披覆着的身躯,不知道是因为濒临死亡,还是因为内心无法言喻的恐惧。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前的这个少年,真的只是白云宗的一名普通弟子么?

  还是说,这个其实是他的神通?

  可是,如果这是他的神通,那么他那金焰又是什么?

  双神通?

  苏豆儿有些口干舌燥,他宁愿相信,这是因为他血液一点一滴的流逝,心中的惶恐与害怕,无论如何,他都说不出口,也不愿承认的。

  他有想过自己会输,但也仅仅只是自嘲一般的一念而已,就像是他从没想过,竟然有人会以这样的绝杀姿态,躲开自己的最强一击,而后把那柄匕首势如破竹一般穿过盔甲插入他的心脏。

  就像是上苍给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希望,绝望,希望,绝望,希望……绝望。

  最深层次,最无奈,最可怕,最愤恨的绝望。

  如坠入无底深渊。

  没有声音,没有画面,没有光亮,没有气息,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还有粗重急促,充满慌张的呼吸。

  心脏之中汩汩流淌着的血液连同这具身体所蕴藏的力量,一点一点随着时间被某种深藏在黑暗中的东西吞噬。

  苏豆儿能够感受到生命力如抽丝剥茧一般缓慢,却无法抗拒的逝者东去。

  临死前的记忆,似乎变得无比清晰,就连小时候早已被埋藏与遗忘的画面,都一一飞速浮现在眼前,随后又像泡沫一般,“啪”地一声炸开,烟消云散。

  从前在元修之外的普通人之中,有个书生,最是寒窗苦读,偏偏又生得风流倜傥。

  于是在某个与如今早春景色相宜的午后时分,有位春心萌动的千金大小姐,在“不慎”捡到了这位书生“遗失”的手稿之后,自然而然便有了一段佳话。

  大小姐有大小姐的娇气,却没有大小姐的傲气。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这些词语用在他们身上,其实有些过了,但如胶似漆,情投契露,形容得却是恰到好处。

  更让人拍手称快的是,那位大小姐的父亲,却没有书中写的那么死板,偏要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只是把自己的女儿拉过去谈了谈心,便默许了他们之间的私下交往。

  大小姐家中有田有地,有钱有势,自然也有那些为了钱而来,其实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元修为他们卖命。

  那是书生第一次接触到元修这个世界。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云里雾里笼罩的那山上风景,比书里的,差不了多少。

  可惜他不喜练武,什么气修体修,都被他当做莽人独夫,能有什么大用。

  山上风景迷人,山下也其实不差。

  玄甲洲的修士以玄甲军为首,定下了种种不言于耳的规矩,以保证山下与山上井水不犯河水。

  当然,在山下刨食吃的山上人,也有,就如那位大小姐家中的元修,在山上刨食的山下人,亦有,便如天海城被血洗的那些乞丐,又或者是被信奉农家的宗门雇佣看管田地收成的普通人。

  人么,有个生老病死,也总得吃喝拉撒,高高在上的元修也不例外。

  于是食从何来,衣从何来?

  巴不得每一天自己的实力都更进一步的元修,才不会去干这种低贱事情,那些向往山上生活的普通人,便有了用武之地。

  山下如树根,山上如枝叶。

  枝叶茂盛浓密葱郁,美不胜收,靠得还是地底下不知道铺陈延展多少里的纤细树根。

  元修怎么来的?没成为元修之前,不也是普通人?

  所以寻常元修不会随意干涉山下人的生活,毕竟那是根。

  这是书生自己悟出来的道理,佳人与书本相伴在身,书生怎么舍得离开半步,去挥汗如雨非要顺着老丈人的意去做那山上人。

  山上的规矩,便成了山下人的护身符。

  但最讲究规矩,做事也最为方正的书生却忘了,寻常元修这寻常二字,写在书上的时候,代表了什么。

  那规矩两字,在人不能称作是人的时候,又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而在双方实力绝对不成正比的时候,任何一个山上人,都能打破那“寻常”二字。

  规矩?

  呵呵……

  即便是这个时候,想到了这两个字,原本极重规矩的书生都有种想要笑的冲动。

  规矩,不就是用来被打破的么。

  于是在某个为了钱踏入他们家的元修,便悍然打破了这样的规矩。

  那人的实力,放在现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但对那一屋子普通人来说,好比天上压下来一座山。

  更何况,他不是一个人,他引来了玄甲洲猖獗至极的盗匪。

  那天,他瑟瑟发抖,躲在床下面,看着自己的老丈人,丈母娘,妻弟,七大姑八大姨,连着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仆役,都死了个一干二净。

  他看着自己那位笑靥如画的心上人被生生侮辱至死,他就像是现在这样,害怕,恐惧,绝望,无能为力。

  哦,对了,忘了说,那天是他的大婚之日,那朵柔柔弱弱的小白花,凤冠霞帔,穿着一袭红袍,汪在鲜血之中。

  遍地死人。

  落在那个胆小如鼠,躲在床下的书生眼中,每个人的一双眼睛,两只眼珠,都写着两个鲜血挥就的大字。

  规矩!

