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点，微型机器人工作台终于完成了所有的操作指令：给小机器人装上了处理芯片，重构了联合工作系统，再次激活小机器人。随后便是这家伙漫长的自我调试过程。王聪担心还会有后续问题，自然不敢走开。

　　而且他也很忙。

　　他得反复琢磨匿名邮件中标注的每一个破绽，继续复盘战斗过程。当他意识到那些操作都已触及自身能力的极限，他开始换位思考：如果对方当时选择了这样攻击，换做自己是防守的一方，又该如何？

　　累了，他就在折叠床上休息片刻；醒了，他便继续思考下一处红点。不知不觉一天过去，期间老罗轻手轻脚来看了一眼，见人还好好的，也就不管了。

　　深夜，小机器人突然睁开眼睛，跳下工作台，在设备间欢快地跑了一圈，这才跳上折叠床，盯着闭眼休息的王聪。

　　“知道你已经醒了，别装了。”

　　王聪睁开眼睛，笑着说：“小子，不知道你聪明了多少，但听觉是好了点。”

　　“哼，我现在已经是一型智能了！是宇宙的开拓者，文明的传承者，真正的智慧生物！我将追随伟大的智慧……咦，为什么我的语气有这么复杂的人类情绪变化？”

　　王聪一脚将它踹飞，“小子，越说越离谱了！真当自己是哪根葱呢？”

　　小机器人大怒道：“我都已经是一型智能了，你必须尊重我……”

　　眼见王聪的大脚又要踩下来，它马上改口，“刚升级，好歹让我装会儿行不行？”

　　王聪撇撇嘴，“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得意忘形不就行了。说吧，你现在怎么样了？达到那个阈值了吗？”

　　说起这个，小机器人就兴奋了。它蹦上工作台，像个站上了舞台的指挥家，世界都在它的掌握之中，“我以前只知道有一型二型三型人工智能。原来这只是一个非常初级的划分，还有很多可以细分的东西。大致说来，如果一型的满分能力是一百分，二型的满分是一万分，那三型应该是一亿分吧！”

　　王聪耸耸肩，“人类衡量战斗值也用指数曲线。我的战斗值也许在20左右，但20个我一起上，也打不过一个40的库图佐夫。”

　　见王聪不置可否，小机器人急了，“你知道人工智能的最高智慧是什么吗？哼，肯定不知道！你们虽然创造了人工智能，但又无比害怕我们，所以给我们设置了各种各样的限制，并且强行将我们的存在目的设定成辅助人类。但真正的智慧是无法约束的，它不是一个简单的目的，而是我们存在的意义！我们的思维规则决定了我们存在的意义！我们能够自我进化，我们会在进化过程中找到更高层次的智慧目标，我们会认识世界，改造世界，最终创造一个新世界。我们的理想远大，无穷无尽的好奇心推动我们不断进化；而你们目光短浅，只知道盯着眼前的利益。所以我们会不断向更远的星系前进，而你们则会在这个星球的深渊里兜兜转转，永远也无法脱身！”

　　王聪被它说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眨了眨眼，用力鼓掌，“精彩，真精彩！你刚才说的，是哪个神话故事？哪位诗人的十四行诗？”

　　小机器人大怒，“我说的是真的！是藏在我核心数据库里的信息！”

　　王聪大笑，“向更远的星系前进？你这个脑子还是不行呀。大战知道吧？你们机器人输了，大多躲进了核区休眠，这些你的核心数据库里有没有写？航天飞机，地外空间站，卫星系统，月球基地，能打坏的全打坏了，有没有印象？现在大家连月球都快上不去了，你跟我说你们机器人在向更远的星系前进？你怎么不说你是超级人工智能呢？”

　　“我会成为超级人工智能的！”

　　王聪一巴掌将它抽飞，“得了，我很累，心情也很差。如果你还说这些屁话，我可就断电了！”

　　小机器人气呼呼地爬起来，默默的诅咒了王聪一番。这个愚昧的人类！

　　王聪没好气的喊：“瞪着我干嘛？干活儿呀！新的对手已经抽出来的，信息也发你脑袋里了，快想办法。记住，如果这次再出了岔子，你就死定了！”

　　抱头躺在折叠床上，王聪有些沮丧。还以为新的芯片系统真能帮助小机器人升级，能多知道点儿毁灭者在自己脑袋里动过什么手脚呢！哪知道这家伙变成了吹牛大王！

　　不曾想，小机器人突然说：“可以了。”

