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8月5日 10时50分 新加坡外海
◎ 1965年8月5日 10时50分 新加坡外海
每一层的船尾都是一个开放式的休闲平台,半圆形结构,围着白色栏杆,视野开阔,从这儿可以眺望蓝色的大海,也可以观看下面露天甲板上的景象。平台上摆着十来张浅蓝色咖啡桌,桌边围了一圈圈旅客,有的谈天说地,有的若有所思,有的晕晕欲睡。也有一些年轻人靠在栏杆边,嘻嘻哈哈,指指点点,兴奋莫名。
轮船离岸将近一小时了,新加坡的地平线早已不见,四周都是蓝茫茫的海水,偶尔能看到远方岛屿的青色轮廓。邮船驶过的浪迹在海面上像是开了一道白色拉链,数十只海鸥跟着翻滚的浪花飞翔,咿呀叫唤,时远时近,时高时低,似乎在和船尾上的人们追逐嬉戏。
邮轮在新加坡停靠后,新上船的华人和日本人占了旅客的很大一部分,因此船上到处可见黄皮肤、黑眼睛的东亚面孔。邮轮管理者也因地制宜,换上了很多华人和菲律宾船员。
“这儿真美!”叶芊跑到栏杆边,张开双臂,凝神望着闪亮的大海,大口呼吸起海上新鲜的空气。海风吹起她卷曲的长发,显得格外妩媚。一只海鸥竟飞过来,绕着她的手打转,惹得她咯咯大笑。
“看,芊芊难得这样高兴啊。”张家浩笑着对叶恒艮说。
“这丫头,什么时候能变得成熟起来呢。”叶恒艮轻叹了口气,摇头。
杜丽站在叶芊的身后,迅速环视了一下平台上的人们,没发现可疑人物。见叶涛和李遇白已经找了个位置坐下,袁智强则靠在栏杆上,悠闲地打量着来往的人。王星火走到袁智强身边,跟他耳语了几句,让他陪着叶恒艮和张家浩,自己则回了客舱。
“杜丽,你以前有没有出过海?”叶芊竟破天荒地主动问杜丽。
“有。”杜丽回答。
“能说说那次的经历吗?好玩吗?”
“不能说,不好玩。”杜丽想起去年曾被潜伏在身边的特务“蜥蜴”绑上黑船去台湾的恐怖经历,仍心有余悸。要不是王星火他们收到信号及时赶到,自己肯定会跳海一死了之。
“你这人真是的,什么也不说,真是没劲死了。”叶芊说。
“叶芊小姐,我跟你的人生不一样。你很纯真,不知道这世间有多险恶。”杜丽说。
“这些我明白。”叶芊说,“那些人为难我爸爸,为难我们一家人,还杀死了赵诚叔叔,甚至绑架过我,这些我都明白。可是,我们也不能整天苦大仇深、胆战心惊的样子,总得给自己找乐子,这样才对得起生活。你说是吗?”
杜丽卟哧一笑:“想不到你是个这么热爱生活的人。”
“你知道就行了,所以,我最讨厌别人拘束我了,人就要活得自由自在的,要不然和囚徒有什么不同?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可以达成一个协议,我感谢你保护我,也理解你这么做,你可以跟着我,但不要束缚我的自由。本姑娘宣布,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杜丽,没有一丁点儿责任。”
“你绕这么一个大弯,原来就是要求我这个!”杜丽哭笑不得,“现在我也正式宣布,你的要求不能满足。”
“哼!”叶芊赌气离开栏杆,坐到叶涛桌边,不再理杜丽了。
“妹妹,你又怎么了?”叶涛皱起眉头。
“哥,你有遇白哥哥陪你聊天,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真可怜。”叶芊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妹妹不把我当个人看呢,嫌我又死板又土气。”杜丽呵呵一笑,在一边说道。
“杜丽,芊芊是小姑娘,你就由着她点吧。”李遇白说,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说,“趁闲着,我给大家表演个魔术吧,轻松轻松。”
把那枚硬币在咖啡杯边一磕,哐啷一声脆响,眼皮一眨,硬币竟不见了。李遇白张开十指,向大家展示自己并没有把硬币偷偷夹在手指缝里。
“到哪儿去了?难道在杯子里?”叶芊睁大了眼睛。
“在杯子里的话,这咖啡还能喝吗?浪费是很可耻的。”杜丽说。
李遇白故作神秘,笑而不答。
“我猜在杯底。”叶涛说。
