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莫先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在王聪回来之前，他就已经开始行动了。

　　“昨晚袭击你之前，马光远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吃过什么菜喝过什么酒见过什么人，我已经派人去查了，”端坐老板椅的莫先生手指在空气中不断敲击，他正通过虚拟屏幕给众多下属一一分配任务，“通过公共管理科，我能找到他那一路上绝大多数的监控画面。但我有一种预感，就算花再多功夫，我也找不到那个和他见面的人。那个人是来追捕你的？”

　　王聪沉默片刻，在他面前坐下，“不知道是特意还是偶然，但我也有一种预感，他是来找我的。”

　　“如果预感成真，这个人发现你的身份，恐怕和我发现你，是同样的原因。不好意思，他的动作很快，在我动手帮你遮掩之前，他就找到了你。”莫先生摊开双手，兴致索然。

　　他有一种被打脸的感觉，毕竟当时他在王聪面前可是信誓旦旦的认为自己的遮掩手段非常高明。

　　这么说来，这人应该也是刚发现我。什么样的人不仅了解我，还会有这么灵通的消息？

　　王聪心中一动，隐约抓到了一条线索。

　　“你有什么打算？不管什么决定都要快一点，我可以安排，这次可不能再慢了。”

　　要是再晚一步，莫先生可就丢脸了。

　　王聪心想，是呀，现在该怎么办呢？逃了这么久，本来都快安定下来了，却突然发现追捕者已经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怎么办？是不是应该毫不犹豫继续跑，跑出追捕者的视线？

　　“别想着躲回海上，”莫先生毫不留情的掐死了王聪的幻想，“一来，你在船上待过，那里一定是他们接下来追捕你的重点；二来，你好像并不知道十年前的海上狩猎人有多威风，他有多威风，你就有多危险。”

　　见王聪脸色古怪，莫先生苦笑道：“你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十年前，我刚从北方自治领回来，有幸见证了他在南洋的最后一次狩猎。这么说吧，在狩猎人出现之前和之后，是海盗抢大家；狩猎人在的时候，是他带着大家去抢海盗。如果你真是狩猎人的学生，恐怕南洋所有的海盗都不会放过你。名声是个可怕的东西。杀不了狩猎人，杀了你，同样意味着金钱和权力。他们要是放出风声，你觉得光州港的哪条船敢收你？”

　　王聪哭笑不得，老巩当年竟然还有这么威风的时候！对了，老魏说过，正是因为老巩帮他大杀四方，他才有了一支实力强悍的寻宝队，在光州迅速发家致富。原来抢海盗就是他俩短时间内发家致富的捷径呀！

　　他们肯定没想到这事儿将来会坑惨了他这个小老弟。

　　见王聪无话可说，莫先生眼睛亮了，“这么说，你真是他的学生？”

　　王聪苦笑道：“别告诉我，你和他也有仇？”

　　莫先生哈哈大笑，摇头说：“那倒没有，虽然我和他年龄相仿，但在光州和南洋，他算是我的前辈。大家都是平民，无论什么时代，能靠自己的力量打出一片地盘的平民，总是值得尊敬的。我和他没有交集，没有利益上的往来，所以这种尊敬更加纯粹。事实上，他的风评不错。当他以‘无刃’这个名字打遍联邦的时候，港区的不少酒吧与有荣焉，还有折扣优惠。他从不自称为光州人，但却是光州人心目中的英雄！”

　　见王聪脸有得色，他马上笑道，“不过，你要是大叫自己是狩猎人的学生，在港区酒吧骗吃骗喝骗女人，我保证你会被人打得找不到北。前些年，用这一招骗吃骗喝的聪明人可不少。”

　　王聪哭笑不得，“莫先生，就算逃不掉，我也不是那种主动跳出来的‘聪明人’。”

　　“你是他自称‘无刃’时收的学生？”

　　王聪微微摇头，“莫先生，你这么急着打探我的秘密？”

　　灰发中年人的手指在空气中有节奏的敲击，“如果你真是他的学生，那你的秘密，谁都会想知道的。毕竟，无刃消失了几年，很多人都想知道他在哪儿。”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王聪，见对方神色如常，他微微点头，“看来他还活着。”

