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弦什么时候走的，她又在窗前站了多久，直到注意到楼下昏暗处突然亮起的闪光。桌上的电话不停地振动，顾青洛转身拿起接通。
“下楼。”
没有多余的话，却如同深秋的寒风，在顾青洛内心深处刮出一道又一道的刺骨寒意。套了件厚厚的卫衣，顾青洛将整个人罩在了里面，匆匆下了楼。
远远地，她看见他穿着单薄的衬衣衬着同色系的黑夜隐在暗处，令人不敢靠近。
顾青洛走到洛青堂跟前时，他一眼未抬，只是拉开后座的车门，示意她上车。
和着满身的酒味，混着森冷的风，洛青堂冰凉地开口：“衣服在里面，换上。”
他的心情非常不好，顾青洛深知这个时候自己最好安静。一言未发地钻进车后座，洛青堂亲手替她关上了后座的门，然后站在车外背倚着车窗玻璃，垂落的双眸看不清任何表情。
触手摸到一条礼服裙，顾青洛借着远处路灯的余光，也只能看个大概。拿着裙子的手紧了紧，半响，还是松开了。乖巧地脱下长T换了礼裙，顾青洛庆幸自己临出门前穿了一件卫衣，换衣服的时候遮掩了不少，虽然车子玻璃贴的是单向透视贴膜，从车外根本看不清车内。
将原本的衣服收拾好，顾青洛敲了敲车窗玻璃。
倚着车门的人起身绕过车前，拉开驾驶位坐了进去，一秒启动，车子一路飞驰。
顾青洛坐着的位置，恰好能看到仪表盘，150码，这个速度在正常的地面道路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就算是高速也已经远远超速了。这个时间虽然路上的车少了不少，行人也没几个，但是……
顾青洛双眉紧紧地拢在一起，洛青堂以前不是这样的，而她竟然有点讨厌现在的他。合上双眼，将指尖紧紧地掐入掌心。
“洛……”过于轻的声音尽数淹没在了汽车的飞驰声中。
车子在一处名为迷恋的酒吧外停下，道路两旁已经停满了不少豪车。
驾驶位的人将副驾驶位上的一个盒子递给了她。顾青洛打开，里面是一双水钻的红色高跟鞋，借着酒吧外的灯光，还有几辆正在靠边停车的车灯，她方才注意到身上的绣花红裙。
抿着唇，顾青洛换好了鞋，车外是洛青堂适时拉开的车门。抬眸望向路灯下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一头蓬松自然的韩式中分，低垂着眉，眉下是一双古潭一般的深邃眼睛。
顾青洛俯身跨出车门，凌冽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抖了抖，一件西装外套始料未及地盖上了她的双肩。
洛青堂古潭般的双眼没有任何变化，他虚搂着她的双肩，步入今夜的此行之地。
顾青洛咬了咬唇，似下定了某种决心，一个转身档在洛青堂的身前，阻滞了他刚刚迈开的步伐。双手僵硬地垂落在西服内侧，无视身边偶尔经过的服务生，顾青洛抬眸望向那双冰冷的眸子，“洛青堂，结束后，我们，好好谈谈。”
“如果不是我想听的，不必谈。”他错开她，往酒吧深处走去。
深呼吸，再深呼吸，顾青洛站在原地，压下心中的难受感觉，抬步追了上去。她告诉自己，顾青洛，就这一次，如果没用，就不要再有下次了。
顾青洛追上去，挽住了洛青堂的手臂，在他推门而入的一刹那，顾青洛露出了鲜有的笑容。
“洛总，终于来了，我们这，盼星星，盼月亮的，可好不容易给盼来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我自罚三杯。”拿起一旁侍应生早已倒好的三杯酒，洛青堂一眼未抬地一干而尽。
“好好好！不愧是洛总！年少有为！”
“听说洛总方才参加完酒会，这会又特意为了我们赶过来，我陈裕佩服，敬你一杯。”
“繁小姐一早跟我们打过招呼了，说可不让我们为难了洛总。”
这是由繁氏牵线的一个项目，自然两边的人都认识繁氏的人。
一室哄笑。
似乎没人注意到顾青洛的存在，她就像个空气娃娃一样，坐在洛青堂身边，不说话也不搭腔，只是浅浅地微笑。
酒吧这种地方，今天身边坐了谁，明天又换了谁，这种常见的事，没有多少人会在意。灯红酒绿下，人们只愿意纸醉金迷，一晌贪欢。酒保在意今晚自己卖了多少瓶酒，夜场女在意能不能钓上一个大款，而混酒吧的男士若不是为了谈生意，剩下就大概都是不愿意浪费了这靡靡之夜。