“如果我没看错眼的话,这枚硬币就压在咖啡盘的底下。”一个声音在隔壁桌响起。大家寻声望去,是个中年男人,一头中分油发,留着两撇小胡子,正微笑地盯着李遇白的咖啡杯。
李遇白看着他,不置可否。那人走过来,说:“先生不介意吧?”轻轻移开咖啡盘,果然露出了那枚硬币。李遇白心中恼怒,有点下不来台。
“都是同好嘛,可以交流一下。我叫钱江。”那中年人把手伸了过来,李遇白只好跟他握了握手,互通了姓名。钱江便拖了把椅子坐了过来。
“老弟手法很好,可惜假动作做得稍微生硬了点,容易让人看出破绽。”钱江说。
“魔术只是逗逗乐,小技巧,也没啥稀奇的。”李遇白说,把那枚硬币收回了口袋里。
“呵呵,说得不错,走江湖卖艺的活儿,入不了眼的。你们是中国人吧?是乘船探亲呢?还是结伴旅游?”钱江问。
“请问钱先生是哪里人?新加坡人?还是香港人?”李遇白没有回答他,反而把球踢还给他了。
“我是马来亚人,跟你们一样,也是华人,我的祖父从中国的福建迁到了这里,我身上同样留着炎黄的血。”钱江说。
“哦,幸会了。”
“其实,从你们登船的那一刻起,我就注意到了你们。”钱江说。
这话立即引起了杜丽和和李遇白的警觉,他们在登船处四面观察过,对这个钱江并没有什么印象,看来,这邮轮上真的藏龙卧虎。
但是,他为什么又主动接近他们?
“我们只是商人,有什么特别的?”叶涛也说话了。
“不,你们绝不是普通的商人,你们中有几个人,眼神中有一种锐利,很不一般,只有那些受过特别训练的人才会有。”
杜丽和李遇白不禁对望了一眼,103已经尽量收了军人的气质,想不到还是被人看穿了。
“呵呵,不瞒你说,我们在没经商之前,确实在部队里呆过,而且是侦察连。不过,现在早已是地地道道的商人了。”李遇白以退为进,笑着说。
“哦,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了。”钱江也笑了。
“我觉得老兄你也不是普通人,普通人是不会关注别人的眼神的。”李遇白说。
“我是个职业魔术师,你知道一个好的魔术师最大的本领在哪儿吗?不是手法,也不是道具,是观察力,看人,看眼神。”钱江说。
“光说不练,有什么用?”叶芊在旁边说。
“这位姑娘真是直言快语,刚才说了,走江湖卖艺的活儿,入不得眼的,只能用来博得大家一乐而已。”钱江看着叶芊说。
“钱先生的理论我还第一次听说。看来,你是魔术界一位大师级的人物了。”李遇白说。
钱江摆摆手:“大师?谈不上,谈不上,只是心得体会罢了。李先生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明白的。”
“明白什么?”
钱江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从观众的眼神里,我们可以看出他们是不是入了套。”
似乎话中有话,一语双关。
“你到底是谁?”李遇白瞪着他。
“我说了,我是一个魔术师,如假包换。”钱江笑呵呵地说,“我们还要同船好多天,有的是机会交流。”
说着也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学李遇白的动作,在他的咖啡杯边嗑了一下,硬币就消失了。
“各位,我先回房了,如果你们找到了这个魔术的秘密,请告诉我。我住7607号房。”说着,便起身告辞了。
硬币到哪去了?不在咖啡杯底,也不在咖啡盘底,怎么也找不到,说没就没了,仿佛一只幽灵。
光光硬币消失,没啥稀奇,稀奇的是,随后发现,这枚硬币不声不响跑到了叶涛的杯底下了。
“太厉害了!”叶芊惊道。
不过,这也不是最稀奇的,优秀的职业魔术师都做得到,刚才说话时,钱江早在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了。最稀奇的是,李遇白发现,这枚硬币竟是他刚才放回口袋里的那枚,不知不觉竟被钱江偷了。
但他没说,有种打落牙齿往肚里咽的感觉,说出来多丢人啊,心里却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恐惧感,仿佛刚才和鬼进行了一场对话,额头上不禁渗出冷汗。 中央警卫(全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