　　王聪有些恼火地挠头，这个莫先生太精明了，自己的微小反应都会被他发现端倪，真是可恶！

　　“别生气，知道无刃还活着，对我很有用。我们的合作，又有了继续下去的可能。”见王聪不太明白，莫先生的手掌轻轻斩下，“你可以继续做没完成的事情，而我，可以帮你杀了这个追捕者。”

　　王聪大吃一惊，猛地站起来，定定地看了对方好一会儿，确信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他才缓缓摇头，“莫先生，我不相信‘狩猎人的学生’这个身份这么值钱。你知道那个追捕者是谁吗？你知道你要冒多大的风险吗？”

　　莫先生笑了，“果然，你知道那个追捕者是谁。”

　　王聪一怔，可恶！怎么又跳进这家伙的坑里了！

　　一定是因为事情太多，信息太杂，我一时心慌意乱的缘故！

　　王聪坐下来，低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总算恢复了冷静。莫先生不声不响等着他，见他不生气了，这才慢吞吞的说：“如果你一定要问，那我就告诉你。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值得我去冒险，但无刃一定值。”

　　“莫先生，多谢你的坦诚。你知道我是王聪，当然也知道，真正通缉我的人，不是警局，而是AI事务局！这个追捕者如果不是AI事务局的人，我想象不出还能是谁。到底谁既能让马光远害怕，又知道我和教官…我和狩猎人之间的关系？”

　　王聪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告诉莫先生，他隐约觉得，像莫先生这样的人，也许真的有胆量挑战AI事务局，“这样的追捕者，就算在AI事务局，应该也不多吧？至少应该是一个总局的人。恰好，田茶告诉过我，昨晚，AI事务局总部派来了一个人，据说是一个很可怕的高层人物。”

　　听说是AI事务局，莫先生沉默了。王聪有些失望，他觉得对方害怕了。王聪开始思索该如何躲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追捕者，难道要找短发女孩帮忙？他们‘真实的人类’和AI事务局可是死对头。可短发女孩只喜欢占便宜，办事又敷衍，一点儿为她的组织赴汤蹈火的劲头的没有，指望她和追捕者死掐？想想都觉得不靠谱。

　　沙发上的莫先生手指有节奏的敲打扶手，他半闭着眼睛思考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等到腕式通讯器提示有信息接入，虚拟画面在他眼前展开，他才睁开眼睛。仔细看过之后，他似乎松了口气。

　　“前天晚上交易所停车场的袭击之后，全城都在寻找马光远，但谁都没能找到。你可知道他躲在什么好地方？”

　　王聪一愣，怎么又说回海盗了？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吗？老兄，马光远已经是过去式了，这会儿最重要的是我的逃亡大计！

　　偏偏莫先生不紧不慢的说上了，“马光远是个海盗，海盗的势力都在海上，每次进光州城，都得有特定的接头人，这次当然也不例外。前晚袭击了教授之后，马光远要想躲起来，这个接头人就算怕引火烧身，也是得帮忙的。”

　　王聪还有些印象，“帮马光远在丽花酒廊订位置的是乐天商贸的人。”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了一个漏洞，不由看了莫先生一眼。

　　莫先生只是自顾自的说：“马光远在丽花酒廊出现过，这不是什么秘密。警方已经调查过乐天商贸，它们是乐天财团下属的大公司，当然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据乐天商贸说，原本应该出现在‘初雪’的是他们的大客户，南亚联邦著名财团塔乐集团的代表，名叫希斯特里·塔乐。”莫先生摊开双手，无可奈何的样子，“至于马光远，也许是希斯特里·塔乐的客人，所以他们才殷勤接待。”

　　王聪心中一动，“这个希斯特里·塔乐…真有这个人？现在是不是正在光州？”

　　“没错！一个月前，南亚联邦派出了一个商贸代表团来到我们西大洋联邦进行多个城市的访问，光州是这个商贸团活动的最后一站。三天前，他们进了光州城。时间很巧，对不对？当然，塔乐先生肯定是否认他认识马光远的。”

