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柱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还是人吗,人有这么干的吗,自从这女人进了屋,就处处透着怪异,如今又自己剖开了肚子,牛二柱哪里还能容她继续作怪?心说屋里平白多了一个女人,已经说不清了,她真要在死在自己家里,明天一被人发现,哪还有自己的活路?大少一步跨近女人面前,大手一伸,一把将她拉住,此时也顾不得压低嗓音了,怒喝一声道:“你给二爷我住手!”
牛二柱可是个正当年的大小伙子,又会两手儿,要说两臂一摇有多少斤的力量那是吹牛,可跟一般人比起来,也算得上膂力过人,别说一个女人,就是卖苦力的莽汉也不一定比得过他。可大少今天用手一扯,那女人居然纹丝不动,反而把二柱胳膊拽得生疼。二柱咦了一声,心有不甘,又用力拉了几拉,女人就像在炕上生了根一样,死活拉扯不动。几次用力,无功而返,牛二柱脸上就见了汗了,暗叫一声不对,这女人果真有古怪!
牛二柱心中有了几分戒备,不敢再动手,怕再出别的意外,别看二柱年纪不大,混江湖也有十来个年头儿,也在风浪里闯荡过,知道今天来者不善,只怕稍有疏忽就会引火烧身,只得后退一旁,静观其变,看她到底要出什么幺蛾子。
二柱虽然还摸不着头脑,但心里也有了些猜测,江湖绿林中单有利用女人讹人钱财的行当,也就是刚开始提到的“经瓶彩挂、蜂麻燕雀”中的燕行,所谓“经瓶彩挂、蜂麻燕雀”指的是江湖中骗人的八个行当,经是相面算卦的,吃的是开口饭,其中又细分为揪经、口经、瓜子经等诸多手段。瓶就是卖野药的,花几个铜子儿买一身行头,举个布幌子满大街转悠,他可不敢看别的病,单看一些稀奇古怪的疑难杂症,也不用开药方子,单有一份儿用江米红枣儿做的药丸儿,号称包治百病,其实就是蒙人。彩是变戏法的,挂是打把式卖艺的,这两行还算正经行当,可打把势卖艺的也买假药,用料和瓶行中差不多,只不过名称换了一下,叫大力丸,多少也有骗人的成分。以上几个行当虽然都是江湖口儿,糊弄人的居多,可都是小本买卖,全身上下置办下来也不过几十个铜子儿,骗人也骗不了几个钱。可蜂麻燕雀就不同了,人家是大买卖,出来行骗都带着租来的仆人家丁,光衣服就值几十块大洋,有本事的还能弄来汽车洋房,这路人心肠毒辣,手段最狠,单骗有钱有势的财主,不用多了,一单买卖下来,就能叫你倾家荡产!
蜂又称风,是一群人合伙行骗,如群蜂蛰人,又来去如风,这种人最讲究速度,一旦把你骗了,立即走人,你就是当时就明白了,只要钱到了人家手里,那也是肉包子打狗。麻又作马,与峰行相反,指的是指单枪匹马骗人,你一麻痹就上当,这路人最讲究嘴皮子功夫,而且善于制造假象,不夸张的说,他能把死人当黄金珠宝卖,还让你觉得便宜。燕又作颜指女色骗人,燕是从燕婉之求化来的,也有大小买卖之分,小买卖就是仙人跳,让女方勾引男人,男方捉奸,趁机讹诈,大买卖的形式可就多了,花样百出,不胜其烦,不管多么精明的人,只要你对女人动了心,绝对逃不出人家的掌控。雀又作缺,是指买官缺然后捞钱,这可是通了天的骗子才敢做的事,想当初北京有个大骗子叫柳燕子,居然一夜连弄了几十个官缺,就连慈禧也被他蒙在鼓里。有的骗子做事更绝,甚至连当官那人都是骗来的,这帮人单以钱财为重,不但害了当事人,还能祸害一方百姓,危害最大。
大少一开始就怀疑门口儿那老太太和屋里的女人是一回事儿,要合起伙儿来骗自己钱财,可转念一想不对呀,自己总共趁几个钱?值得起人家大费周折的动这个脑筋么?而且这女人用剪刀割自己的肚子可不是假的,那可是真动手啊,没听说过讹人还带自残的。莫非是自己的仇家上门栽赃,不能啊,除了山东帮,自己没惹什么人哪?要不就是这女人是个疯子,他家里人为了摆脱累赘,特意送到自己家里来?也不对呀,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倒霉的事儿让自己摊上?大少直琢磨的头晕脑胀,也理不出个头绪,急得满地乱转,床上那人也不理他,只是一个劲儿的鼓捣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在踅摸什么。