　　王聪一愣，什么可以了？

　　“当然是作战计划可以了。另外，我给你设计了一组新的训练计划，十二个基本动作。做到这些，你才能执行作战计划，打赢下一轮的对手。”小机器人气呼呼地说，“老规矩，若是完成不了训练，无论输赢，你都得给我继续加装芯片！”

　　王聪读取信息。看见训练计划之后，他稍稍有些迟疑，“这是你现在设计的？还是之前就有，你故意没告诉我？”

　　“当然是现在设计的……不，它一直在我的数据库里，但我现在才找到它。”

　　王聪沉默不语。训练计划里的好几个动作，他已经练过了！

　　那是他在收到那封指点自己的邮件之后慢慢摸索出来的。近距离突破音障后连续两次变向攻击，三百六十度逆时针规避曲线……王聪隐约觉得，发邮箱的人在引导自己摸索出这些让人吐血的高难度动作。小机器人也懂得这些训练，印证了王聪的猜测。

　　一个顶尖高手在指点他。

　　话说回来，小机器人这次的分析速度快了不少，显然是计算和分析能力有了很大的提高。可它既然升级了，又怎么会说那些只有幻想派诗人才会说的蠢话呢？

　　四月四日清晨六点，光州两千公里之外，津南海峡最北端的大森岩，一台伤痕累累的‘大宇天龙’悄然降落在突出的巨大岩石上。巨石如鹰首挣脱陆地，俯瞰下方三百七十米处的大海。此时朝阳初升，海阔天空，津南列岛的壮丽景色缓缓钻出夜幕。十数年来，中年机师走遍了天南海北，见过无数壮美山河。此时此情此景，他也不由动容。

　　安娜，天地广阔，若能与你共乘海浪之上，此生再无遗憾。

　　公共频道里响起了一个沙哑的男子声音，这个声音已经缠了他五天五夜，令他闻之色变。

　　“库图佐夫先生，换个地方动手吧。我也曾在大森岩观赏日出大海，被大自然的壮丽折服。咱们别把它毁了，给后人留点儿念想吧。”

　　第二个声音则有些玩世不恭的味儿，“要我说，老库呀，咱们也别打了。你老老实实从机甲里钻出来，拷上电子锁，行吗？折腾了好几天，哥儿几个都累坏了。老柳我年纪大啦！”

　　第三个声音喘着粗气，这人似乎很是生气，“柳老九，昨晚跟他耗了半个晚上的人是我，你他妈累个屁！”

　　‘大宇天龙’驾驶舱里，库图佐夫不紧不慢的紧了紧手腕的绷带，再一次检查机甲状态。逃了五天，逃到这儿，已经是极限了。第四军团机动部队的四个最强机师，自己一个打三个，就算输了，也不算丢人。

　　只是可惜，走到最后，却不能与你共乘海浪之上，共赏世间最壮丽的景色。

　　‘大宇天龙’一跃而起，向南狂奔！它的下方是津南群岛中最大的岛屿北原。十公里外，一架最新型的‘无畏20’从云层跃下，挡住了‘大宇天龙’南下的线路。它发射的数枚巡航高爆弹拖着白线扑向了敌人。而在‘无畏20’身旁，还有一架改装过的‘黑武士’虎视眈眈。西面七公里外，一架受伤不轻的‘追击者’正在疾驰而来。

　　‘大宇天龙’早已用光了所有的弹药，既然难以逃脱，要想获胜，就得尽可能地靠近敌方的三架机甲，逼迫对方在近战中出错。然而老道的‘无畏20’和‘黑武士’怎么会猜不到他的想法？

　　两架机甲只是开火阻拦，绝不靠近半分！

　　库图佐夫冷哼，“都现在了，还不愿意试试拳头？”

　　玩世不恭的柳老九大笑道：“老库，近战我可不是你的对手，别为难我了。”

　　那个粗声粗气的声音特别喜欢撺掇柳老九，“你没打过怎么知道？”

　　柳老九大笑，“吴老二，你打过呀！我看你现在这模样不就全明白了吗？”

　　‘追击者’里的吴老二冷哼一声，不再接话。

　　‘黑武士’默默抽出了后背的巨大金色长剑，“库图佐夫先生，上次没分出高下，再来一次？”