  说好的规矩呢?

  在死人堆里面抱着那袭红袍呆了七天的书生呆滞地想了七天,直到他最后昏迷的时候,他都没能想清楚。

  再后来,他遇到了一名路经此地的苦行僧人,慈悲为怀,帮着他把那些熟悉面孔埋葬,最后走的时候,熬不住他的苦苦哀求,传了他一本《金衣红莲》。

  苦行僧最后走的时候,看着他叹了口气,眼中尽是怜悯。

  最不喜挥汗如雨的书生,一把火把自己视若珍宝的一屋子藏书烧了个干干净净,只揣着怀中一本他寻常看都不会看的《金衣红莲》,踏上了漫长路途。

  最讲究规矩的书生,在那个时候讲的唯一一个规矩,就是没有规矩。

  他吃过山珍海味,也吃过死人骨肉,睡过风月花魁,也睡过他人妻妾,扯着肠子放过风筝,掀开头皮拔过萝卜,杀人夺宝,无恶不作。

  金衣红莲在进步的同时,谁也没有看见那个嚣张肆意的家伙,眼中深处藏着的刻骨铭心的仇恨与厌恶悲哀。

  他憎恨现在的自己。

  他享受现在的自己。

  因为他知道,在他那个时候定的那第一个目标,在不久之后, 便要圆满。

  没有苦行僧的指导,金衣红莲练得不伦不类,身披金衣,变成了身披锦衣。

  那个一直穿着新郎官真红对襟大袖衫的书生,便索性说自己练得叫锦衣红莲。

  不知道在他内心深处,其实是不是藏着一份羞愧。

  他不想让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玷污了那位好心传给自己金衣红莲,又好像其实早已看穿了一切的苦行僧人。

  再后来,心狠手辣的书生成功吸引了当初玄甲洲一伙令人闻风丧胆的盗匪注意。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

  总共三百余的盗匪,被书生杀得仅仅只剩下七个。

  他把那些人的头颅堆砌成了京观,对着自己故乡的方向,磕了九个响头,痛哭流涕。

  那日,了结了心中仇恨的书生,锦衣红莲大成,本就式微的金衣红莲,最后一丝神韵,在书生体内伴着那个天涯海角的苦行僧一声叹息,化为乌有。

  书生实力,从此再无存进。

  再后来,他便盯上了天海卢家的血魔引。

  他的人生,是一个接着一个目标链接而成的,因为他自己不想在报了仇之后,便开始迷茫,迷茫自己活着的意义。

  他要给自己定下一个个的目标,一个个的野心,一个个所谓的理想。

  缺点就是,在他人生其中的一个目标被卡住的时候,他便像是被玻璃杯罩住的蚂蚁,再也走不出来。

  书生依旧睁着眼睛,有些了然于胸。

  他突然明白了当初传授给他金衣红莲的那名苦行僧,他心中不敢把他当做师父的那个苦行僧,临走时候看他那一眼,眼中的悲悯,到底意味着什么。

  当初站在苦行僧面前的他,以为苦行僧是怜悯他所遭遇的一切。

  背对京观而跪的他,以为苦行僧怜悯的是他走上的这条令人深恶痛绝,没有结果的不归路。

  在临死的时候,他才知道,苦行僧怜悯的,其实很简单。

  他只是怜悯自己当初躲在床底下的时候,没有那个站出去挡在自己深爱女人面前的勇气。

  百无一用是书生,古人诚不欺我啊。

  还不如在当初,死了算了。

  生也鸳鸯,死也鸳鸯。

  那个甲袍之下,依旧真红对襟大袖衫的书生,唤作苏豆儿的书生,看着自己胸前透出的那道金焰红光,心中的恐惧刹那间烟消云散。

  他虚弱地张开嘴,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

  他听见自己身后那冷酷的声音这么回答。

  终于鼓起勇气的苏豆儿,死不瞑目。

  他想要一个结果,而不是像当年做出的那个决定那样,没有结果。

  然而,即便他鼓起了勇气,驱散了恐惧,依旧没有结果。

  是他做错了么?

  还是说,其实他做的,并没有错?

  书生再也思考不了这个问题。 刺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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