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暮,新月未上。
狄青路过街铺的时候,记起杨羽裳曾说过最喜欢吃洗手蟹,于是顺手买了几只螃蟹,用油纸包了放在怀中。
到了杨家后,狄青犹豫片刻,走到正门前,敲了几下。有管家出来开门,皮笑肉不笑道:“狄官人,来此贵干呀?”狄青认识这个管家姓刁,和杨念恩是一个鼻孔出气。
狄青道:“不知羽裳可在?”
刁管家道:“我家小姐是在,可是老爷吩咐了,若是狄官人还没有拿到券凭,以后就尽量少来吧。不过今日老爷宴请罗公子,狄官人若是喜欢,虽见不到羽裳小姐,大可一起喝两杯。”
狄青怒气上涌,本想拂袖离去,可转念一想,浮出微笑道:“难得你们如此好客,我就勉为其难,和杨老丈、罗公子喝上几杯吧。”
刁管家不想狄青如此,可话说出来了,反倒不好拒绝,嘟囔道:“见过脸皮厚的,却从未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狄青道:“刁管家说的谁?唉……在下脸皮就薄的很,要不是你相邀,我还真不好意思前来呢。”
刁管家为之气结。
狄青和刁管家到了堂中,见酒宴已摆开,席间只有杨念恩和罗德正二人,杨念恩见刁管家领着狄青前来,不由大皱眉头,心道自己早就吩咐过,能不让狄青进府,就不让他进来,这倒好,领到眼前来了。
狄青先发制人,拱手笑道:“哎呀,杨老丈,罗公子,相请不如偶遇,又难得刁管家一番客气,在下不请自来,还请莫要见怪。”
罗德正今日前来,已取了券凭,心道狄青来的正好,当要好好羞臊他一番。故作大方道:“狄官人说的哪里话来,在下可是欢迎之至。可惜的是……今日杨姑娘身子不适,倒让狄官人无功而返了。”
狄青知道罗德正嘲笑自己做不了正事,才待反唇相讥,堂外有人道:“狄青,你来了?” 那声音娇脆中满是喜悦,正是杨羽裳到了。
狄青大喜道:“羽裳,你怎么出来了。听说你身子不适,我还准备请王神医给你看看呢。”
杨羽裳盈盈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些倦,不想见外人罢了。”言语中对罗德正的轻慢之意,不言而喻。
罗德正脸色不悦,杨念恩忙道:“罗公子,喝酒、喝酒。”
杨羽裳到了狄青身边坐下,轻声道:“狄青,今日当差……一切可还顺利吗?”
狄青道:“也没什么,不过绕着大内走几圈罢了。”
杨羽裳微笑道:“我倒没有去过大内,听说那里金碧辉煌,颇为壮观呢。”
狄青道:“在我看来……麦秸巷那树梅花要好看得多了。”
杨羽裳知道狄青是想说,“只要有她杨羽裳的地方,哪里都是皇宫。”心中欣喜,垂下头去。
罗德正不解其意,讥讽道:“麦秸巷有梅花吗?狄官人,你初到大内,可曾见过圣上?在下不才,倒有幸和圣上见过一面呢。当然,有本事的人才能见到皇上了。”
杨念恩艳羡道:“想天子九五之尊,寻常人哪里见得到呢?听说罗公子的义父不但常见天子,还是太后跟前的第一红人呢。”
狄青诧异道:“还不知道罗公子的义父是哪个?”
罗德正傲然道:“我义父姓罗,眼下身为东头供奉官,说起来……你下狱被审的时候,还见过我义父一面呢。”
狄青心中微凛,暗想原来罗德正是罗崇勋的义子,怪不得这么嚣张,和阎文应那个死太监一样的讨厌。太监生不出儿子,可还要传宗接代,所以就收义子,看来只要和太后沾边的人,个个都不是东西。
罗德正见狄青不语,只以为压住他一头,得意笑道:“狄官人,可想起我义父是哪个了?”
狄青笑道:“原来阁下是东头供奉罗大人的义子,怪不得看着眼熟。阁下子承父业,可喜可贺呀。”
狄青这么说,当然是讥讽罗德正也是个太监。杨羽裳听了,有些脸红,又有些好笑。
罗德正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喝道:“你说什么?”
狄青故作诧异道:“罗公子,我说错了什么?阁下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想必终究有一日会和大供奉一样,名扬天下啊。”
罗德正心中极怒,一时间无从辩驳。杨念恩忙道:“喝酒,喝酒。对了……听罗公子说,这券凭有些眉目了?”
罗德正尽了一杯酒,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拍在桌案上道:“今日我已取到券凭,只要杨伯父在上面签字画押,我再拿去求义父盖个印,那杨伯父就可以正式做这个生意了。”
杨念恩大喜,说道:“还是罗公子爽快。”
罗德正道:“比不上一些人口头上的功夫了。其实杨伯父,有些人就仗着一张不错的脸,花言巧语骗女人的心罢了,杨伯父可要小心。”罗德正说的有些酸溜溜的,若有期待的望着杨羽裳。
狄青脸上虽刺字,额头有疤,但狄青本来神色俊朗,再加上沉浮多年,神色沧桑,仪表更有让人心动的魅力。罗德正也知道自己若论相貌,比狄青差了许多,是以出言点醒杨羽裳,只希望她迷途知返。
杨羽裳看也不看罗德正一眼,纤手只是摆弄着衣角,低语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狄青这些日子,苦读诗经,比考状元还努力,知道这是诗经中的一首“木瓜”,后两句是“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这首诗本说男女之间两情相悦,已不重礼物的价钱,但求情意永好。杨羽裳这时候念这首诗,当然是安慰狄青,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狄青见杨羽裳虽垂着头,可嘴角带着一弧靓丽的浅笑,甚是娇艳,不由看得痴了。 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