　　莫先生手指轻动，虚拟屏幕在王聪面前缓缓展开，露出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小胡子南亚人的面孔。这人颧骨突出，小眼睛像蛇眼一般半闭，令人一眼难忘，“这人名叫特里罗卡，是希斯特里·塔乐的保镖。不过他的身份没这么简单，他不仅做过寻宝人，而且最近五年多次往返光州和阿拉汉城。我猜，他也出面帮希斯特里·塔乐处理一些不那么方便出面的业务。”

　　王聪将特里罗卡的样貌牢牢记住，“往返多次……所以他应该很熟悉南洋这片海域。”

　　“也应该很熟悉南洋的海盗。”莫先生调换虚拟画面，切换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南亚男子，这人皮肤白皙，面貌英俊，眼神锐利，有一种咄咄逼人的味儿，“这位就是希斯特里·塔乐，他在塔乐集团第三代中排在第二位。你看，这些生来就富裕的贵族就是不一样，就差把‘我要掌控一切’这几个字写在额头上了。你和马光远交手时，他正准备离开商贸团的驻地蓝星王冠酒店，但奇怪的是，车还没开出前门花园，就掉头回来了。”

　　王聪点点头，心中已有答案，“他本想去丽花酒廊。乐天商贸的确帮他订了‘初雪’，但会面双方和乐天商贸无关，而是希斯特里·塔乐与马光远的会面。他是堂堂塔乐集团第三代，和一个海盗见面当然不是为了谈交情，就算是谈生意，也不可能，海盗可没什么能让他看得上眼的。除非是新晶，他只可能看得上新晶！他掉头回酒店，想必是知道丽花酒廊有变，再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马光远本想从你这儿拿到新晶，然后和希斯特里·塔乐谈交易。为他们牵线搭桥的，应该就是熟悉南洋的特里罗卡了。”莫先生面露赞许之色，“合情合理，现在，每一环都套上了。”

　　“不，现在看来，有一个环节有漏洞。”王聪扯扯嘴，“我和马光远在‘初雪’见过面，为什么警方没查到？除非……”

　　“除非丽花酒廊把这个消息瞒下来了，”莫先生耸耸肩，“他们的确也瞒下来了。乐天的势力很强，他们不说，没人能查出来。很巧的是，那天晚上我恰好也在丽花酒廊，目睹了你跳窗逃走。”

　　王聪不由愕然，半晌才缓缓点头，“难怪你知道这么多消息。”

　　“有了消息不够，还得有行动，”莫先生缓缓问道：“你猜，关于那个神秘的K，特里罗卡会不会知道什么？”

　　王聪一愣，“有道理，你可以抓住他问问。”

　　莫先生摇头，“我不方便动手，一来警局对寻宝队盯得很紧，二来商贸团是警局的重要保护对象。风口浪尖上，我的人动手太麻烦。马光远被抓的事情只有我们知道，特里罗卡还不知道。我会伪造一份马光远的音频留言，将特里罗卡约出来，你动手。能不能找到K，恐怕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王聪沉默片刻，“你的意思是，我们继续合作？”

　　“除了我，你还能找到第二个合作的人吗？你需要朋友，越多越好。你给我K的消息，我帮你杀了那个追捕的人，非常公平。”莫先生说这话时极为平静，仿佛在说茶叶很香，说天气阴沉，而不是在说杀一个AI事务局的高层。

　　王聪有些犹豫，莫先生给出的条件太好，好得令他有点儿犹豫了。如果说马光远非得让王聪出面，特里罗卡却并非如此。莫先生并不是非得请王聪出手，他完全可以找其他人代劳。至于莫先生承诺要杀的追捕者，比特里罗卡值钱太多了。杀一个AI事务局的人会有多大的麻烦，莫先生真的算清楚了吗？

　　莫先生当然知道王聪的困惑，于是振振有词的说起了他的计划，“你说过，田茶想要将花杰带回去，而田茶恰巧能接触AI事务局派来的追捕者。我可以沿着这条线索，把那个人找出来，干净利落解决掉。事情往往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不是吗？”

　　王聪一愣，这么说起来，事情还真是够简单的。 地球战纪：最后的觉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