大少转了几圈儿,心里忽然一动,心说这可不行,这要让她自己折腾到天亮,那可就真是百口难辨了,为今之计,还是赶紧出去找人,最好能把巡逻的兵丁找来,到时候出了事儿,自己也好有个凭证。想到此处,大少也不管那人如何怪异,开门就往外走,连门也没锁,反正家里这堆破烂儿也没人要。
牛二柱连夜出门,单找有亮光的地方走,如今半夜三更,也只有打更的更夫或者巡逻的警察还在外面晃悠,那时候还没有手电,半夜里出门一律都打灯笼,一片黑暗之中最容易辨认。牛二柱自当混了帮派,夜路也走了几回,倒也没怎么慌乱,只是夜色太浓,一时辨不清东南西北,只好信步由缰,走到哪儿算哪儿,不为别的,就为碰上个熟人,甭管他是干什么的,死活也要拉回家里,只要有了人证,这事儿也就好办了。
说来也怪,往日就算天色再晚,也有那夜不归宿的醉汉、浪荡公子四处游荡,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大少稀里糊涂的转了几圈儿,愣是一个人也没看见。牛二柱当了半天夜游神,心里可就打起鼓来了,虽说这条胡同走了二十来年,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可今天这地方怎么瞅都有点儿不对劲儿,一来是太过安静,就算人都睡了,也应该有个猫狗什么的,二来这天也太黑了,连路边的房屋看着都费劲,牛二柱抬头看天,月亮倒是不小,可就是一点儿光亮都透不出来,就像被什么东西蒙上了似的,大少心里咯噔一下子,心里就开始后悔自己太莽撞了,今天晚上的事儿怎么琢磨都不正常,自己一个人出来干什么?这不是没事儿找病么?就算屋里的女人存心要害自己,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只怕她也不敢轻易动手,再说最近新立大功,出了事儿马四爷也不得不出头说和,以他现在的势力,恐怕也没有摆不平的,事儿还没出,倒是怕个什么?
二柱半点儿也不想在这胡同儿里多呆,扭头就想往回走,可刚一转头,心里就叫了一声苦,但见身后也是黑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大少心里纳闷儿,自己出来的时候屋里油灯还亮着,怎么屁大的一点儿功夫,连点儿亮儿都没了?二柱进退不得,心里就有点儿发虚了,仗着胆子走了几步,一不留神一头撞上了一个东西,这东西冷冰冰,硬邦邦,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大少一点儿准备也没,差点儿惊叫出来,揉揉眼睛细一分辨,原来竟是个人!
大少多少放了点儿心,只要有人,那就好办了,大少吐了一口气,抱拳道:“呦兄弟,还没睡那,既然咱哥儿俩碰上了,就算是缘分,小弟有点儿事儿求你,你可别驳我的面子。”
那人背对着牛二柱,听了这话,居然一点儿反应没有,竟似无动于衷。牛二柱以为他没听见,有连喊了几声,那人不但没有半点儿动静儿,甚至连头也不回。大少可就来了气了,心说这黑灯瞎火,你装个什么劲儿,我这儿喊了半天,你就是个聋子,也该有点儿反应,没事儿玩儿哪门子深沉?大少心里有事儿,哪里还能忍耐得住,当时把手一伸,拍了那人一下,嘴里道:“嘿!和你说话呐!”
那人缓缓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全身僵直,正是刚才躺在屋里那个女人,大少这一下可是吓得不轻,把嘴一张,当时就要惊叫出来,可没等二柱叫出声来,那人忽然把头一伸,惨绿惨绿的一张脸登时紧紧贴向大少,一直在肚子里乱摸的手猛地探了出来,扯出一个白花花的东西,血淋淋的递到牛二柱眼前,凄厉无比的叫道:“牛二柱,难道你不要你的儿子了么?” 鬼不语