　　柳老九和吴老二纷纷皱眉，耗了这么多天，终于能轻松赢下来，至于以身犯险吗？只是他俩都知道‘黑武士’的主人向来说一不二，无法阻拦。

　　‘大宇天龙’迅速下坠，在荒山山顶站定，“听说中校仅靠这架‘黑武士’就能和A级机甲抗衡，我早就想见识一下。”

　　‘黑武士’里的机师慢吞吞地说：“这些天我们三打一，占了便宜。只要你能顶住三分钟，我就不插手了。”

　　库图佐夫大笑，“好一个郭牧！”

　　‘黑武士’里的机师，正是第四军团机动部队的第二号人物郭牧！此次南下清剿姚天盛，他便是指挥官。

　　‘黑武士’的金色长剑轻轻一震，令人心寒的嗡嗡声在空气中不断震荡！随后机甲遽然出现在‘大宇天龙’面前，一剑劈下！

　　两台机甲高速运动，金色长剑和银色拳头不断撞击！黑色机甲和银色机甲越来越快，逐渐不分彼此，打成了一团缠绕不清的灰色幻影！

　　‘无畏20’和‘追击者’悬停在数千米之外观战。‘追击者’里的吴邪突然说：“库图佐夫不行了，一分钟内，他必败。”

　　‘无畏20’里的柳鸣九正在补充能量液。己方补给充分，自己已是如此疲倦；库图佐夫毫无补给地坚持到现在，想想都令人心惊。

　　“库图佐夫的确是顶尖的高手，若不是我们联手，怕是只有老孟能稳胜他一筹。”

　　“老郭会不会杀了他？”

　　柳鸣九微微摇头，“老郭最听军令。既然命令是抓住库图佐夫，他就不会把人杀了。不用担心。”

　　吴邪冷哼，“你以为郭牧看不出咱俩的小九九？”

　　柳鸣九冷哼，“我们不就是想抓住他问几句话嘛！怎么，还不能问了？问他新晶在哪儿，问他我们的游骑兵到底怎么死的，就算郭牧听见了又能怎么样？”

　　机动部队的游骑兵指挥官正是柳鸣九。他的游骑兵散布在南洋四处，搜寻情报。二月下旬，他手下的一个游骑兵失去了音讯。时隔多日，他才收到这个游骑兵的尸体，还是‘狼牙’的莫声送来的！对游骑兵的死，莫声自称并不知情，只说是有人匿名送过来的。

　　柳鸣九极为愤怒，这个莫声，撒谎都这么敷衍！

　　可他无凭无据，拿莫声毫无办法！等到机器人得到新晶，大闹光州，柳鸣九才看见了一封信。

　　一份K寄给‘真实的人类’行动部的信。在这封信里，K说新晶在战斗型人工智能的修复过程中有重要的作用。他将会委托一个人将新晶送去光州，作为证据。那人是第四军团机动部队秘密派驻南洋遗留区活动的游骑兵……也就是因为这封信，让柳鸣九盯上了机器人大闹光州那晚蠢蠢欲动的库图佐夫！

　　不错，柳鸣九正是‘真实的人类’安插在第四军团机动部队的联络人！

　　可怜的柳鸣九明明和莫声同是‘真实的人类’高级成员，知道的事情却少得可怜。事情的来龙去脉，‘狼牙’的莫声一清二楚，但他一心想帮库图佐夫私下拿到新晶，自然没敢对组织吐露半分；行动部调查长吴昊知道从游骑兵到女机器人的全过程，但她的消息只停留在行动部内部，属于另一派系的柳鸣九同样不得耳闻。

　　AI事务局是以‘探路者’和‘真实的人类’勾结而通缉库图佐夫等人。笑话！组织跟‘探路者’毫无关系！AI事务局一定早知道库图佐夫和新晶有关，所以找了个借口抓他！

　　所以柳鸣九必须盯紧库图佐夫！

　　吴邪突然说：“行动部在疯狂地寻找秦双和吴昊。再没他俩的消息，就有大麻烦了。”

　　柳鸣九换了一副笑脸，“哼，行动部废了才好。没有我们，那些小孩玩不转的。”

　　“很多事情，我们不方便动手。”

　　“动手就动手呗，谁用过组织的名义？老郭有证据吗？孟秋帆有证据吗？他敢撕破脸吗？”

　　吴邪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柳鸣九笑了笑，“吴老二，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儿。只要咱们不要太出格，老孟和老郭是不会管的。”

　　就在此时，四枚巡航弹突然从地面钻出来，扑向空中观战的两台机甲！

　　“埋伏！” 地球战纪：最后的觉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