大概到凌晨一两点，包厢才散场，洛青堂喝了很多酒，期间出去了一趟，顾青洛猜想他是去吐了。中途有人劝酒，洛青堂都替她挡了，外人都以为她是新欢正得宠，也不计较。
离开迷恋，顾青洛让洛青堂把车开到海边，海边的浪很大，黑色的海面也很恐怖。顾青洛没有下车，而是抱膝蹲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她说：“洛青堂，当了总裁是不是一定要喝那么多酒。”
他淡漠地回道：“不是。”
顾青洛沉默了，几分钟后声音闷闷的：“这么冷的天，只穿一件衬衣，不冷吗？”
“冷”声音中没有半分情绪。
“所以，洛青堂，这样是为了什么？”顾青洛枕在膝盖上红着眼偏头看着一脸疲倦的人。明明不喜欢，为什么还要这样。
洛青堂闭上眼仰头靠着椅背，语气淡淡：“清醒。”
“你怨我？”这几个字是顾青洛逼着自己从唇瓣溢出的。
“是。”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饶是如此，顾青洛还是红了眼眶，“因为这些年？”
“繁梨第一时间赶去了，临粢赶去了，顾青洛你呢？”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去接受，去承认她不够爱他的事实，这些年大概只有她顾青洛没心。
“我没资格去。”顾青洛怯懦着低声，她，也没有勇气去。
“不打算要的，随时都可以扔掉”洛青堂拿着一枚戒指，反复在指尖摩挲，“顾青洛，是即便我死了，也不会去收尸的人。”睁眼间是满目的讽刺。
“送我回去吧。”顾青洛抑制着身体的颤抖，她的心已然困闷得接近于窒息，黑压压沉甸甸的没有出口。
“出来了还能回去？”唇角不自觉划出一道冷漠的弧度，覆上了千年冰霜。
“洛青堂，这样毫无意义。”纠缠在一起是天底下最没有意义的事，顾青洛偏头双目通红。
“呵，和霁弦在一起，意义斐然。”
满是不屑的口吻，顾青洛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突然偏头而来放大的一抹邪魅笑容。
“怎么？打算要换人了？所以今天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知会一下旧主？”洛青堂抬手抚过她的脸颊，让顾青洛不得不以仰望的姿态，融进他的眼眸。
她的楚楚可怜通常是来源于她的倔强，他偶尔会想，她为何不愿为他放低她的倔强。
只是洛青堂不知道的是，如果顾青洛连最后的倔强都没有的话，她在洛青堂面前将什么都不剩，也什么都没有了。
爱之一字如此艰难，假如我说爱，就能抵消这些年的痛苦，这些年的缺损吗？不，顾青洛比谁都清楚，这六七年的时间，已经让他们彼此走得很远很远，远到她不会去奢望不想去触碰。
洛青堂，留她一个人自生自灭不行吗，管她作甚。
顾青洛拿开洛青堂的手，冰凉地令她心疼，低垂下眉眼，余光不小心留在了他手中的那枚莲花指间戒上。
她说：“我们算了吧，谢谢洛家的那几年，我很幸运。”说出口的同时一颗心钝痛得无以复加，但她依然觉得幸运，顾青洛遇见了洛青堂。不是她偏爱折磨，偏爱妄断，感情若无法心生欢喜，何故牵扯。
洛青堂，此一生我喜欢你便是喜欢你，没有喜欢上别人之前，皆是偏爱你，只你不必如此。
顾青洛下车的一瞬泪流满面，看似正常的一边套着卫衣一边打着电调，朝车子的相反方向走去。
五分钟之后，顾青洛上了一辆出租车，透过车子的反光镜，她咬着唇一直盯着，直到视线里完全消失了存在，她也未曾动一分。
迈巴赫里的人，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阴沉，仔细辨认，仿佛还有难以察觉的莫名痛苦和悲伤。
胃和心哪里更痛一点，他已经无法确认。
启动车子的手用力到骨节分明，青筋全泛。
独立自主真是个好东西，他的小人儿学会了，尽数用在了他身上。
顾青洛，如你所愿。
一脚油门，早已不留原处。
手机从手中滑落，一进公寓门的瞬间，顾青洛无力地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一脸呆滞，眼泪无声滑落。
忽然发现，今天是洛青堂的生日。
顾青洛趴在地板上突然笑得声泪俱下。 繁间 . 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