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清那日所说的话，终是要瞒不住了。
不论盛宇卿听到后，是不是会更难过，更愤慨，也总好过于盛宇卿情绪激动下，此时向着太上皇发难。
洛春花将盛宇卿拉到一边，小声地与盛宇卿说道：“天子与太上皇的心结，便是此生也无法开释么？”
“是。媳妇该知道，为夫心底有多恨。不表达，只是因为为夫势弱啊。”盛宇卿古井无波的眸子，幽幽暗暗的，闪着仇恨光，说多冷漠就有多冷漠。
“相公，无论你信或不信。渚清那日挟持太上皇时，曾说过，他恨太上皇，所以才造反的，无谓二皇子给了他什么。”
盛宇卿道：“为夫知道，你与为夫说过。”
洛春花苦笑一声：“可我还是瞒了一件事。渚清在历数太上皇之罪时，曾说太上皇手段凌厉，但对太上皇自己在乎的人，却做得犹犹豫豫。不止是他，更有母妃淑妃，以及你。太上皇最在乎，最爱的人，就是淑妃与你啊。可太上皇却刻意疏远你们，以为离你们够远了，那些嫉恨你们的人，便不会将你们视为眼中钉……”
盛宇卿俊美的脸上，神情复杂。
洛春花握住盛宇卿的手，垂头看着。
这双手，白皙得近乎发光，骨节发明，匀称得堪称完美。
她的袪疤药，总是将这双手上纵横交错的狰狞伤疤给全数治好了。
可翻过一面来看，手心上却还有着疤痕与无数的老茧，再怎么精心养护，也不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天子的手。
反而比贩夫走卒，还要骇人。
就如同盛宇卿其人。谁又知道人人跪拜仰望的天子，美如谪仙，气质冷郁，完美无暇的外表下，竟有颗早就千疮百孔的内心。
就连冷郁的气质，也不过是那些令人不堪回首的童年阴影所致。
盛宇卿合着眼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仿佛整个人陷入奇怪的入定姿势。
洛春花没什么可以做的，该说的话，早在很早之前就说完了。她只是静静地握着盛宇卿的手，她要告诉盛宇卿，她一直在。
整个殿里都安静了下来。
半晌后，盛宇卿才睁开眼。
洛春花原以为盛宇卿会像渚清一样，陷进疯狂的愤怒加恨意中。
然而没有，盛宇卿脸色平静，眼神也恢复了以往。
太上皇犹豫着问了一句：“孤甚是自责，前些日子，孤想得清切，孤所做所为，着实太过自私。如渚清所言，倘若孤不是怕麻烦，完全可以让孤所爱之人的生活，变得幸福和满……”
盛宇卿阻了太上皇的话：“朕想明白了，朕无法共情太上皇曾经的作为。朕所能做的，便是不再走太上皇的老路，临到老来才痛苦自责，更不会让所爱之人对这个世界失望至极。”
“朕想什么爱人，便怎么爱人。朕的后、宫，不容任何人染指。与朕生死之交的兄弟朋友，属下亲信，朕想怎么擢升便怎么擢升，不容任何人妄议。这是朕的逆鳞，天下谁人也不能触碰！”
太上皇怔怔地看着神采飞扬的天子，神思飘远——倘若当初的他有这样的决心与魄力，也不至落得今日这般众叛亲离的下场。
“天子不恨了么？”
盛宇卿凝视着太上皇：“原是恨着的，现如今仍是恨着。但朕的所有，又何尝不是太上皇所赐？如今得了太上皇的一句迟来的爱意，却也勉强算是念头通达。”
太上皇又是怔愣半晌。
太皇太后对此情此景颇为满意——她没看错人。她最宠着的孙子，总是最豁达能容人的一个。这才是天子之风。
盛宇卿念头通达后，便也更有自信。
关于戎狄与盛天机一事的解决方法，大的计划是有了。但还是缺了具体的方案。
比如，倘若洛锋攻打戎狄，戎狄王与洛云，会不会以老九做为人质？
稍沉吟了一下，盛宇卿便道：“唯今之际，必得在小安平候动手之前，派人将老九与三公主以及战北救出。若能铲除大祭司与洛云那是最好不过，只要戎狄王清醒，三公主与战北重新得宠，戎狄王深知中了洛云的借刀杀人之计，定不会再与大盛动兵。”
顿了顿，盛宇卿又道：“自然，最好的方案，就是暗杀戎狄王，真让战北得势，以三公主与大盛的关系，必然能让戎狄与大盛之间的关系亲上加亲。如此，便不用再处处防备戎狄，更能以戎狄制约两夷。从此边关稳定，一劳永逸。”
太皇太后眉头轻皱：“倘若三公主对戎狄王情根深种，不舍得下手……”
太上皇看了眼太皇太后：“孤觉得天子此计最好不过。当是首选。”
洛春花倒是觉得稀奇：不是说三公主盛景羡是最受太上皇喜爱的女儿吗？太上皇这人果真还是当日那个眼见近侍被杀，连眼皮都不抬的杀伐果决的人上之上啊！
太皇太后却是看了眼洛春花：“皇后也觉得此计可行？”
洛春花耸肩：“太上皇与天子都是智计无双之人，他们觉得行，孙媳自然无话可说。”
听到三公主曾经无缘无故地虐待盛宇卿，洛春花对三公主本就满心厌恶——都是成年的公主了，是因着太过受宠，才被天子多留了几年。
本来那么一个十八九岁的，享尽人间富贵的公主，该是天真浪漫的少女，可却平白生了颗黑心。作为长姐，不仅对自己没有生母照顾，备受欺凌的幼弟，没半分疼惜，反而火上浇油般，亲自带头，让幼弟几度垂死，受尽虐待。
这人心啊，简直坏到透了。
既然太上皇都要不顾三公主的情感，强行把盛宇卿例出的第二方案，提成第一方案。
那她自然是十分情愿的了。
这世界的事，一饮一啄，都是天定。
三公主做了那样的坏事，老天总要在她身上收些利息不是？
太皇太后却仍然劝：“景羡才四十出头，这就做了寡妇，没准将来要怨娘家人。这就不妥了，毕竟我们扶的人是她的亲儿子呢。这份怨若是被延续，戎狄与大盛的关系也就会生些嫌隙了。倘若景羡真的不愿，这份一劳永逸怕也做到到‘永’之一字。” 逍遥医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